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十三年半
我失去自由后的第一个春节就在大鱼大rou好烟好酒中悲伤度过。我们号子订了二十多个菜,阿信和我、局长、长毛吃了后,我第一次做主把没吃完的菜分给了下面的人。上午医生来发药的时候我看到好多下面的人都领了土酶素,他们是怕晚上肚子进多了油水拉肚子,所以都提前吃了一颗土酶素以防管不住肚子。抽着局长老婆送来的软中华,看着联欢晚会,每个人都阴着个脸,就连赵本山出场的时候我们都没有挤出半丝笑容。这个春节就在这种死寂中慢慢的流逝着,看着窗户外面的绚烂烟花,听到那欢快热闹的鞭炮声,我的心说不出的苍凉,。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没有和父母过春节,我不知道我们家餐桌上突然少了个人后爸妈会怎么适应?我更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也和我一样把春节过得像哭丧一样?我只知道今年他们会省一张压岁钱。就在我们各怀心事眼神游离的时候不知是哪个号子带头唱起了《铁窗泪》,倾刻间所有的号子都响起了这首悲伤之极的歌曲。我也跟着大声的唱了起来。 铁门啊铁窗铁锁链/ 手扶着铁窗望外边/ 外面的世界是多么美好啊/ 何日能重返我的家园/ 月儿啊弯弯照我身/ 儿在狱中想母亲/ 悔恨未听娘的话呀/ 儿今我成了狱中人/ 当唱到这里的时候早已泣不成声了,刚开始一再强忍着的泪水像诀堤的洪水奔流而下。我想,没有身临其境的人是永远也不会唱出这首歌的精髓的。 春节过后没几天我就收到了开庭通知。在一个咋暖还寒的季节,我、马丁、麻子超,被带出了看守所。一路无心看路边光秃秃的树,更没有心情去欣赏那些节后臃肿的人群,只想着父母这个春节是否过得安宁?在法院的门口我看到了急切守候的父母,爸明显憔悴了许多,而母亲的容颜根本就和她的年龄不相匹配。简单的寒叙后我们被带上了被告席,家里没给我请律师,母亲亲自给我辩护,辩护完后母亲对法官说了这样一段话:“尊敬的人民法官:做为一名罪犯的母亲站在这里,我感到无比的羞愧,但我却不得不为我的逆子向法官求情。如果法律允许的话,我愿意代我的逆子接受更为严厉的惩罚,古人云:子不教,父之过。今天我儿落到今日这般田地完全是他咎由自取,但做为他的父母我们同样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他对社会做出的伤害是我们和法律都不能原谅的,但做为他的父母我却不能做到真正的大义灭亲,我为他辩护就是最好的证明。我希望我的自私能得到上帝的宽恕,因为我是他的母亲,因为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rou,因为他的血液里流的是我的血。我逆子还年轻,我希望他在得到律法严惩的时候也能得到社会的同情,因为你们的同情很有可能让这个孩子痛改前非从新做人,反之会让他觉得这个社会除了法律的冷酷就没有人性的温暖了,那样只会让这个孩子从此一蹶不振,自暴自弃,那么他就真的成了社会的渣子了。肯请各位法官,看在一个农村母亲的艰辛上,看在一个刚成年孩子初犯的份上,我希望律法在惩罚一个孩子的时候更多的是在挽救他。谢谢,谢谢法官。”说完母亲深深的朝着审判席上的法官们鞠了一恭。旁听的人群掌声如雷,他们的掌声是给一个母亲对一个罪犯儿子的不离不弃的挽救所表现出来的敬佩。母亲的言辞让在场的所有人为之感动、憾动。 在我开庭后的第二天,父母就来看了我,并告诉我法院的主审法官让我和马丁跟麻子超的家里每人交一万块钱,那样就可以给我们轻判。父母告诉我只有这样我才有可能被判十年,否则肯定是十年以上。我问父母法院要交的是什么钱时,父母告诉我说他们也不知道,法官打电话给他们时也没讲是什么钱。父母走时告诉我说法院只给一个星期的时间。 一万块钱也许对于有钱人的家庭来说并不算什么,但是对于我们这种农村的家庭来说就显得有点吃力了。家里什么情况我非常清楚,虽然父母都还年轻,爸爸开车也还能赚点小钱,但这么些年我和meimei读书还有我的体弱多病让这个并不宽裕的家并没有多少多余的闲钱。meimei今年就要高考了,以meimei的成绩考上大学绝对不成问题,那么还有四年的学费在等着这个家庭。我已经让这个家为我付出这么多了,我不能再让自己到了今日还要家人跟着省衣节食,所以我决定不让家里出这一万块钱。就让这些钱留着给meimei交学费吧!打定主意后第二天我给父母打了个电话。 “妈,是我” “哦,你怎么又打电话回来了?