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冤家路窄

    碧海蓝天下，一支数量庞大的舰队，护送着二十艘大海船正在向北编队行驶。

    时至初冬，南中国海上已经没有了菲律宾的炎热，北面冷空气南下，格外清爽却不觉得冷。

    正前方是一艘巨大的战舰，四十多米高的主桅杆上面挂满了横帆，自上而下，成梯形排列。

    海风徐徐吹来，风帆顿时被吹的鼓鼓的。

    来自南太平洋的暖气流吹到风帆上时，除了会对风帆产生水平的推力，还会产生向上的抬升气流。

    这样一来，战舰的速度会有所增加。

    “不吃油的战舰就是好！”

    黑珍珠号上，邓浩楠正赞美着他的“纯绿色”舰队。

    没有难闻的柴油味儿，更没有庞大的燃料消耗费用的支出。

    大牛则站立在右侧不远处，听着邓浩楠不时冒出的自言自语，自己心中也在猜测着。

    “啥船吃油？火船？”

    看着左右两侧并行中的战舰，邓浩楠心中无限感慨，或许从一开始，这不过都是一个幻想而已。然而此时，却是实实在在的停留在眼前。

    海风呼呼的吹着，将邓浩楠身上的黑色披风吹起，露出里面白色的军服。风帆鼓鼓的发出阵阵的啸声，偶尔传来各舰官兵cao练的声音。

    一路行来，太平洋舰队依旧没有停止高强度的训练。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邓浩楠的话在讲武堂弟子们的心中就是圣旨，在太平洋舰队的全体官兵心中便是王法军规，一丝不苟的执行着。

    或许他们能体会得到这句话的意思吧！

    只是，在邓浩楠的心中，却似乎还有另外一层含义。

    不知为何，邓浩楠似乎总感到自己太过于着急，有种时间不等人，时局紧迫的感觉。

    难道是因为再过不久大明便内乱了吗？

    想着张献忠、李自成等明末的农民起义军即将揭竿而起，建州女真挥军入关，华夏文明毁于一旦，邓浩楠的心中便起伏不定。

    他十分渴望着能够介入这些历史事件当中，去切身感受这种王朝更迭期间的世间百态。

    只是，邓浩楠心中清楚，想要介入明末的历史事件当中，想要改变历史车轮的方向，就需要有逆天的强大实力。

    可是，邓浩楠眼下却是感觉自己越走越远，他以海军崛起，如何去介入陆地上的生死对决呢？

    正思索间，忽闻舰上的哨子声再度响起。

    又到午餐休息时间了！

    噔噔的脚步声靠近，不用回头，邓浩楠便可以辨认出是他的学生林风。同样，邓浩楠的音容笑貌，举手投足等特征和细节也全部都深深的刻在了每个讲武堂弟子的脑海中。

    或许这就是古代的师生关系吧！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古人将师从之礼看的如此之重，到了明朝时已经发挥到了极致，正是给明朝有野心的人提供了结党营私的沃土。

    党争之乱便始于此！

    当然，邓浩楠没有资格去说他们，因为他自己也正走着这条路！

    明亡于党争，这是后世很多学者认同的观点之一。因为抗战时期国民党内部派系林立不和，致使大半个中国沦陷，便是党争亡国的最好诠释。

    只是，党争亡国固然说得通，但也只能是间接原因。历朝历代的党争都不少，也没见各个都亡国的！邓浩楠却似乎看到了另外的原因，或许那才是明亡真正的直接原因吧！

    “校长！”

    思虑间，林风已然来到邓浩楠身旁。

    邓浩楠点点头，问道：“上午的训练情况如何了？”

    每个人都有他们各自的性格特点，而林风处事冷静，大局观念比较强，因此邓浩楠重点培养他参谋能力。

    而作为太平洋舰队的参谋长，林风少校需要清楚的知道舰队的整体情况，做到心中有数才行。

    “比预想中的速度快多了！”林风少校回答道：“约翰上尉的督导队的要求十分严格，屡屡冷嘲热讽，士官们因此都憋着一口气，不让他们看扁了！如今，督导队基本上很难挑出什么毛病来了！”

