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四章 致命一击（一）
第二天一早，两万多唐朝突厥骑兵离开了营地，绕过狼居胥山南端，又折向东北，同时，镇北州和行军中的王忠嗣都收到了许默的鹰信，内容只有一个，“九月二十四日决战”。 镇北州城头，虽然前一天突厥人没有攻城，但唐军还是严阵以待，靖边军步兵师没受伤的士兵都上了城墙，青壮倒是都在城内训练，而突厥俘虏改编的归化军都按编制集中在一处，尚未领取武器，只等需要的时候领了武器边上城墙，城上很安静。 郭子仪领着张龙、杨志新等人站在北门的城楼前，观察前方突厥大营的动静。 此时一个鹰士急急忙忙上城墙来，手里举着一个细竹筒，边跑边喊道：“都督来信了，都督来信了。” 城墙上众人听到了都大喜，杨志新快步走过去，从鹰士手里接过竹筒，快速抽出里面的布条，打开来看了一眼，然后马上交给郭子仪，笑道：“好，都督要反击了。” 郭子仪看了鹰信以后哈哈大笑，张龙抢过鹰信看了看，接着传给了周围的每一个人，紧接着整段城墙上都欢呼起来，很多人喊“都督威武！”，最后整座城里都是“万胜、万胜”的喊声，全军士气大振。 镇北城里的喊声自然惊动了四周的突厥人，很多士兵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唐军为什么欢呼，不过作为敌对的双方，唐军欢呼的好事，对突厥人来说自然是坏事。 登利可汗的汗帐里，此刻济济一堂，突厥右设叶护绌罗、薛延陀部、契苾部、思结部、浑部、多览葛部等部落的首领都来了，登利可汗醒了，但大帐内镶满的金饰和宝石都无法照亮登利可汗的脸，此刻，登利可汗的脸苍白如纸。 听到城内唐军的欢呼，众首领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登利可汗使劲咳嗽了一阵，低声道：“来人，去看看怎么回事！” 有内侍很快出去打探，不一会儿内侍就回来禀报：“伟大的可汗，唐军在庆幸今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可汗没有对他们进行惩罚，所以他们都在欢呼。” 尽管众首领听到这个说法都觉得有些可笑，但没有人说出来，登利可汗苍白的脸有些潮红，他轻笑道：“哈哈，这些叛徒，他们是该庆幸，腾格里让他们有多活了一天，但是，腾格里对叛徒的惩罚必将刀来，他们将死无葬身之地。” “可汗英明！”五十多岁的绌罗和其他首领一起躬身对登利可汗拜道。 登利可汗却有些无聊，他已经看透了这些人的本质，无力地挥挥手，然后把脸朝向内侧，不愿再理他们。 众首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点不知所措，都没想到登利可汗会有这样的反应，右设绌罗身份尊贵，是登利可汗的叔叔，他躬身道：“大汗，昨天牙帐来了信使，有数万唐军骑兵在牙帐周围出现，很多小部落被屠杀，大汗，如今是战是退，还请您早做决断啊。” 登利可汗猛地坐起来，大声喝道：“你们为什么不早说？啊？”他说完就要下榻，没想到站立不稳，幸好旁边的侍女扶住他，他用手抚了抚额头，胸膛急速起伏，终于又是一口鲜血吐出来，连绌罗身上都沾上了，接着便身子一软，又倒了下去。 突厥军队彻底乱了，登利可汗再次昏厥，病情更加严重，内侍请来了萨满进行做法，下午，萨满的做法还没结束，南部来了几个游哨，传来了更加让人焦急的消息，河东来的唐军援军距离镇北州已经不到一百里，最迟明天就能到。 