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4】踏月追踪
曾听闻：古有善射者，游历大荒，见有飞鸿过，忙拈鹊画弓，急取雕翎箭，端直了燕尾，搭上虎筋弦，秋月弓圆，箭发如飞电。觑高低无侧偏，正中宾鸿，落在蒹葭不见。 封江夜色，没有飞鸿。 但却有一把剑，一个人。人在桌前，剑在手中。 人虽然没有动，可是汪羿却似乎感觉眼前犹如出现了幻觉，密密麻麻全是飞鸿的影子。倘若只有一只飞鸿，他的雕翎箭必然脱矢而出，可是若飞鸿是一群，甚至更多，他却只有三支雕翎箭，如何射的完？ 刹那间，他拉开弓弦的手竟然微微颤抖起来。 孤桐嘴角笑容忍不住泛起，当一个神射手拉开强弓的手开始颤抖的时候，便是他内心慢慢崩溃的预兆，他似乎已经看到汪羿扔掉游子弓，抛飞雕翎箭，然后狼狈逃跑的模样。 没有人不爱惜生命，尤其是在江湖中混的很不错的人。 在封江城，广目天王作为汪大善人的四大金刚，那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就算汪大善人的儿子汪大成见到他，也得毕恭毕敬。 汪羿当然不想死，他还想活着，只是当他知道孤桐没有中香肤辣骨之毒后，便知道想要活下，变得困难起来！ 这件事，变得必然曾经经历的所有事情，都苦难的多！ 箭在弦上，拉弓的人，呼吸由急促变得沉稳起来。 孤桐却在夜色中叹息，说道：“既然你不说，那我便只好逼你说出来了！得罪了！” 话音落，一声弦鸣声轻微响起。 安得弯弓似明月，快箭拂下西飞鹏。 曾几何时，孤桐以为弓箭只适合远攻，一旦双方距离过近，弓箭弹射的速度还没有达到极限的时候，便被对手点落，然后对方利用身法，瞬间接近身前，这样便会让弓箭手失去去最大的优势。 然而这一刻，弦鸣声响起，疾如闪电的雕翎箭已经来到胸口前。 正对着他的心脏，不偏不倚！ 箭的速度甚至超出了身躯本能的反映，玄铁箭头闪着深沉的锋芒，骤然间已经落在孤桐无形的护体玄劲之上，空间起rou眼可见的泛起一丝波澜，然后箭头上寒芒如墨，比漆黑的夜色更加浓郁，深沉的像眼眸，像深渊，像潜伏的凶兽。 凶兽碰到护体玄劲的阻拦，如从沉睡般醒了过来，在天地间咆哮者，嘶吼着，撕裂了孤桐体表厚重的护体玄劲，继续往心口钻去。 “好快的弓箭，好凶的箭头！” 孤桐低声叹息，手指轻弹，身前一道清脆碧绿的光芒，如同黑暗中新生的翠竹，眨眼间便从他手指间飞射出来，乍暴露在空气中，迅速泛起紫色森然的剑气！ 汪羿这时才发现孤桐握在左手的剑，只剩下一把空着的剑鞘！ 不知何时，那清脆碧绿的剑身已经被紫气身染的剑光包裹着，角度古怪的点在身前的玄铁箭头上。长剑出鞘的瞬间，周身剑意鼓荡，本来炯然如狱笼罩在面摊四周的气势微微波荡。 “叮！” 翠鸣响起，汪羿已经瞅准那气势波荡的刹那，抽身而退，身影在夜色中飘起，踏出一步时，已经跃到身边私宅大门上的房檐上，然后头也不回，趁着夜色往西方掠去。 他这一箭，原本就没有主攻，全为了搅动孤桐笼罩在他身上的气势，为自己创造逃走的时机。 这个机会，他把握的很准确，确实出乎了孤桐的意料。 金竹交鸣，本事毫无意外，可玄铁打造的箭头刺在青竹雕琢的剑尖时，竟不能破一分，进一分！孤桐本该满意这表现，可他眉头却轻轻皱起。 因为在剑锋与箭头碰触的刹那，他便感到一股锐利的气劲从玄铁箭头中迸射出来，一分为二，其中一道被他剑光所拦，但另一道却像一根丝线一般，围绕着孤桐骤然旋转，带动他周身气势，隐约中变得动荡起来。 这出乎意料的变化，实在迅疾，可孤桐终究是孤桐，长剑归鞘，骤然间再次一剑划出，锋芒闪现的时候，围绕在周身那道无形的劲气犹如被劈碎了一般，断成几节，坠落下来。 那杆雕翎箭，也消耗最后的力道，无力的坠落下去。 孤桐抬头，却只能看到趁着一点波乱逃走的汪羿，在漆黑的夜色中，留下一点模糊的残影。当下轻叱一声，御空而起，追着黑暗中模糊的人影而去。 不灭境的御空而行的速度，可不是通窍境的轻功身法能够比拟的！ 一个犹如喷气式飞机，一个犹如滑翔机，在速度方面，实在没有可以比拟的地方。 汪羿趁着刚才一箭的功夫，已经逃出数十丈远，再借助房舍屋檐以及漆黑的夜色，在封江城屋顶上腾挪闪现。孤桐本可以一鼓作气，凭借御空而行的速度，迅速拉近双方的距离。 