    听到他们的进步，邓浩楠心中很是安慰。

    嘴上说道：“基本功学会了的确值得夸赞！不过以后的路还长着，约翰他们都是航海战斗经验丰富的人，还得虚心向他们学习！”

    林风连忙称是。

    正待要汇报其他工作时，左舷西北方向最前面的120号护卫舰发出了请求通讯的钟声。

    这个时代的海上通讯完全靠着人力喊话和打旗语，这在平时还可以，一旦爆发大规模海战，战斗中根本无法进行有效指挥。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双方交战前，各舰队的司令下达一个大纲性质的战斗命令，然后便开打了。

    其实，这样很快就会陷入混战状态。

    事实上，这个时代的海战方式基本上就是混战。

    而邓浩楠显然不会让他的舰队跟敌人混战，在他的要求下，太平洋舰队整体上作战思想是最先进线性战术，要求舰队以侧舷攻击敌舰，避免和敌舰接舷火拼。细节上，各分舰队不得独自迎敌，最少要求两艘战舰组成编队作战。一般要求为三艘、四艘战舰组成小分队，走线性机动方式，以“T”字头横位迎敌。

    这样一来，对指挥系统要求严格，因此采用固定钟声作为请求通讯联络信号，然后用打旗语的方式进行相互间的配合。

    邓浩楠知道，随着火炮在战舰上的使用，已经不是逞个人英雄的时代了，需要团体协作。

    钟声响过，120号护卫舰的通讯兵开始向她后面的121号护卫舰发出旗语通知，接着121号立即向后面转达，很快便将消息传到舰队旗舰黑珍珠号上来。

    邓浩楠和林风、大牛三人来到船尾，舰长薛木华上尉和参谋萧奈上尉向他报告。120号护卫舰发现一支大型商队，商船有八艘，护卫的有二十艘战舰，距离太平洋舰队十里左右。

    120号护卫舰请示是否捕猎！

    邓浩楠旋即登上垛楼，接过大牛递过来的千里目，朝着西北方向望去。林风、薛木华和萧奈等军官们也纷纷用千里目观察情况。

    果然是一支大船队，全部由各型福船组成，应该是大明的商队。

    忽然间，邓浩楠看清楚了最近的一艘战船的风帆上面，赫然绣着一个巨大的“郑”字。

    “郑”字眼下在邓浩楠的字典里，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北港郑一官。

    “是郑一官的船队！”

    林风说道：“校长，看起来郑一官是运了不少货物，怕是要运往马尼拉的吧？”

    邓浩楠点点头，道：“郑一官果然跟荷兰人有一腿！”

    眼下没人敢运输如此多的货物走南中国海，郑一官如此大张旗鼓的运货走南洋，自然是知道了荷兰舰队离开了。

    薛木华问道：“校长，要不要动手？他们只有二十艘战船护卫！”

    想起郑一官，邓浩楠就想起黄大海的告诫。自己可是被他悬赏之后，上了黑榜的人，将来定有不少江湖人物追杀自己。

    而后来从小南山海军基地调动人手过来时，王兆阳那里也给邓浩楠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那就是当初下南洋时，郑一官曾经派舰队半路劫杀自己来着。

    想到这些，邓浩楠心中便恼火不已。

    看向身旁一干讲武堂弟子们，见他们一个个的都是一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样子，当下点头同意。

    见邓浩楠点头了，众人大喜。

    当当当！

    战斗警报！

    急促的钟声响起，黑珍珠号上的当值军官们纷纷吹起了紧急集合的哨子。

    很快，各个船舱内的官兵们迅速全副武装地跑了出来，在各自的岗位处集合，当人员到齐之后，当值军官再次吹哨，各就各位。

    炮兵的集合速度最快，因为他们的船舱就在每层炮甲板的后面。水兵们的集合速度较慢，因为他们需要趴到顶层甲板。不过，水兵都是三班轮流，每时每刻都有当值水兵在甲板和风帆上面，因此不影响战舰的机动能力。

