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飞空艇和空贼
“扶摇万重兮，放我麒麟冲荡……飞飞青云来兮……驰骋巍峨天上……” 麒麟一边看着窗外蔚蓝的天空，一边哼着喜欢的歌谣。虽说从乘上这艘飞空艇到现在已经过了两天的时间，但他还是看不够这片无垠无限的苍穹。 事实上，他所乘坐的这艘飞空艇名叫“贞女号”，是隶属拉维利斯王国的高级客船，定期来往于王都林格伊尔和王国的南部边境。通常情况下，像贞女号这种高级客船的乘客要不是达官贵人，要不就是富裕商贾，但麒麟却并非前面两种人，而仅仅只是一介平民。 麒麟来自大荒村，那是位于王国西部边境地带的一个小小村庄，而之所以会有“大荒村”这样奇怪的名字，据说是因为村民们的先祖是一位从其它世界来的神人，而“大荒”则是那地方的名字。虽然经过千百年的时间，那位神人的先祖早已不知所踪，但他的血脉却在大荒村流传了下来，麒麟的身上亦流着他的血脉，那对罕见的黑瞳和黑发就是最好的证明。 大荒村位于王国的边境，那里是魔物横行、盗贼丛生的“无法地带”。麒麟在危机四伏的环境下，虽然年纪轻轻，却已锻练出一身强悍的武艺。本来的话，大荒村并不受拉维利斯王国的管辖，而对麒麟来说，王都林格伊尔城的名字就如同呤游诗人的故事那般遥远。至于这次为何他会搭上这艘前往王都的客船，其实是因为兄长的缘故。 麒麟的兄长名叫彻辰，比他大五岁，和他一样都是在大荒村里出生的。彻辰在麒麟还小的时候就离开大荒村到外面闯荡，虽然麒麟不知道兄长具体在干什么，但从彻辰偶尔寄回的家书上看，彻辰似乎是在拉维利斯王国的军队里面任职，并且地位还不低。本来既然兄长过得不错，那麒麟也就没有必要多担心，但因为最近一段时间彻辰都没再写信回来，所以麒麟有些在意，而就在三天前，他又突然收到兄长的一封信，信里面要他到王都来一次，但却没说明具体的理由。 彻辰在信里面附上了船票和一笔可观的旅费，一点也没有给麒麟拒绝的机会。好在麒麟对外面的世界也蛮感兴趣的，再加上村里最近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于是就接受了兄长的好意，收拾行李来到信里指定的城填，在那里搭上这艘前往王都的客船，然后就这样在船上过了两天的时间。 对于在边境村落里长大的麒麟来说，搭乘飞空艇翱翔天际还是有生以来的初次体验，因此最开始的一天几乎都沉浸在新鲜体验的喜悦中。 除了禁止进入的舰桥以外，麒麟几乎把飞空艇里都跑过一遍，无论是船头的巨大推进桨，还是机关室里那些神奇的浮空机关，都令他倍感新鲜。只不过，他那兴致勃勃的行为落到其它乘客的眼中，却成为达官贵人们鄙薄和轻蔑的对象。一开始沉浸在新鲜体验中的麒麟还没有去注意，但在最初的兴奋感渐渐过去后的现在，他很难不去在意那些露骨的轻蔑目光。 就在麒麟沉思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某个夸张的声音。 “啊啊，好臭的味道！为什么这艘船上会有老鼠溜进来啊？” 带着指向性的恶意台词刺激着麒麟的恶感，他用眼角的余光瞄去。 只见一名衣着光鲜、皮肤白皙的贵族少爷正从通道拐出来，对站在舷窗边的麒麟露出嫌恶的表情。 “真是的！居然最基本的清洁都做不到，管理局的人每年领那么多薪水到底是在干什么啊？要是沾上乡巴佬的臭气，那可得用香草才能洗掉啊……” 贵族少爷用夸张的音量说出让麒麟鸡皮疙瘩掉满地的台词，然后从迁怒到随行同伴的身上。 “你也是！伊利！叫本少爷出来，居然连一艘私人游艇都没有准备，这成何体统！是看不起恩布利昂家吗？” “……是，非常抱歉。”