第七十八章 惑 （下）

    “你双眼虽已失明，辨人却狠辣。”秋泽走入房中，他轻轻关上门。房中未点烛火，他站在黑暗中。

    “老身虽不记得你名字，但之前，你来过。”胡氏淡淡道：“你一个外人，过府次数本已鲜少，竟然几次到我一个下人房中来，公子你装作是无意的，老身心可没瞎！你目的到底为何？”

    “‘老身’？”秋泽摇着头笑了：“你最多四十岁出头的年纪，何必总是把耄耋老人的自称挂在嘴上。”

    胡氏气愤：“这干你何事？”

    秋泽道：“我问过府中下人，你对他人都称自己五六十岁了，但府中老人儿却说，你来的时候，分明有些风致，只不过，是老的快。在下以为，夫人你年华尽失，大概是因为年轻时候太过滥情，纵情声色罢了。”

    胡氏气得浑身颤抖，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秋泽慢慢探近那胡氏，缓缓道：“外人都以为你对十三呵护有加，可只有你和十三才知道，你是多么善变，易妒，在他小的时候是怎么折磨他的。若不是年岁长了，你一个女人难免对他有了母爱，还不知道你这狠辣的妇人会对他做出什么事来。”

    胡氏急着辩解道：“你胡说，你胡说！十三，是我最疼爱的孩子，你胡说！”

    胡氏心乱如麻。十三这孩子，从小就很体贴，口风也紧。他尚是婴孩儿时，胡氏就时常在他身上撒气。但她只敢把他身子捏出淤青来，不敢在他暴露的皮肤上留下痕迹，以免被人发现。后来，十三大了些，胡氏发火打他时，他也不躲，也不告诉任何其他人。他一点一点受着。他的背上，胸口，全是细小的伤痕。他始终如一地尊敬她，爱戴她，后来，她发现自己这么多年也深深爱着这个孩子，再也舍不得打他。

    可是，这样隐秘的过往，秋泽怎会知道？她深信，就算有人窥见十三身上的伤痕，十三也绝不会说出实情啊！

    秋泽不急不躁，道：“原本，若不是石敬瑭将军暗中派人将你折磨得不人不鬼，我是不会对你有任何关注的。你一个乳母而已，能知道十三多少来历？可是，那一次我察觉到你发疯时对付树夏招招式式都是行家里手，我就对你产生了怀疑。更有意思的是，倘若你真的只是个受伤的妇人，也不至于夏侯爷动用府中那么多护院远远护你周全，而府外，也不会有人殚精竭虑想盯梢你。而你，也不会为求自保，装疯卖傻！”

    胡氏冷笑道：“这一切，又与你何干？”

    “任何人都能成为一步好棋，你已被人盯上，我又怎舍得你落在他人手中？”秋泽道：“须知道，当年，你丧尽妇德，干尽风流韵事，那位待你始终如一的男子却不曾放弃过你……”

    胡氏厉声道：“还提这些陈年旧事作甚？你只不过想以知道我的身份来历的事情威胁我？”

    秋泽不惧被她打断，道：“那位你以为早已死去的故人，他还活着。”

    这样淡淡的一句话，却激起了胡氏心中的波澜。她颤抖不已，连声说：“你胡说，你胡说。怎么会，他怎么会还活着？怎么会……”

    黑暗中，秋泽拍了拍胡氏的肩，胡氏没有反抗，她不敢反抗。她努力支撑身子，想给秋泽跪下，却被秋泽扶住了。

    “求求你，我求求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求求你了……”

    有一种痛，痛彻心扉。

    彼此相爱的人，一步步伤害，到决裂。

    其中一个死去了，另一个人如同被抽去全部的灵魂，活着，如同行尸走rou。

    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诉她，他还活着。

    她快疯了，真的要疯了！

    黑暗中，有一声，深深的叹息。

    夜幕笼罩的世界里，再没有其他任何人听到秋泽和胡氏接下来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