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请君直言】
阴云逐渐散去,西边的天空逐渐被湛蓝占据,夕阳下,古长城被晚阳余晖映射的宛若披上了一层金黄色的薄纱。 敌骑一天之内发起了三次攻势,但不难看出,他们根本没有竭尽全力攻取汉松驿,或者说根本就没打算攻取这里,每次进攻基本上都是在丢下了几十具尸体后便退了回去。 一身戎装的董寂望着再一次退下的敌骑,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了地,但是他却感到有些莫名,望着逐渐暗下来的天色,董寂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道:“这伙敌人来得蹊跷,难道是......!” 这时,身后传来了嘈杂的说话声,一支支火把向董寂靠拢过来,董寂收回思绪转身看去,原来是余廉、霜儿和一个清瘦的男子走了过来。 “余兄弟,烽火已经燃起,幽州方面可有动向?”董寂快步迎上前去,急切地问道,余廉长叹一声道:“董幢主,余某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董寂点头应道:“都是自家兄弟,直言无妨!” 余廉看了看四周,然后上前一步,压低嗓音说道:“董幢主,阴总管会不会根本就没有支援我们的意思?” 董寂闻言一怔,这个自己当然想过,而且也大有可能,但是余廉只是范重四的亲军侍卫长,就连范重四本人也未必就能参透其中玄妙。 因为他们根本没可能接触到幽州方面的一切动向,可以说是连据理推测的依据都没有,而此时他一个侍卫竟能定下这样一个与自己不谋而合的推断! 董寂的目光慢慢聚焦在余廉身后的龚非身上,此时龚非已经换上了那件浆洗干净的青色大袖长袍,头束公子巾,唇红齿白,一副文士打扮,虽然面颊有些消瘦,但周身却俨然透射出一股文士本身具有的儒雅气息。 董寂打量了龚非一番,这才看向余廉:“余护卫,不知你这个推测是受何人点拨?” 余廉将董寂的神色举止看在眼里,此时也已经明白了董寂的意思,便苦笑一声说道:“知我者,董幢主也,余廉是没这个能耐了,正如幢主所料,余某正是受这位公子点拨!” 龚非本来是在四处张望,正在琢磨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根本就是抱着“你们谈你们的,我路过的”的心态,谁料到这两位眉来眼去几下就把自己卷了进来,是以一听余廉这么说,连忙屈身上前一步,拳掌合什地道:“草民龚非,见过幢主!” “不许多礼,刚刚我观先生气度不凡,便已料得七八分,呵呵,不知先生尊姓大名?” “我?先生?喂,我有那么穷酸么?”龚非又好气又好笑地在心中嘀咕道,但表面上还是透露出一副恭敬地笑容,福身一礼道:“董幢主谬赞了,小民龚非,参见幢主!” 董寂还待再问,就听得一旁的霜儿小嘴一撇,不咸不淡地嘀咕道:“还先生?就一军营喂马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看不惯别人夸这个刚结识不到一天便被她恨到骨子里的清瘦男人。 话音刚落,余廉哑然,龚非也讪讪地向董寂点了点头,董寂先是一惊,迅速调整神情,随即狠狠瞪了霜儿一眼,不误责备地道:“霜儿不得无礼,去看看巡视岗哨扎好了没有!” 霜儿被大哥责备了一句,心中那叫个不是滋味,同时也对龚非产生了更大的不满,龚非刚要做个老好人,却见小妮子没好气儿地瞪了自己一眼,便跺着脚转身去了。 龚非暗暗苦笑,这丫头这不是有病么?天下这么大,那么多人你不去招惹,却非要跟我龚非较劲儿,唉,没办法,我又不是钞票,怎么可能做到人人都喜欢? 董寂见龚非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连忙唤道:“龚兄?” “哦,董幢主请讲!” 