向他低头道歉的，是一位斯斯文文的青年。 这位被叫做“伊利”的青年，穿着一身朴素的白衣，衣袖和领口烫着简洁的金边，从胸前口袋里露出怀表的一角。谨慎的外表和着谦虚的神情，实在很难让人产生恶感，因此麒麟的目光也在他的身上停留了更久的时间。 “今后我会拜托父亲好好安排，康拉德少爷，请您相信格雷恩商会对恩布利昂家绝没有半点不敬。”伊利没有附合对方向麒麟恶语相加，而是用平缓的语气安抚对方的情绪。 “哼，真的是这样吗……”叫康拉德的贵族少爷不置可否的回应着，然后转向麒麟，就像理所当然似的命令道：“喂，贱民，本少爷要过去，从那里让开。” 那嚣张的态度自然激起了麒麟的怒气，他轻轻眯起眼睛。 在大荒村里和魔物的战斗里，麒麟早已掌握威吓对手的技能，从那双漆黑的眼瞳中射出锐利的、毫无踌躇的敌意，一瞬间便贯穿了养尊处优的贵族少爷那脆弱的精神防线。康拉德的动作当场僵住，而旁边的斯文青年也遭到波及，微微变了脸色。 “你……你那是什么表情？想反抗贵族吗？”在最初的畏惧过后，康拉德反应过来，色厉内荏的瞪着麒麟，以可笑的颤音强调着自己的身分。“告诉你，本……本少爷可是恩布利昂家的嫡子！对本少爷出手就等于和王国为敌！你……你有这样的胆子吗？” 麒麟无言的打量着眼前的贵族少爷——没有丝毫肌rou的四肢，脆弱得不堪一击的身板，而那不知天高地厚、胆敢向强者张牙舞爪的模样，除了滑稽以外实在让人很难再有其它的感想。 对着一边发着抖一边威胁的贵族少爷，麒麟连生气都懒得生，只是简短的命令着。 “滚。” 没有丝毫废话的命令，突显出命令者那股压倒性的强悍。面对麒麟放出的威压，既使是再迟钝的人也该明白彼此间存在着的巨大实力差。康拉德的脸色迅速变得苍白，他就像求助似的望向周围，然而当发现平时的侍卫们并没在身边的时候，那高昂着的脑袋立刻垂了下去。康拉德愤愤的瞪了麒麟一眼，然后勉强为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去。 “算……算了，继续待在这里会沾上乡巴佬的臭气，本少爷还是到甲板上走走吧！” “这是好主意，康拉德少爷。现在到甲板上的话，用不了多久就可以看到王都的景致了。”伊利附合康拉德，但在随康拉德离开前，他似乎别有深意的看了麒麟一眼，并像道歉似的朝麒麟轻轻点头。 两人离开后，麒麟把目光转向窗外的天空，和飞空艇擦肩而过的云海依旧是那样的壮丽，但他的心情却被刚刚的一幕给破坏。对在大荒村长大的麒麟来说，贵族什么的是只在书里看到过的名词，像那种手无缚鸡之力、不知天高地厚的废物，放到在“无法地带”根本活不了半天。若王都里的贵族都是这付模样的话，那麒麟真怀疑彻辰这些年是怎么忍受过来的。 “……咦？” 麒麟突然眨了眨眼睛，顺着他的视界望去，可以看到贞女号左侧的云层正在发生变化。 原来白茫茫的云层中突然伸出一支巨大的撞角，随后一艘没见过的飞空艇从云层中猛的窜了出来。那艘飞空艇只有贞女号的一半大小，全身漆成阴沉的黑灰色，在其模样狰狞的船首，一枚黑色骷髅旗高高飘扬，而船头竖起巨大的撞角则直指向近在咫尺的贞女号，并以野兽捕食般的速度冲了过来。 “那是……”麒麟皱眉看着这艘来势汹汹的飞空艇，而就在这时候，一道古怪的啸声传入他的耳朵。 那啸声的来源应该那艘飞空艇，又尖又细，带着隐隐的杀气，似乎是某种意味不祥的暗号。麒麟揣测着对方发出啸声的含意，但在这以前，更快传到他耳中的，却是在飞空艇各处接连响起的惊恐的尖叫声。 …………………… “这声音……是空贼！是空贼登船前的警告！” “空贼？为什么会有空贼出现啊？可恶！这里不是王都附近吗？空军都干什么去了！” “空军？