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风雨之秋 第七十七章 安杨勾结
刚刚下过一场小雪,街头上满是未化的冰雪混杂着泥水。道上的行人都是低着头,来去匆匆的模样,似乎不想在这儿多停留哪怕一刻的时间。 李玹与李泌显然也不能例外。 章仇兼琼去世后,曾经受过他的恩情的李泌便保护着他的儿子章仇持皓一路北上朔方。到了灵武之后,却忽然听说李玹率军在北境大败回纥的军队,已经准备班师回朝。于是李泌便又带着章仇持皓转返长安,等待着朔方诸将回京。 如今章仇持皓暂时回到了位于政道坊的章仇府里,有李玹派人暗中护卫,相信这世上还没几人能动的了他。询问起他的打算时,章仇持皓没有一丁点的犹豫,直接表明了跟随李玹的决心。 而至于李泌,这个亦儒亦道、飘然若仙人一般的当代奇人。李玹对他颇为尊敬,最近这段时间也多次去找他一起,或游山玩水,或煮酒论道,相处的倒也颇为融洽。 二人刚刚从城外回来,到了长安东的延兴门边,李泌便向李玹拱手告辞,骑马向北,直奔政道坊。李玹则是独自回到曲池坊。 李玹骑在马上,一路边走边思考着时局的变化。 前些日子他偶感小恙,这几天的朝会他都没有参加,但朝中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不可能逃脱的了他的眼睛。不知不觉间,他竟然已经掌握了一股如此强大的力量。 完全可以说,无论身份地位还是实际掌握的权力,如今的李玹在朝中都是仅次于李林甫的存在。安禄山、哥舒翰这等边将尽管看上去威风凛凛,头上加着无数的高官显爵,但这些却都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边将始终是边将,与朝中的大臣相比,他们始终是欠缺了几分近水楼台的优势。 大唐官居三品的刺史有数十个,但是区区四品的侍郎却只有长安城里这十来个,而且还时常会有空缺。三品的刺史见到四品的侍郎依然要恭恭敬敬的,一点儿都不敢得罪,边将与朝臣的关系也是同理。 李玹如今时刻都在考虑着河东节度使一职的处理问题,他不知道皇帝是不是早有了定计,但是他却是在思考着该如何发动手头上有的力量来防止安禄山兼任河东这样的事情发生。 心中正想着,不觉间已经走到了府门前。李玹抬头望着巨大的牌匾,不由得自嘲地一笑。翻身跳下马,将手中的缰绳递给迎上来的高耀,轻笑着问道:“有没有客人来?” 高耀答道:“刚要跟您说,吏部侍郎韦见素秘密求见,现在前厅等候。” “来了多久了?” “约莫一刻钟的样子。” 李玹点了点头,摸了摸马脖子上的鬃毛,然后便走进了府门。韦见素如今表面上的身份是杨国忠的一大党羽,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他是不会亲自前来的。 坐在厅中的韦见素端起一杯温度正好的茶饮,刚刚凑到唇边,耳畔便传来了一声轻笑:“韦侍郎日理万机,今日前来寒舍,不知有何贵干啊?” 韦见素闻言连忙放下手中的茶盏,站起身转头一看,只见李玹穿着一身绣着点点梅花的翻领窄袖胡服,正轻笑着走进了前厅。 韦见素对着李玹躬了躬身子,十分恭敬地施礼道:“参见王爷。” 李玹轻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自己也是坐到了主位上,没有多做寒暄,直接便问道:“朝中可是有了什么变故?” 韦见素点头道:“不错,就在今天早上,吉温向皇帝上了一道奏疏,内容是推荐安禄山兼任河东节度使一职,看这样子,杨国忠似乎已经被安禄山给出的条件所打动,决定与其结盟了。” 