不方便的话就别老是往家打电话,我和你爸都挺好的,你别担心,你要注意你自己的身体。” “妈,我知道啦,跟您说个事。” “妈,法院让交的那一万块钱别交了,我听别人说了,交钱也没什么用,再说您交了马丁和麻子超他们家不交也没用啊。你还不如留着这钱到时候到监狱里去找关系,那样也能早些出来。” “儿啊,不交钱他们会重判的,我就是借也要把这一万块钱借来。” “妈,别这么想,法院吓你的。你放心好了,判不了多久的。” “妈,不跟你多讲了,打电话不方便,你和爸注意身体,钱就别交了,你听我的。” 最后父母可能也实在没借到钱,又或者是想着meimei以后的学费,最终父母没交这一万块钱。就是因为这一万块钱让父母在以后的多年里都深感自责。 “罗钦,接判决书” “法官,我被判了多久?” “不晓得自己看啊,快点签字,少废话。”当我接过法官递过来的判决书时就懵了。虽然我早已料到,但没想到会有这么重。十三年半,就为一万块钱法院多判了我三年半。当初主审法官在法庭上口口声声说念在我们是初犯又还年轻,会酌情给我们轻判的。然而就为了这一万块不明不白的钱多判了我三年多。在愤愤不平中我无奈的接受着现实,然而父母在得知我判了十三年半后悲痛欲绝,在父母的一再要求下我提起了上诉。 父母再来接见的时候告诉我有个表亲的朋友在自由煤矿工作,这个煤矿是个大型监狱,他可以想办法直接帮我从看守所调到他那个监狱服刑。父母还说他在那个煤矿监狱关系很好,我去了后可以提前好几年回去,甚至可以给我搞保外就医,问我去不去?我知道按规定我是要被分到青州监狱的,青州监狱听说是个现代化的正规监狱,而且还是个毛织厂,服刑的罪犯做的是与毛织相关的工作。我想着我早几个月前在外面打工做的就是毛织,而且青州监狱还是个正规的文明监狱,这样家人也就没必要为我再花钱了。最后我告诉父母说我去青州监狱。父母也没坚持什么,就说再问问,反正我现在在上诉,还要在看守所待好几个月。
我回到号子里跟阿信说了我父母的提议。 “信哥,问你个事?” “说吧” “今天我父母看我时跟我讲了要找人帮我弄到自由煤矿去,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自由煤矿?那地方你也敢去?我以前有个老兄就是那个监狱出来的,本来挺好的一人,回来脑壳都不正常了。听他讲,那个煤矿就是个地狱,讲起都流眼泪。我劝你还是不要去,搞不好有命去没命回。” “不可能有这么恐怖吧?” “恐怖不恐怖你问问刘老鬼就知道了,他好像以前在那里待过几年。” 听阿信这样讲我突然也想起了刘老鬼以前好像就从那里出来的,于是我赶紧喊了下面擦地的刘老鬼过来问。 “刘老鬼,过来!” “钦哥,有什么吩咐?”听到我喊后刘老鬼飞快的跑了过来并规矩的蹲在了地上。 “接着” “感谢钦哥,感谢钦哥…”刘老鬼接过我丢给他的一根烟哈巴狗一样的点头哈腰的反复说着感谢。在看守所里像这种情况是非常少的,别说给一整根的烟就连给根烟屁股都得让他开心半天。 “别蹲着了,坐地上吧,问你点事。” 听到我的话后刘老鬼心虚的看了我一眼,并没有马上坐下。我看到他那唯唯诺诺的样子就吼了声:“不想坐是吧!”这时刘老鬼才扭捏着坐在地上。 “听说你以前在自由煤矿待过,有这回事吗?” “报告钦哥,是待过,而且还待过四年多。” “你他娘的不要讲瞎话。跟我说实话那里怎么样?恐怖吗?” “钦哥,其他的我不敢讲,就那个监狱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跟我说说那里的情况,别讲乱的,不然你知道后果。” “钦哥,你放心,我绝对不讲乱的。”随后刘老鬼便打开了话茬。“那个煤矿,说起我就伤心,那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每天工作十多个小时不说,连生命安全都没有一点保障,每天下井时都会向天祈祷,希望能在自己的这个班不要出现塌方和瓦斯爆炸。每当收工回到地面的时候都会为自己感到庆幸,庆幸自己还可以吃到明天的那顿。因为指不定哪天就几十年的饭一餐吃了。钦哥,你看我这脚,就是在一次塌方中给砸的,虽然给治好了,但现在每到变天的时候都会钻心的痛。那里死人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死了监狱花两百块钱火化后通知家里来领骨灰。每天挖煤单用一个累字是绝对形容不了那种艰辛的,这都不算什么,最受不了的就是无怨无故的的挨打。总而言之那个地方是不会把罪犯当人看的。” 听到刘老鬼这般的描述后我更加的坚定了去青州监狱的决心了。虽然在接下来的几次探监里父母还是会提这件事情,我都坚定的说要去青州监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