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聚阴树
对于陈佳诺的这个问题,张豪雨一时也很难说出口,他必须先在大脑里构思一下,从而可以让讲出去的话尽量起到美化自己的效果。 因为以他八岁时的胆子,被那类似猫头鹰的东西吓了一跳之后,不但没敢去前院的榕树上取所谓的‘礼物’。甚至于他每每路过那儿,都会避开一些距离,生怕榕树附近设了陷阱。 值得一提的是,他当时刚上小学一年级,人缘也不错。 一个不久后即将在一次游泳中被淹死的同学、在还没有被淹死的时候,张豪雨把自己‘梦’到‘猫头鹰’的事告诉了对方。同时听他说梦境的,还有同班级里的一个女学生,女生长得还算漂亮,当然这仅仅是同龄男学生的想法。 不过问题就出在了这儿,他们三个经常一起上学。而对男人来说,最难过的事就是:在同一条道路上出现两男一女的局面,这样内部永远团结不了。尤其是当那个女同学还长得非常水灵的时候,这种矛盾就变得更加突出。 以至于张豪雨不敢碰的东西,偏偏就成了那位同行男生彰显胆量的资本。而男人在追求异性的过程中,胆量是非常重要的。这一点,从动物们进入交配期后,互相厮杀上就能看出来。 放学后,那位向来厌倦学习的男同学突然转性,成为了科学强有力的捍卫者,强拖硬拽非要拉着张豪雨去爬那颗香樟树。 好在张豪雨自小就有成为共产党的潜质,宁死不屈。直到同行的小女生抿嘴笑起来后,那位男生才心满意足的独自朝着榕树走去。 不过他没有如预期般的爬上树去,因为夏天的树多的是虫子,皮不够厚不能贸然挺进。况且这棵树与别不同,树干实在太大,五六个成年人也未必怀抱得过来,即使那小子皮够厚也只能望洋兴叹。 所以最终他只是一手按在树干上,脸则朝着张豪雨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那个时候,他俨然就像个科学巨人,正在接受迷信、鬼怪的挑战。浑然不知,此时正有着一些鲜红色的液体从他所按着的树皮里溢出,并触碰到了他的皮肤上,然后又非常迅速的退了回去。 可这一切,张豪雨却是看得一清二楚。并且在仅仅事隔两天之后,那位科学的拥护者便在一个小得憋屈的池塘里败下阵来。 只有张豪雨知道他是为何而死——显然是中了那猫头鹰的陷阱。这更加巩固了他先前的想法:那颗香樟树藏着十分危险的东西…… 再回想起这段往事,张豪雨有些忘乎所以,完全没发觉此刻陈佳诺正在他眼前晃动着白皙的手掌。 “沉思者,你在想什么呢?千万别吊起了我的胃口再卖关子,那时候你到底取了礼物没有?” 听见声音,张豪雨总算没有再用叉子折腾盘子里的蛋糕,深深地换了一口气:“既然是礼物,哪有不去取的道理?” 的确,正如某位哲人说的那样:该是你的总会是你的,想甩也甩不掉;不该是你的那就绝不会是你的,强求也是徒劳。虽然这句话的诞生已无从考证,很可能是一位经常被异性甩的学子蹲在厕所里时,偶感而发的一句牢sao。但不可否认,它是有道理的。 至少当初张豪雨面对那颗大榕树,已是到了唯恐避之不及的程度,但该是他的东西,想甩也甩不掉…… 那时候离溺水事件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天气刚刚转凉,张豪雨的养父张兴国在经历了一年多的努力后,终于得到了当地政府的许可,接下来他就可以将所住的大宅子好好装修一番,弄成一家不错的私营孤儿院。 其实这座大院落对张兴国一家三口来说实在是太大了,他早有把它建设成孤儿院的打算。这么一来,也算是对得起张豪雨生父生母留下来的这笔大遗产,更何况他本人也有一笔数目非常可观的存款,拿来雇佣人手并收养和张豪雨一样的孩子绰绰有余。 就这样,对大院落的装修工作便在这个黄金季节展开。 而装修人员首先面对的难题就是前院的那颗大香桩树。 但凡懂些风水的人都知道,香樟树非比寻常,并不适合种在人家里面。说通俗些也就是这种树‘招阴’,谁种家里谁倒霉。 虽然事实证明:这种说法的可信度并不高,因为榕树在那里已经很多年了,可张兴国依然活得风生水起。 但不管怎么说,既然人家已经建议了要砍树,而更重要的是这么大一棵树,其成为木材后的价值足可以抵消一笔装修费用;所以张兴国也就没有反对。 出于对安全第一的考虑,二十多个装修人员开始在榕树周围搭架子,困麻绳。准备妥当了,他们才一个个爬上架子,先挑选了一些较小的树枝来锯。 照道理,活了几百年的榕树,不管是树枝还是树杆都应该是中空了才对。可偏偏这颗香樟树长这么大了还处在叛逆期,结实的跟子弹木一般,电锯一下去,树枝纹丝不动不说,还害得电锯的刀链子顿时蹦断。 