空军什么的早就不能相信了！前一阵子连王都林格伊尔不是都被袭击过吗！” “那怎么办？逃……逃得掉吗？要不然投降的话……” “我……我听说愿意支付赎金的话，也可以保住性命，但女的会被……” “啊啊啊啊！该死的！为什么我会遇上这种事情啊！” 惊惶失措的声音在客船的各处响起，衣冠楚楚的达官贵人们纷纷化成了手足无措的羔羊。虽然也有老练的船员试图安抚这些尊贵的乘客，但最后却只是落得被当成替罪羊给痛骂的下场。 贞女号几乎在一瞬间就陷入了混乱，而这正是空贼们鸣笛警告想要的效果。 “空贼？”比起这些坐惯飞空艇的达官贵人来，初次乘坐飞空艇的麒麟反而更快的适应状况。 所谓“空贼”，也就是以天空为猎场的强盗集团，他们通常以商船和客船为目标实施抢劫，也常常袭击地面的城镇，所到之处*掳掠、无恶不作。对地上生活的人们来说，空贼是和魔物并称的两大祸害。麒麟的故乡虽然位于王国管辖外的“无法地带”，但也没有少遭到过空贼的洗劫，因此他对这些空中的强盗并不陌生。 事实上，对大荒村的人来说，比起在“无法地带”活跃的诸多魔物来，用飞空技术武装起来的空贼船反而是更大的祸害。和能够正面交手的魔物不同，狡猾的空贼们会先从空中对地面展开轰炸，面对这种情况，就算再厉害的武者也束手无策。每次空贼轰炸过后，留下的都是几乎被炸成废墟的村庄，所以大荒村的人虽对空贼痛恨万分，却拿这些飞来飞去的强盗没有办法。 在麒麟而言，还是初次经历在空中和空贼短兵相接的情况。 心脏紧张得“砰砰”直跳的同时，体内却涌出一股不可思议的高扬感。 他突然想知道，以魔物为对手锻练出来的武术，在到空贼的身上是否能起到同样的效果…… 就在这时候，原本平稳行驶的贞女号突然颠簸起来，麒麟望向窗外，发现周围云彩的流动也明显加快，显然这艘飞空艇正在加速试图甩掉空贼船。但这微不足道的努力也只能把遇袭的时间向后推移少许而已，当追求舒适性的客船遇上以杀戮为目的而建造的空贼船时，它的命运便已经注定了。 在麒麟勿勿向上层甲板赶去时，空贼船已以惊人的速度追上了贞女号。挂着骷髅旗的漆黑撞角从左侧斜插进飞空艇的船腹，随着一阵猛烈的颤抖，一大一小的两艘飞空艇，以一方强迫的姿态在空中交合。由于空贼们选择的撞击点特意避开了贞女号的机关室，持继运行着的浮空机关仍旧为飞空艇提供着足够的浮力，于是两条飞空艇静静的漂浮在空中，为空贼们接下来的杀戮提供了完美舞台。 空贼们沿着撞角跳上贞女号的甲板，然后自动的分成两组，一组扑向船长所在的舰桥，另一组则扑向甲板上那些还没来得及逃走的乘客。空贼们对待猎物的原则相当简单，没有价值的男人一律杀掉，年轻漂亮的女人则留下来，剥光身上的衣服首饰后捆起来，留在以后慢慢享用。 这伙空贼们分工明确、手段狠辣，当第一组把甲板清理得差不多的时候，第二组也已完成了对舰桥的镇压。 少数武装的船员和试图反抗的船长被当场格杀，空贼们轻易便控制了舰桥和甲板，贞女号上只剩下几十名惶惶不安的乘客被关在下层的船舱里，如同待宰的羔羊般无法动弹。整个行动迅速而确实，完美得就像一次演习，而接下来空贼们所要做的，只是把这艘俘虏的飞空艇开回他们的老巢，然后就可以好好享用里面的女人和财宝了。 看到已经完全掌握了客船，留在甲板上的空贼们不禁蠢蠢欲动起来。因为按照空贼的规矩，虽然抢到的财宝必须上交由头目来分配，但抢到女人的空贼却可以优先使用猎物整整一天——要知道，这艘高级客船上坐的都是达官贵人，那些细皮嫩rou、叫起来娇滴滴的贵族小姐们，可是一辈子碰不到几次的高级货！一想到这里，空贼们便再按捺不住冒出来yuhuo，几名手快的空贼已经踢破了甲板舱门，凶神恶煞的冲进了客舱。 