可是，他却没有这么做，虽然盯着黑暗中飞腾的身影御空而来，速度却仅仅比汪羿快了一份，以rou眼看见的速度慢慢拉近两人之间数十丈的距离，可这绝不止他的全力！ 不是何时，半空中的孤桐嘴角已经慢慢勾起一丝冷笑！ 仓惶的汪羿微微回头，眼光已经瞥见伸手数十丈外的孤桐，心中顿时焦急如火。数十丈的距离看似不尽，然而对他来说，绝非一个安全的距离，以孤桐的修为眼力，在这么短的距离中，很难逃出他的视线。汪羿对当下的形式已了然入心，当下不再犹豫，沸腾的身影呼入一处低矮的房舍，忽然从屋顶另一处黑暗中出现。 身体继续往前飞掠的时候，身躯已经扭转过来，强弓在手，箭已搭载弦上。 弯弓开射，夜色中第二只雕翎箭化成一道黑光，往追赶来的孤桐眉心骤射而去，力道和速度比汪羿在平地上射出的雕翎箭一模一样，就算身在半空，但箭的威力依旧！ 他这一箭实在显现出卓越的眼力，选得是孤桐因为他刚才划入低矮房舍，失去他的目标后，稍显不安而加快速度的刹那，这时孤桐一门心思往前追赶，冷不防一根玄铁长箭已经迎面射来，气劲鼓荡，犹如厉鬼夺命。 孤桐眼光盯着汪羿的身影，动也不动，似乎没有看到迎面而来的长箭，也似乎没有感觉到刺痛皮肤的气劲。 汪羿的第二支雕翎箭显现出他卓越的功夫。 他从未想到还有人的眼光和反映比他更快，更没有想到一把剑在黑夜中竟然能够准确的劈中漆黑如夜色的箭头，甚至将无坚不摧的玄铁劈成了两半。 他的雕翎箭脱弦而出的时候，孤桐的手已经握上了竹韵剑的剑鞘。 绿影闪现，紫焰恢宏，像错觉一般在黑暗中一闪而过，接着又是“噗”的一响闷响。 像布帛撕裂的声音。 孤桐的剑已经归鞘，脚步连踏，御空而来，速度不疾不徐。双眸犹如黑暗中闪着光芒的宝石，灼灼的盯着汪羿的身影，波澜无惊。 汪羿在射出这一箭后，身躯不停，却忍不住回头张望了一眼。 这一眼顿时让他心中坠入冰窟，他真心后悔回头看这一眼，若没有这一眼，他心中还有希望，只要有希望，便有动力，可这侥幸的一眼，他只看到孤桐不疾不徐的身影御空而来，身后是被劈成两半的长箭缓缓的坠落下去！ 玄铁箭头的长箭被劈成了两半这本就骇人，更让他几欲胆裂的是，这两半的长箭，竟然下坠的速度和方向一模一样，就像在镜子里映照出来的一般！ 孤桐一剑不但将雕翎箭劈成两半，而是劈成了左右对称的两半，这种精细的把握如何往汪羿心如死灰？ 可是，他虽然心如死灰，甚至双腿都感觉力气不是何时消散了一些，已经开始慢慢打颤起来，可是想到心底的一些东西，终于咬着牙，头也不回的往前奔去。 这种犹如丧家之犬的逃亡，竟然让他速度有快了几分，眨眼间连续翻过几座房舍，有掠过四条大街，已经从偏僻的东郊，逃到繁华的西郊，等他视野中出现一座硕大的府邸时，死灰的眼光中忽然出现希望，然后不知那里来的力气，速度骤然又提，从高处一跃而下，乘着月色犹如一只大鸟般，扑入这硕大雄伟的府邸后院中。 片刻，孤桐的身影出现在汪羿刚才落地的高地。 这是一处很壮观的府邸，夜色中朱红色的大门透着古韵，白玉阶上满是那令人心碎的落英，彩色的琉璃瓦上折射出黝黑的夜光，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错落有致，黑暗中浅浅的雾气笼罩在庭院上空，让这处封江城的府邸显得高深莫测。 孤桐驻足的地方，庭院墙外蓄水的高塔，站在塔顶能够将这处庞大的庭院一览无遗。 他并没有随着汪羿的身影扑入府邸的后院，而是眯着眼，盯着庭院中一处突兀的高塔，心慢慢往下沉去，事情似乎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起来！ 若是封江城其他府邸，亦或者是汪大善人的府邸，他必然不会感到这般疑惑。 可这一座府邸，却让他感到自己似乎已经被一张巨大的网，慢慢笼罩起来！似乎这张网在他来到封江城的时候，就已经张开，似乎为了等待着他，亦或者等待着某人。等他第一次踏入封江城时，这张无形的大网，便因为命运的牵连，慢慢开始收缩！ 网中的猎物，似乎是他孤桐，却似乎又不是！ 孤桐眼光盯着府邸中的高塔，轻轻叹息。实际上，看到这处高塔的时候，他便感觉到了熟悉，因为就在某个夜晚，他也如同一只大鸟般，从那高塔上一跃而下，扑入这处庭院中。 这是封江城的赵府，赵无狄的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