    很快，黑珍珠号上的全体官兵各就各位，一切井然有序。

    邓浩楠其实也想着看看自己的舰队这几个月时间都学了些什么，将这次当作了一次实战检验。毕竟，只有经历过血火的军队，才是真正的军队。

    看着黑珍珠号上的全体官兵一副训练有素的样子，邓浩楠心中很满意。

    这时，邓浩楠的命令已经一一传递到了整个舰队，各舰很快完成战斗动员。

    一刻钟之后，各舰准备就绪的报告传回，宣布太平洋舰队正式进入了战斗状态。

    这将是太平洋舰队成军以来的首战，所有人都既紧张又兴奋，目光最后集中到了舰队司令邓浩楠的身上。

    邓浩楠于是下令，命令货船队组成环形防御阵形，十艘大型武装盖伦船围在外，赵成功的十艘中型盖伦船在中间，保持队形前进。

    邓浩楠的十艘大型盖伦船有武装，因此不用太多担心。

    接着，邓浩楠命令各舰放下太平洋舰队的旗帜，升起荷兰的三色旗。

    之所以升起荷兰人的三色旗，主要是想先迷惑郑一官的船队，省的他们看到了自己的舰队突然吓跑了。

    为了能够全歼郑一官的二十艘护卫舰，以及抓捕住那八艘货船，邓浩楠想的很仔细。

    此时在南中国海，一旦接近，己方战舰速度快，火力猛，可以保证第一波攻击就可以取得压倒性优势，挫敌锐气。

    “望斗报告情况！”

    “西北方向，距离六里，目标速度六节”

    林风望向邓浩楠，见邓浩楠没有发话，于是继续要求望斗报告情况。

    ※※※

    打着“郑”字大旗的船队的确是郑一官的北港商帮船队。

    自从上次郑一官拦截邓浩楠败兴而归之后，便立刻联系荷兰人，将邓浩楠的行踪出卖给他们。因为他知道荷兰舰队司令范伟特少将一直对邓浩楠伤他的事情耿耿于怀。

    在郑一官的眼里，他知道邓浩楠的这次南洋之行必死无疑，因为他清楚荷兰人的实力，他们想要杀掉一个邓浩楠还是十分容易的。

    可惜，当郑一官在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代表传回范伟特少将被邓浩楠俘虏的消息后，郑一官顿时傻了一整天，他怎么都无法想像，邓浩楠是如何俘虏了荷兰最强的战舰呃佛仙号，以及堂堂一个舰队的司令的！

    很快，一个个的坏消息传来，荷兰东印度公司试图赎回战俘的计划失败。荷兰人不肯将邓浩楠坑了他们一百万两银子的事情公布出来，于是迁怒于郑一官，导致郑一官通往日本和马尼拉的航线被掐断。

    于是郑一官派人向荷兰东印度公司解释，花了一大笔钱用于疏通，结果得到的消息却是震惊的。

    荷兰人放出狠话，若是范伟特少将被安全押回西班牙受审的话，荷兰人将会疯狂报复一切相干的人，其中就包括郑一官在内。

    因此，郑一官胆战心惊，时时关注东印度公司的消息。

    后来打听到荷兰舰队已经离开，追击西班牙押囚船队去了，于是立即组织人手和货物，下南洋贸易。除了跟邓浩楠的想法一样，都想着赚第一桶金之外，郑一官更想着打听邓浩楠的情况，伺机干掉邓浩楠。

