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铁血鹰扬 第220章 必有后福
代州城中的军营帅帐旁,马敬臣拿佩刀当作拐仗站在那里,翘首看着辕门外。刘冕骑马走到辕门边跳下马来,就看到马敬臣冲他挥手。 刘冕露出了一个疲惫的笑容,慢吞吞的走了过来。马敬臣一巴掌重重的拍到他肩膀上,咧嘴一笑道:“真他娘的漂亮!这是我见过的干得最漂亮的一仗!” 刘冕苦笑的摆一摆手:“我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先让我进去歇着吧。” 马敬臣哈哈的一笑,随即瞟到了他左臂上:“怎么,你还负伤了?” “被契力射了一冷箭,皮rou伤。”刘冕扬了一扬手臂示意无碍,反倒是扶着马敬臣一起走进了帅帐。 黑齿常之与张仁愿走后,代州城中就刘冕与马敬臣最大。马敬臣有伤在身,整个军队毫无疑问都在听由刘冕调谴。 军中的几名长史、司马文官都在帅帐里伺候,看到刘冕带伤回来都多少有点惊讶。刘冕也没有跟他们多说,向他们下了几条简单的军令就将人支走了。 刘冕坐到了帅座上,整个人如同散了架一般长吁一口气,连衣甲都懒得去解了。 马敬臣想说点什么,看到刘冕这个状况,担忧的道:“你先好生歇一歇,余下的事情我先料理着。如此激战一场,全军将士恐怕都累坏了。” 刘冕木然的仰头看着头顶帐蓬,有气无力地道:“伤亡也很惨重。” “此等血战。自古皆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更何况对方还是突厥的精锐铁骑。能打成现在这个局面已经是难得可贵了。”马敬臣也叹一口气,“我军伤亡的确比较惨重。诸军将领正在统计人数,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得出准确的数字。大战之后,城中显得有点医药不足啊,我已经差人去其他州县调请郎中和医药了……咦,天官?” 马敬臣只顾絮叨的说着,这时突然发现刘冕就这样靠在帅椅上睡着了。歪着脖子瘫开四肢,片刻后打响了震天响的大呼噜。 马敬臣苦笑的摇了一摇头。解下自己身后的战袍轻轻披到了他身上。然后出帐唤来几名小卒,合力将刘冕抬了起来放到帐后的临时卧榻上。 这些事情发生地事情,刘冕居然浑然无觉,呼噜声一阵比一阵大,隔着一个军帐远远就能听到。 与其说刘冕是睡着了,倒不如说他是晕厥了。这几天以来,他的体力透支自然是不必说。心理上的压力和包袱也是异常的强大。 简单来说。如今整个大战局、乃至整个河北的干系都压在他肩头上。代州一战,他没有任何退路,根本输不起。 万幸之幸,这一战赢下来了。赢得如此惨烈,赢得如此不易。 这高度紧张的神经和劳累过度的身体卜一放松。刘冕就这样“晕”了。 这一觉睡得可真是久。直到第二天早晨仍未醒来。要不是有震天响地呼噜此起彼伏,马敬臣真想找个人来急救了。 全军整休了一天,到中午时才响起第一通鼓响,全军集合。 沉睡中的刘冕如同弹簧一般一跳而起,豁然睁开眼睛感觉如梦如幻。听到隔壁帅帐有马敬臣和一些偏将们在说话,他才恍然回过神来。略翻了一个身,感觉全身都疼。看来穿着铠甲睡觉真不是什么好主意。 “来人!”刘冕出声一唤,一片脚步响起,隔壁的马敬臣等人都跑了来。看到刘冕无恙,马敬臣松了一口气。笑眯眯的道:“鬼龙将军总算是睡醒了。怎么样,歇得不错吧?整整一天一夜,我没让军中响起号角鼓声。” “睡得很好,就是肚子饿得慌了。”刘冕起了身来也哈哈的笑。一名小卒打来热水给刘冕洗脸,手刚刚伸进脸盆。整个盆里顿时一片黑污——全是干枯地血块落了下来。 马敬臣撇了一下嘴:“你还是先泡个澡吧。这个样子,没法出去见人。”说罢指了指他地头脸。刘冕不用看也知道,那上面定然全是血迹和泥灰。 于是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吃了顿饱饭。又恢复了精神。左臂的伤口这时有点疼了起来,军医给他打了个枷弄个布条吊在脖子上。怎么看怎么别扭。 大小的偏将和职官都到齐了,刘冕和马敬臣一起主持了战后的第一次会议。