空贼们手里拿着爱用的弯刀，新月状的刀刃上还滴着热腾腾的鲜血，而原本就惶惶不安的众人，看到空贼们的可怖模样更是被吓得放声尖叫。什么绅士风度，什么淑女气质，全部抛到九宵云外，一个个只是拼命的向后面挤去，哭喊着在船尾紧紧缩成一团，根本不用空贼们威胁，自己便先放弃了抵抗。 对于这样的反应，空贼们当然是再欢迎不过，他们用贪婪的目光打量着那些白白嫩嫩的小羊羔，但却突然皱起眉头。 他们发现，并非所有的乘客都是羔羊，在懦弱的羔羊群前面，还有一匹黑马的存在。 …………………… 那是一位有着罕见黑发的青年，穿着粗布的衣衫，一眼就能和那些衣冠楚楚的达官贵人们分出来。 在其它人拼命的向后推挤、畏惧的缩成一团的时候，青年却缓缓向前，动作如行云流水，空贼们的凶气似乎还不够让他稍加踌躇的份量。 如同捕食前轻轻伏下身子的猎豹，青年慢慢活动着五指，打量空贼们的目光里放射出残忍而高扬的喜悦——若是老练的战士，应该能感受到青年刻意收敛的杀气而为之胆寒吧？但眼前仅仅靠着人数纠结起来的空贼们远远没有达到那种境界，因此对青年的举动抱以放肆的大笑。 他们是一伙恶行累累的空贼，在以往的抢劫行动中，偶尔也会遇到这种自命不凡的家伙，而那些家伙无一例外的都成为杀鸡儆猴的模样。 闯入客舱的六名空贼们互相用眼神打着暗号，然后移动脚步把青年包围在中央，青年顷刻间陷入以一敌六的危境。至于在他身后已化为羔羊的达官贵人们，不但丝毫出来帮忙的意愿，反而对青年投以幸灾乐祸乃至讥讽的目光。 被虐者的反应助长了施虐者的气焰，空贼们狞笑着逼进青年，在他们看来，青年只有站在原地乖乖让他们砍的余地。 一名留着络腮胡子的空贼站在最前面，他是空贼团的冲锋队长。 络腮胡子对着青年举起手里的弯刀，磨得雪亮的刀锋让他得意的眯起眼睛。他喜欢听人们临死前哀嚎求饶的声音，尤其是年轻漂亮的女人，死在这把刀下的人已有四十九个。以往他总是把猎物折磨到只剩最后一口气，但在值得记念的五十个的时候，他打算痛快点，一刀砍掉青年的脑袋就好。 络腮胡子分神了大约一秒钟的时间，但当他目光移回眼前的目标时，五步以外的青年却已不见踪影。 感到疑惑的络腮胡子下意识的向四周张望，但就他刚刚转动脖子的时候，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道却轰在他的肚子上。 这股力道是如此刚劲猛烈，以至于他的五脏六腑在一瞬间便被摧成了碎rou。力道的余劲更把他的身体轰得腾空飞起，撞穿了四指厚的天棚，以血rou分离的姿态散落在甲板上，为空贼们自以为完美的劫持行动划上了一个重重否定的红叉。 络腮胡子以炮弹般冲破甲板的一幕，给旁观者的精神带来难以言喻的冲击。无论是拿着刀的空贼，还是缩成团的乘客，都以近乎呆滞的目光看着那位维持着挥掌姿式的黑发青年。但另一方面，令所有人都口愣目呆的麒麟，却也愣在原地，以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右掌。 “好弱……” 因为是初次和空贼正面交手，所以麒麟高度警惕，并且毫无保留的使出全力，岂料…… “好弱啊……” 麒麟简直难以相信眼前这些连举把刀都在颤抖的小角色，就是那些每每乘着空贼船、趾高气昂的把村庄破坏得一塌糊涂的凶恶空贼。 和他平常战斗的魔物比起来，这些空贼根本弱到不成体统！ 强烈的憎恶以及更凌架憎恶之上的失望，在麒麟的心中催生出一股极具破坏力的情绪。混合着杀机与烈气的咆哮声，在下一秒钟贯穿了空贼们的听觉神经，并成为他们最后听到的声音。 “太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