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 夙愿
景语的嗓音继续在他耳边回响,激荡起狰狞可怕的涟漪,“一旦将您除掉,他们就会把事情推倒潜入京城的元蒙间谍身上——锦衣卫那边很多人是心向太子的,别说捏造个把个假间谍,就是抓到几个真细作也不足为奇。” “到时候,圣上只能化悲愤为力量,奋勇出征攻打北元那边了,他毕竟年事已高,再这么折腾着,这个皇位没几年就要属于太子、太孙父子了。而您,就只是那黑漆漆的一个牌位,一座孤坟……” 只听砰的一声,朱高煦狠狠的捶在了茶案上,他的力道巨大,顷刻之间木板子断裂,碎屑纷飞! “黄口小儿,竟然也胆敢谋害我!!!我非要将他碎尸万段不可!” 朱高煦眼中凶光熠熠,站起身来就要冲出去,却被身后薛语喊住了,“你现在跑到圣上那里,没有任何证据,他会为你做主吗?” 他话锋一转更加犀利,“还是你干脆跑去杀了朱瞻基?他可是圣上最喜欢的孙子,你杀了他又没有切实证据,就算没赔命也要被罢黜圈禁,而你的兄长太子殿下,可不止这一个儿子,他喜欢的几个选侍美人,都为他生下了三个幼子了……谁是最后赢家,你冷静下来就明白了。” 朱高煦满眼的凶光,在这一刻凝滞停顿。 他也明白了薛语的意思,半晌,才颓然坐倒在长椅上,“难道就这样任由这小崽子杀到我头上?” “殿下不用担忧。如今您已经提前知晓了这桩阴谋,就可以徐徐图之来破解——况且,我和东厂的督主大人。可都是站在您这一边的。” 景语的嗓音亲切而恭谨,朱高煦看着他,顿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深深躬身行礼,道:“多亏了先生,今后还请继续助我——待孤王顺利登上宝座,必定要为先生封王拜爵。赐下永袭不减的丹书铁券……” 他是混久了行伍的人,说的都是武将至高的荣誉,突然想到眼前这人是文士出身。于是连忙又道:“先生若是愿意,孤王愿意以内阁首席大学士的位置,扫榻以待。” 景语目光清明,微笑仍是那般如沐春风。让人喜欢信赖。丝毫不见任何喜色,“殿下言重了,小臣只是出于公义和良心才愿意替您揭露这桩阴谋的,殿下英姿勃发有昔日秦王之仪,他日等您登临帝阙,小臣只愿归于翰林修书,做个闲云野鹤罢了。” 朱高煦暗道这帮文人就是矫情,事先都得声明自己不慕权势富贵。于是呵呵一笑,“先生大财。宛如孤王之孔明和子房,将来还要多多仰赖先生呢——您看,如今这局势,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景语微微一笑,那成竹在胸的气势感染了朱高煦,越发觉得他高深莫测,“这有何难,只要您不动声色,暗中也调动府兵,如此这般到了七月初四那日……” 他低声面授机宜,朱高煦越听脸上笑意越深,听完也觉得计划妥帖尽善尽美,于是又是深深一揖,“我这就照先生说的去做。” “殿下别急,在我们的计划发动之前,先要除掉一个心腹大患。” 景语低沉的嗓音让朱高煦感觉微微颤动——那是吞噬天地般的诡异杀意,他狐疑道:“是谁?” “就是被关在大理寺狱中的纪纲。” 景语低声喃喃,脸上的笑意却让人不寒而栗,“这个人虽然已经身陷囹圄,但只要他活着一天,锦衣卫就可能站在太子和太孙那边,为他们平添助力——此人不除,只怕是芒刺在背。” “纪纲确实是个狠辣可怕的人物,但他现在已经成了只没牙的老虎,何况他也不是铁杆的太子党……” 朱高煦的嗓音在看到景语冰雪般沉寂平静的眼眸时候,突然消音了,“殿下,只有他死了,才是真正的铁证,证实太孙不仅要在城外截杀您,还要带兵入宫弑君犯上,所以才要杀了知情的纪纲灭口。” 朱高煦一听,顿时精神振奋——光是侄子杀叔叔虽然是大罪,但老头子若是一心软,放过朱瞻基那又是一个麻烦,将来甚至可能翻案,但若是把罪名拔高成弑君谋朝,这对父子就永无翻身之日了! “好,好,一切都依先生的,那下一步,我就依计行事了,先生这边,还需要什么吗?” 景语轻声一笑,眼波流转间,说不出的魅惑和自信,“我什么也不需要,只要等下个月初一的会试了。” “哦,孤王险些忘记了,先生到京城来,就是等着参加科举的!” 其实以朱高煦看来,景语在东厂掌握绝大权柄,又有朱棣青眼看重,根本也不需要什么参加什么科举,但他也知道这群文人最重视这个,视科举为正途,其他都是等而下之的旁门左道,他心中暗笑连薛语也不能免俗,口中却道:“孤王先预祝先生会试夺魁,殿试也连登甲第!” 宾主就次分别,景语等他离开后,独自一人站在幽暗的雕花木窗前,眺望着万花楼的前院楼阁。 大事在即,他却仍然愿意去考那什么科举,真正的目的不是为了显示他镇定如常,更不是为了什么博个正牌出身。 只是为了,父亲的那个愿望而已。 他曾经说道:“爹是榜眼,不知道儿子你能否青出于蓝,考个状元回来!” 当时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只是父子之间的戏谑,如今却是他过往记忆中难以割舍的夙愿。 父亲,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替你完成这个心愿吧…… 景语对着苍穹之上,无尽的虚空与夜色,暗暗说道。 前院仍是灯火通明,虽然已近散席,却仍然有飘渺的歌声传来,幽幽夜空之中,只恍惚听到一句,“月与湖山增胜概,人看光景惜流年。白沙断渚眠鸥外,青霭长云落雁边……” 景语无声一笑,胸中无尽块垒,无边爱恨,此刻却不知向谁诉说,眼前不期然的浮现一张娇美笑靥,却更添他心中纠结烦乱。 “酒醒不嫌归棹晚,蘅皋暮色更苍然……” 接下两句以后,他挥了挥衣袖,转身离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