伤亡统计的结果是,突厥人阵亡了近八千人,重伤轻伤加上被俘的,有六七千人,余下的一些零星的逃散开了;唐军己方阵亡了三千余人,重伤减员三千余,轻伤的就无法统计了。 光从敌我损失地数据上看,这是一场挺辉煌的胜利。可是刘冕的眉头不禁就皱了起来:减员六千,损失如此惨重……接下来还有奔袭驰援幽州的任务,如何得了? “城中还剩多少机动兵马?”刘冕出声问道。 负责清点人数的长史答道:“越骑还剩四千左右;武骑七千左右。剩下的就全是步卒和伤兵了。” “只剩一万一千人了,而且全是疲惫之卒……”刘冕皱眉沉思,然后对马敬臣道:“马将军,你守城需要多少人马?” 马敬臣凝眉深思了片刻,说道:“看样子,突厥人卷土重来的可能性不会太大。这次血战后,城中已经组织起三五千人地青壮义军,可以临时充用一下。我只要一千名将士留下来帮着守城照顾伤员就行了。剩下地人马,你都带走吧。” 刘冕略作寻思,说道:“也好。幽州那边。同样重要。到时若有战事,其重要性不亚于代州一战。事不宜迟,明天我就出发。” “可是你的伤……”马敬臣欲言又止。 刘冕无所谓地笑了一笑:“皮外伤,有什么关系。传令下去吧,全军再好好歇一天,今明两天就不用cao练了。明日午饭后待日头不那么猛烈了,再出发。” “好吧。”马敬臣也知道只能如此了。他这个病号,目前也帮不了刘冕什么。于是下达了军令。众将领命散去,各自办事去了。 刘冕对马敬臣道:“去幽州。我会带上芙玉,并让一部分军士假扮成运粮的民夫。然后我自己带着军队跟在后面接应,这样才好骗过契丹人的耳目。芙玉现在在什么地方?我让她准备一下,今天就可以出发了。” “就在城中黎歌租用的那处宅子里。有你派的人在那里看着。”马敬臣站起身来,“走,我们一起去见见她吧!” 二人都有伤在身,于是坐了一辆马车来到那处宅院。刚进大门。就见到黎歌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几名军士挡着她不让她出来。卜一眼见到刘冕进来,她失声道:“刘冕,你没事吧?” 那两名小卒忙上前来拜道:“刘将军。黎歌姑娘听说你负了伤,硬要闯到军营去见你。小的……奉了军令在此把守。只好苦苦阻拦。” 刘冕摆了一摆手:“没事了。退下吧。” 黎歌已经急不可奈的冲到刘冕面前,上下左右的打量他:“你、你伤了?伤胳膊了?” “没事的。”刘冕笑了一笑道,“皮外伤,习惯了。你娘呢?” “我娘啊……”黎歌仍是盯着刘冕地胳膊肘儿在看,忍不住还想伸手去摸一摸他的胳膊,但又有点害怕的不敢碰上去。 马敬臣在一旁看得好笑,虎虎的吼了一句:“问你话呢,你娘在哪里?” 黎歌被吓了一跳,恼火的白了马敬臣一眼:“偏不告诉你,哼——刘冕。我娘在后堂烧香拜佛呢!” “烧香拜佛?”刘冕和马敬臣各自一愣,然后抬脚朝后堂走去。 黎歌在后面小跑着跟上来,三人一起到了后堂。 远远就听到轻轻的木鱼声,闻到一阵檀香味道。袅袅的青烟轻轻飘浮,四下里静谧安详,真有几份佛禅味道。 刘冕和马敬臣走到后堂正厅前,看到芙玉正坐在榻上。面对着一处佛龛轻轻敲着木鱼。堂里燃着香烛。光线比较暗。 马敬臣低声道:“这老娘们,莫非还想遁入空门了?” 里面芙玉也没转过身来。接声道:“尘根未尽,我就是想遁入空门佛祖也不会要地。只是见到的死人太多了,念一念佛求个心静。” 说罢,她站起身走了出来,手上拿串佛珠对二人合十行了一礼,然后看向刘冕道:“你负伤了?不打紧吧?” 刘冕左手捏了捏拳示意没问题,然后道:“闲话就不说了,我来找你是有正事。” 芙玉一脸坚定的神色:“你放心,我早就准备妥当了。要运往幽州去的五万石粮食也早就准备妥当,连民夫要用的衣服我都准备好了。只等你派人过来接引。” “那你今晚就出发。”刘冕点头道,“我派三千名将士扮成民夫先和你进幽州。然后,我会亲率大军在你后方接应。时间要抓紧,代州一战后,突厥人随时可能改变行动计划。” “我刚准备说起这个。”芙玉皱了下眉头,说道,“给突厥人出谋划策地,是敦欲谷。他在代州吃了亏,肯定会对我生出怀疑。幽州那边地计划还会不会按原来的步骤进行,当真难说。” 刘冕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我也曾这样想过。但是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幽州那边大帅已经派快使去通知过了,当然不会说起详细的军事计划,只要他们严加戒备积极备战。契丹人不来那是最好;如果真的杀来,以幽州现今的兵力,想要守住恐怕极难。”