    于是，郑一官便派出了满载货物的八艘大福船，又派出了二十艘战舰护卫。

    这二十艘战舰都是千料大福船，护航显得小题大做了，实则是想要到马尼拉寻邓浩楠的麻烦。

    此次带队的是郑一官的弟弟郑芝虎和郑芝豹，都是十八芝将。

    郑一官的千料福船，实际上只有三百吨左右，有三桅，双层炮甲板，装备佛郎机火炮二十门，红衣大炮两门，前后各一门。

    艉楼只有一层，覆盖竹篾篷，用以遮风蔽雨，船头高耸而无封板。全长29.5米，船宽7.26米，排水量300吨，可搭80人。

    郑芝虎和郑芝豹奉郑一官的命令护送这批货物到南洋，准备大捞一笔，光货物本钱便高达一百万两，因为要经过潮帮控制区，因此他们兄弟二人格外小心防护。

    二十艘千料战船左右各十艘，将八艘货船围在中间。

    通过潮帮势力范围的两天里，他们两兄弟始终没敢睡觉，生怕被抢劫。

    此时刚刚离开潮帮地界进入南海，正准备睡一觉，突然间接到报告，发现了西洋舰队。

    “二哥！怎么办？”郑芝豹听到前方出现西洋舰队时，急忙问下郑芝虎。

    郑芝虎骂了一句真点背后，叹道：“旗帜是荷兰人的，该死的！这回不知道要交多少过路费？”

    郑一官虽然跟荷兰人合作，但是荷兰人向来吃独食，因此对郑一官的航线征收最高一半的过路费。因此，最近郑一官也很少派船出海。若不是这回得知荷兰舰队离开，也不会下如此大注。

    郑芝豹疑惑的问道：“荷兰舰队不是离开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郑芝虎叹道：“即便不是荷兰舰队回来了，也可能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舰队？”

    “荷兰东印度公司吃人不吐骨头，咱们还是先溜吧！”郑芝豹担忧的道。

    郑芝虎看了下风向，正刮着东南风，叹道：“风向不利我们，人家船快，若是一跑，所有货物都没了，咱们回去怎么交代？还是先跟他们谈谈吧，最好不要血本无归就行！”

    这时，舵手询问是否转向，郑芝虎不爽的骂道：“转个屁！停船！准备小船，送老子过去谈判！妈的，狗日的红毛！”

    在郑芝虎骂骂咧咧的咆哮下，整个船队纷纷下帆停船。

    ※※※

    这边，黑珍珠号上的望斗不断的报告距离。

    直到报告对方降下风帆停船时，邓浩楠嘴角露出了冷笑。

    果然没有猜错，自己打出荷兰人的旗帜后，郑一官的人会选择停船谈判。

    邓浩楠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当即下令道：“第三分舰队保持速度和航向不变，从右路包抄，待见到本舰开火时，立即开火攻击，并切断敌舰退路！第一分舰队和第二分舰队左满舵！”

    命令下达，第三分舰队十艘护卫舰继续保持航向北，左舷火炮准备攻击，而邓浩楠的主力舰队和第二分舰队左满舵转向西。

    “满舵左！”

    “满舵左！”

    随着第一分舰队和第二分舰队完成左转之后，径直朝着郑一官的船队正面开去，以右舷对向他们。

    “第二分舰队全速右满舵前进，从左路包抄，待本舰开火之后，立即攻击！”

    第二分舰队加速脱离第一分舰队，全速右转，包抄郑一官船队的左翼，同时右舷火炮准备攻击。

    很快，邓浩楠的主力第一分舰队抵达敌方船队的正面，双方相距一里左右。

    邓浩楠命令道：“右舷炮火准备！”

    “右舷炮火准备！”

    ……

    命令被逐级下达，黑珍珠号右舷火炮率先完成准备，三层炮甲板上的炮门被一一打开，黑洞洞的炮口依次推出船垣外，右舷炮兵们一个个的静气凝神，瞄准即将进入照门内的目标。

    而郑一官的人还没有防备，郑芝虎已经下了小船，朝着邓浩楠的座舰黑珍珠号缓缓划来。

    近了！

    更近了！

    只有不到三百米！

    邓浩楠猛然一声大喝！

    “开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