遇到这种怪事,还是承包这个工程的老包工头有些见识,立马让人买了猪头烧鸡之类的熟食,摆放到树前祭拜,当然香和蜡烛也少不了,搞得整个院落里都是乌烟瘴气的。 张豪雨就是在这种环境下,惶惶不可终日,他觉得那颗香樟树非常想害他,但还没有得逞,所以死活不让装修人员将它从那儿弄走。 这么想着,他当晚就发起了高烧。 张兴国是个退休的知名医生,不到万不得以不会因为孩子发烧而给他喂药,那对孩子的免疫系统没好处,尤其是在这个少了抗生素就好像不能算药的医学年代,药的副作用大到做药的人自己从来都不敢碰的地步。 不过今晚的情况显然不是张兴国所能驾驭的,因为张豪雨在连吃了两颗退烧药后也不见好转。体温仍在节节攀升。 就在张兴国夫妇手足无措的时候,在院落里搭起工棚来住的老包工头得知消息匆匆来到了内屋。 他和张兴国是老朋友,直言不讳,这孩子的烧不简单,应该和今天中午要锯断香樟树有关,说不定是被那树里的什么东西吓走了魂,必须‘招魂’才行。 听见‘招魂’两个字,原本就经常犯低血糖症的张母,险些自己抢先一步魂不附体,好在最终硬挺着没有当场晕倒。事实上,他们夫妇一直以来都没有亲生的孩子,所以早已将张豪雨视如己出,要是这个小祖宗出点什么事,到时候的打击可比现在要大得多。 张兴国临危不乱,纵然自己早已在几十年前献身科学,也毅然抱起张豪雨跟着老包工头和迷信打起了交道。
当然,所谓的‘招魂’是当地一种十分常见的说法,也不算是什么新鲜事儿。就是说小孩子被什么东西吓唬得不轻,必须到丢了魂儿的地方把魂给招回来。 就是在这样的紧张气氛中,本不想靠近那颗香樟树的张豪雨,还是被养父抱在怀里,来到了那块他认为的禁区。 由于高烧作祟,当时张豪雨的视线很模糊,他先是隐约间听到自己的养父正在不注的呼喊自己的名字,然后又迷迷糊糊的看到了老包工头正在向那香樟树磕头。 紧接着,他又在天玄地装中看到了一样东西——香樟树的树干缓缓的从中间裂开了,黑幽幽的树干内部闪烁着六颗墨绿色的小光点。和夜间的萤火虫很相似,但要比那大得多。 再仔细一瞧,天哪!那哪是什么光点,根本就是三双泛着凶光的眼睛,三双紧紧盯着他不放的眼睛!香樟树的树干里居然藏着三具干尸!? 天知道它们是怎么被放进榕树里的,但张豪雨看得真切,连高烧都不能阻挡他的害怕。他开始在张兴国怀里奋力的挣扎,不住颤抖的小手缓缓的抬高指着那榕树颇为无力的叫嚷道:“鬼!三只鬼!香樟树里藏着三只鬼!” 听得他更像是哀求的叫喊声,张兴国心疼的抚了抚孩子的额头,然后循着指点望去,那里除了好端端的香樟树之外,什么都没有,更别说是鬼这种虚幻的东西。 但张豪雨真的看到了,同时他还看到那三具干尸从榕树里爬了出来,并慢慢的走向自己。期间,这些怪物飘过树前点着的香烛时,蜡烛的火焰猛地蹿高了十几公分。这倒是连张兴国也能看见的怪事,但仅止于此。 他无法像怀里的孩子那样看到三具干尸从香樟树里爬出来,并在之后化成一缕缕浓黑的气体,钻进了孩子的鼻子里。 等到这些墨色的烟雾都钻进去后,一场噩梦也随之过去了,张豪雨无力的睡了过去。他的鼻孔里缓缓地淌出了两条鼻血,同时,他的高烧则奇迹般的迅速退了下去。 第二天,老包工头从没像那天那样受人尊敬过。在此之前很多人都把他对香樟树的祭拜当成可笑的举动,然而事实证明,祭拜之后的香樟树却变得极易锯断,好似一下子被人抽走了主心骨一般。 除此之外,他们没能从树干里发现那孩子口中所喊的三具尸体,当装修人员最终将树干一块块切割下来时,里面有个足容得下三个成人的空洞,但没有尸体。 在此之后,张豪雨又在一个夜里梦到了那只‘猫头鹰’。 对方告诉他,还少一个契机,他就能得到意想不到东西。而当张豪雨壮起胆子问及所谓的契机究竟是什么时,对方却没有回答。只是说,从香樟树里得来的种子会在他体内渐渐成长,而当某一种能力隐隐出现时,契机也会随之出现。到时候,他就能脱胎换骨。 至于它所谓的‘到时候’究竟是什么时候,‘猫头鹰’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你十五年后的生日。 再后来,张豪雨的精神状态稍微好了一些,他还像以往那样去上学,只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一个声音一直在他脑海里徘徊着——“是十五年后的生日,你将脱胎换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