鉴于登利可汗病重无法指挥，右设绌罗提出将所有兵力收缩，他的理由是他们还有十二万人，远远多于唐军，就算唐军援军来了，只要他们合兵一处，也能立于不败之地，最坏的结果就是撤回去，但如果继续包围镇北城，就有可能被各个击破，其他首领也觉得有道理，最后同意了这一方案，整个下午，突厥人都在搬家，登利可汗的两万人马沿途保护，最先撤的是南面的突厥人，他们分两路撤到东、西两面，最后撤到北面，如今，镇北城北面的草原上，绵延着二十余里的帐篷和牛羊马匹，一望无际，整个撤退过程唐军没有sao扰，对他们来说，这也是好事，如果突厥人能就此撤走，他们也不是不能接受。 夜幕开始降临，月亮还没升起，一切都灰蒙蒙的，突厥人的大营一片乱哄哄的，他们的营地分布很混乱，十几万大军挤在一起，已经彼此难分了。 大营门外奔驰着数十骑人马，最后来到大营门口停下，十几个绌罗部的士兵拦下了他们，为首一人喝道：“我是契苾部千夫长哈克，出去执行任务回来，请让我们进去。” 一个绌罗部的千夫长从营里出来，借着火把的光看了看，笑道：“哈克，真的是你啊，怎么现在才回来？” “是卡罗千夫长啊，首领让我们去查看一下唐军的下落。”哈克笑笑道，虽然大家都知道契苾部这些天一直有人在逃跑，但巴尔古特并没有四处说谁逃跑了，所以其他部落的人并不知道哈克的事情，还以为他只是出去了一趟。 卡罗挥挥手，让士兵们放他们进去，哈克笑道：“待会儿有空来我们营里喝两杯。” 卡罗笑着答应。 哈克率领骑兵们又问了几个人才找到契苾部的营地，刚进去旁边就有人大声道：“哈克，你怎么回来了？” 哈克被吓了一跳，他转身看去，只见一个大将吃惊的看着他。 哈克连忙跳下马来跑过去，把他拖到一边低声道：“思罗，你别大声嚷嚷。” 被叫做思罗的大将见他神情严肃，也不敢再说话，连忙点点头。 “首领在不在？颜古带在不在？”哈克往四周看了看，问道。 思罗答道：“首领和颜古带万夫长都不在，听说右设在召集各部落首领和将领议事，到现在还没回来，诶，你怎么回来了？” “我回来有大事，你想不想一起干？”哈克微笑着道。 思罗有些警惕，他低声问道：“干什么？” 哈克在他耳边低语一番，思罗听得眼中一阵疑惑，接着又两眼放光，不断点点头，然后就走了。 哈克来到一个突厥小军官面前低声道：“都督，这个思罗也是千夫长，是我的至交好友，我已经让他去召集相熟的军官了，首领和颜谷带万夫长都在右设那里开会，还没有回来，我现在让人去找帐篷，我们先找个地方隐蔽，您看如何？” 那名小军官点点头，他长着一片络腮胡子，但如果仔细看，就能发现，这个人就是许默。 哈克拍了两个士兵去找帐篷，没过多久两人就回来了，哈克便领着许默等人来到了一顶帐篷前。 众人下马后，哈克在许默面前道：“不好意思，都督，这个角落离首领的大帐比较远，我也不太方便到处露面，以免被首领和他的亲信发现，待会儿思罗会带一些人过来，都是直接控制部队的军官。” 许默点点头，道：“好，哈克，你做的不错，现在去做两件事，第一，一旦巴尔古特回来，立刻向我报告，第二，把你们要召集的军官的名单给我。” “是，都督。”哈克应道，不过没有立刻去办，而是有些踟蹰地看着许默，许默有些奇怪，道：“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都督，您、您会不会杀了首领？”哈克吞吞吐吐道。 许默笑了笑，道：“自然不会，他怎么说也是龙格尔的父亲，只要他配合我们的行动，自然不会把他怎么样，最起码也会把他送到长安，当一个清闲的官。” 哈克这才放心，躬身施了一礼然后转身去了。 许默率先进了帐篷，除了张成等四人带了一队孤狼进入帐篷外，其余孤狼队员全部分布在周围的帐篷里，布置好了防线及后退通道，确保许默的安全。 没过多久，哈克便拿着一张羊皮纸进了帐篷，上面写满了突厥文，许默也看得懂，大概看了一下，一共二十余人，基本都是百夫长，还有三个千夫长，分别叫乌石图、亚力克、舒尔克，都在三十岁左右，都是契苾部少壮派中的佼佼者，在军中威望很高。 “哈克，这些军官控制了多少人马？”许默皱着眉头问道。 “回禀都督，我问过了，今日攻城时部队伤亡加上逃避的，一共有两千多人，现在营中的士兵仅剩不到五千人，包括伤员，这些人控制了至少三千人以上。”说起这个的时候，哈克的脸有些红，他也是逃避的一员。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许默等人也吃过饭了，思罗以喝酒的名义将一些千夫长、百夫长都叫了过来，他们进入帐篷的时候没有发现许默等人的异样，以为他们只是思罗的卫兵，都吵吵嚷嚷的，虽说部落被迁移，军队逃跑了一半，但他们生性豪放的性格，让他们只要很多人在一起就是不醉不归。 一个百夫长嚷嚷道：“思罗千夫长，你是不是得了什么好酒，把大家都叫来了，快拿出来吧，我阿克斯已经等不及了。”他长得身高八尺，披头散发下，像是一个毛人，其实年纪才不过二十出头，是契苾部有名的勇士。 随着阿克斯的叫嚷，其他人也开始起哄，思罗只好大声道：“大家都安静，安静，酒有的是，但是不知道过了今天晚上，大家还有没有脑袋去喝酒了。” 众人渐渐安静下来，有些奇怪的看着思罗，有些警惕性强的人，已经手握住刀柄，一旦有什么变故便先发制人。 “思罗言过其实了，不过，此事确实与大家戚戚相关。”原本坐在角落里的哈克站起来说道。 “哈克？”众人大惊，有几个人还站起来，不过却没有人拔刀相向，哈克在年轻军官中的威望还是很高的。 阿克斯就是哈克麾下的百夫长，跑过去激动地道：“千夫长，你回来了？” 哈克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是的，我回来了，我是回来给大家指路的。” 乌石图等人疑虑重重，哈克语焉不详，下面的人便交头接耳，都在猜哈克的意思。 年轻将领中威望最高的乌石图站起来道：“哈克，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哈克点点头，道：“大家都看到了，突厥人还有希望吗？他们连镇北城都攻不下来，原来的三路大军现在只剩两路，为什么？因为北路大军已经被唐军消灭了，现在唐军已经兵分两路，一路直捣突厥牙帐，另一路，已经来包抄我们的后路了，如果我们再不想办法，我们如何解救我们的部落，没有了我们的族人，我们契苾部还能在草原上生存吗？” “什么？北路大军已经被消灭了？” “是啊，我们怎么办？” “是该想想我们的后路了。” ······ 大帐内，契苾将领们乱哄哄的，乌石图喝道：“大家安静！”待众人都安静下来后，乌石图继续道：“哈克，你说的我们都知道，但现在首领都没有办法，我们有什么办法呢？” “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已经见到了龙格尔世子，是他派我回来的。” “龙格尔？” “现在龙格尔才是首领，他已经率领部落归附大唐，只要我们也归附大唐，族人们就都回来了。”哈克大声道。 其实仗打到这个地步，主要有脑子的人，都已经知道结局了，随着唐朝各路援军的到达，大一点的部落，比如登利可汗的直属部落、右设绌罗的部落、薛延陀、葛逻禄等部还能生存下去，像契苾这种没有了根基、军队又少的小部落，必定成为其他部落吞并的对象，所以，这些契苾部的少壮派将领已经在考虑未来了，他们也想和唐军谈判，只是找不到门路而已。 “唐朝会接纳我们吗？”一个百夫长弱弱的问道。 “会！”一个高大的身影在大帐角落里站起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