芙玉仍是担忧的摇头:“你不了解敦欲谷,他这个聪明异常。做事从不循规蹈矩。经常出许怪招、险招和狠招。眼看着计划有变,他是绝对不会按计划继续执行地。因此我担心的是:他会做出什么样的改变?” 马敬臣觉得有理,疑惑的看向刘冕:“是啊,天官。敦欲谷那个老狐狸,可不是善茬儿。代州一战败后,云、朔那边肯定是我军占尽优势,大局已定。敦欲谷肯定不会按原计划再去钻幽州那个大包围圈了……假如我是敦欲谷地话……” 刘冕眼睛一眯:“如果我是敦欲谷,会反其道行之,再来攻打一次代州。以期夺回这一片战线的优势?” “很有可能!”马敬臣和芙玉异口同声的回道。 刘冕也不匆忙,缓缓的踱了几下步子思索,然后道:“尽管如此,幽州那边仍是不得不防。马老大,就算敦欲谷当真派人再来攻打代州,我有一计可以退之。不必费一兵一卒可保代州不失。芙玉,你仍按原计划前往幽州。不必担心。我仍会在你后方接应。” “好吧。”二人看刘冕如此有把握,虽然不明白他所说的计策是什么,但也都应了下来。 三人商定下来,便马上各自忙碌。黎歌焦急地道:“娘,刘冕。你们都忙去了。我干嘛呀?” 三人异口同声道:“弹你的琴吧!” 黎歌被吓了一弹,委屈地撇起脸低下头来。刘冕走到她身前笑道:“战场那地方不是你该去地。你就留在这里,等我们回来吧。” “好吧……”黎歌无辜的撇了撇嘴,“你可要答应我,不要再负伤了哦!” 芙玉则是将黎歌搂在怀里,像三岁孩子一样地哄道:“黎歌乖,娘出去几天很快就回来,你不要担心,好吗?” 黎歌则是在她怀里认真的点头:“好地,娘。” 刘冕暗自好笑无语的摇头。大步走了。没想到,这个黎歌还像个没扔掉奶嘴的孩子…… 到了院外僻静之处,马敬臣才急不可奈的问道:“兄弟,你有什么计策可保代州不失?” 刘冕自信满满的说道:“兵行诡道者,必多疑。敦欲谷谋略过人,必有多疑地坏毛病。这样吧,我只带走六千人马。多留五千将士给你守城。然后。你将城中所有地鼓、锣全部收集起来。派两三千军士出城,埋伏在城外的树林之中。城头只是虚扎旌旗。大门开敞。如果真有突厥人来攻城,你再临时关门然后在城头摆出弓弩。城外,就给我拼命的擂鼓敲锣鸣角呐喊。我就不信,有此次的代州一败,突厥人还不吓得心惊胆裂?” “这计……好是好。可是万一突厥人王八吃称铊铁了心,真要攻城呢?”刘冕拍一拍马敬臣的肩膀笑道:“敦欲谷不是王八,不喜欢吃称铊。而且,万一他们当真攻城,以现在代州城中军民同心的气势,也是不难守住的。你就充分调动城中的青壮百姓,帮着守城吧。也就是一说,一面用疑心之计吓退,一面做好积极防守的准备。如此,必然万无一失。突厥人就算真的识破了我地计策要来强力攻城,你这样的兵力要守住也是不难。” “那好吧。可是……你只带六千人马,如何够用?”马敬臣又有些担忧了。 刘冕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说道:“兵不在多,在于运用得法。以寡击众若能取胜,方是真豪杰。现在我还不知道幽州的情况会怎么样,敦欲谷调了多少契丹大军来作乱。如此契丹人很多,我带六千还是一万过去,差距都不大。因此,你就不必为**心了。留下来,安心的死守代州吧!” “好吧!”马敬臣这才坚定的点头沉声道,“天官,你我兄弟二人不求共富贵,但求同生死。经此一战,你已经是名动天下。日后,老哥还要巴望着跟在你屁股后面享福的。你可要保重,千万不能出半点岔子。不然老哥可饶你不得!” 刘冕哈哈的大笑:“既要同生死,也要共富贵!马老大,咱们都是大难不死地人,必有后福!” “对,必有后福!”两个男人哈哈地大笑,将手紧紧握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