董寂整了整军甲,然后拉着龚非来到瞭口,向着已经完全看不清事物的远处指点道:“我观敌人铁骑此番进犯甚是蹊跷,而今日又是我幽州汉松军驰援燕并之时,烽火已经燃了三个时辰,但幽州阴总管处却毫无动静,这之中......” 还没等董寂说完,龚非已经抢过了话头:“董幢主,且听龚非一言,我只是一介布衣,从未参与过军政方面的事,若是因为自己的一时戏言贻误了军机,那董幢主会如何?” 董寂为人聪明,一点即破,这是让自己承认他的身份,要不然恐怕他知道的再多也不会全盘托出,要知道,一个百姓干预军政,若是应验,那倒没什么,也不会有人记得你,但如果失言,那就很有可能会成为替罪羊,处境之尴尬不言而喻。 是以董寂听罢这番话,便朗声说道:“好,董某虽是小小一幢主,但却有个习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若是因你得了胜算,董某一定嘉奖,若是适得其反,董某也绝对不会怪罪先生!但是,”董寂话锋一转,淡笑一声继续说道:“要想做到这些,先生还得拿出一些真言才是!” 龚非吃了一记定心丸,不禁在心中佩服:“好你个董寂,我跟你谈条件,没想到你短短一个回合便要起了回扣!” “先生,请!”董寂信手一指,龚非快步上前,长城瞭口之上,一文一武两人并肩而立,董寂说明了今日一番事情的经过,又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龚非边听边在脑海中挖掘着与之相关的兵法知识,又经过一阵措辞之后,才将自己所想回答给董寂,两人一问一答,竟然如出一辙,董寂不觉大喜。
就在董寂确认了敌骑是在佯攻,正要将组织一百骑士今夜冲营的想法说出来时,龚非的一句话却让他为之一呆。 “今夜撤兵!”龚非沉默半晌,一字一顿地说道。 董寂迟疑地问道:“你的意思?” “我知道幢主心里在想什么,想想看,如果此时组织死士冲营,固然能撼动对手军心士气,但依照对手的作战风格,我们仅有的这点骑兵轻易全身而退么?奇袭固然是好,但无奈马匹有限,拼没了这些,明天之后,我们拿什么再去应对敌人,难道要让所有军士握着一张破弓集体上山去打游击?” 董寂叹道:“那此时退守就是保存实力?” 龚非眉心微蹙:“我不敢确定,但我想应该可以,因为我们还有一个身份可以为之一用!” “什么身份?” “弃子,诱饵!” 董寂猛然有所领悟,龚非继续说道:“长城之外的这支骑兵只是高宝宁派来探听虚实的,如果今日没有你董幢主派兵阻拦,他们或许会长驱直入,直到幽州城下,但经过有恃无恐的这一战,我们无疑变成了幽州军防的一层迷雾,如果今夜突然撤兵,那对手一定会有所顾忌,疑兵之计,是眼下最好的方法!” “说下去!” “现在的局势,就好比高宝宁和阴总管布下的一盘棋,攻敌攻心,他们都在等待时机,等待谁先按捺不住,而我们,原本无疑是弃子一颗,但阴错阳差之下,我们却可以置之死地而后生!” 龚非顿了一顿,接着道:“战场之势瞬息万变,他们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不可能没有顾忌,暂时退回汉松,我们不如赌一把,赌这两天敌骑没把握来袭,借用这令天制定出一套对敌策略,兵不在多而在精,不在稳而在奇!不知幢主意下如何?” 董寂沉思片刻,龚非见董寂犹豫不决,又补上了一句:“幢主,人生如赌局,胜败之算参半,只有决绝才能有所希冀,岂不闻兵不厌诈!” “好,那就依先生所言,暂时退守!”董寂心一横,朗声应道。 “呃,幢主啊?”龚非摸摸鼻子,讪讪地道:“内个,龚某没有那么寒酸迂腐,所以,这个,这个先生是不是不要继续叫下去了,你觉得呢?” “哈哈,好,龚兄,咱们回到军营再好好畅谈一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