李玹的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虽然早便对安杨二人的勾结有所预料,但是以他的看法,在这年前杨国忠应该不会有所动作才是。 细想了一会儿,李玹抬头对韦见素说道:“韦侍郎请先回吧,某这便去李林甫的府邸拜访。” 闻言,韦见素有些惊讶地看着他,问道:“王爷的意思是……” 李玹说道:“吉温背叛李林甫,成了杨国忠的忠实爪牙,李林甫对此虽然没有作出什么举动,但以他的为人,想必对此事一直都是耿耿于怀。况且他与杨国忠如今已是势成水火,我们不妨便先让他们二人斗着,待时机适合,再坐收渔翁之利便可。” 听得此言,韦见素思虑了片刻,便也是点了点头,说道:“王爷所言,似乎也挺有道理,那下官这便先告辞了。” 李玹点头道:“韦侍郎请慢走。” 韦见素对李玹拱了拱手,便也不多作停留,转身离开大厅,从后门出了扶风王府。 韦见素走后,李玹站在原地思虑了许久,将自己的想法与打算又仔细地回想了一遍,这才离开客厅,慢慢悠悠地回到房中。 黛儿披着一件厚厚的银狐裘,手中还捧着一个精致小巧的暖炉,从庭外走进了卧房。见李玹已经脱下了身上的常服,换上了一件外出才穿的圆领袍,不禁有些惊讶地问道:“你这刚回来,怎么又要出去?” 李玹正系着腰带,听到她的声音,便抬起头来,见黛儿这一身打扮,不禁笑着说道:“这么冷的天,娘子怎么还在外面逛着,赶紧进来,别着凉了。” 黛儿皱了皱鼻子,娇嗔道:“怎么,就许你李大相公出去到处游逛,奴家在院子里走走难道就不行了?” 嘴上虽然这样说着,脚下却是慢慢悠悠地走进了卧房。李玹伸手搂住她柔弱无骨的小蛮腰,轻笑着说道:“夫人这可就说错了,你家郎君已经是前任宰相了,不能再叫做相公咯。” 黛儿瞥了他一眼,揶揄道:“怎么,难道人家以后要叫你阁老不成?” 闻言,李玹忍不住地哈哈大笑,旋即便是故作深沉道:“大胆小娘子,老夫乃当朝阁老,万人敬仰,小娘子莫要放肆!” 黛儿撇了撇嘴,一双娇媚的眸子斜睨着他,无声地表达着自己内心中的鄙视。不过这副模样在李玹看来,却像是娇羞的小女子在看着自己的情郎。想到此,李玹不禁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不理会他这副不正经的模样,黛儿挑着秀眉,居高临下地问道:“赶紧老实交代,又要上哪儿鬼混去?” 李玹拿过挂在一边的幞头戴在头上,漫不经心地说道:“平康坊……” 话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好像有什么不对,连忙又改口道:“有些紧要的事情,要去李相国府上拜会。”
话说出口,似乎空气中弥漫着的杀气骤然消失。黛儿若无其事地说道:“这样啊,那郎君得早些回来才是。” 李玹干笑了一声,连连应声,然后又是一番好言奉承,这才把他的娘子大人给哄开心了,匆匆离开了卧房。 望着狼狈逃窜的李玹,黛儿一直沉着脸,目送他匆匆离去,直到他的目光消失在了视野之外,这才轻轻地抖着双肩,小声地笑了起来。 李林甫的府邸位于长安城中最繁华、最风流的地方之一——平康坊。 除却东西两市之外,平康坊可以算得上是京师最繁荣的一处地段,而比起这两个超级市场,平康坊则是多了无数香艳旖旎的风流韵味。 平康坊的北里是长安城中最大的妓家聚集地,无论是国色天香堪比大家闺秀的一代花魁,亦或是清秀可人的小家碧玉。只要你有钱有势,在这里便是应有尽有。 唐时的妓,大多数都是通风流、懂文学,气质学识并美的佳人儿,无论是王公贵族亦或是国子学生都对她们趋之若鹜。她们做的不仅仅是低俗的皮rou生意,更多的人都是冲着她们的学识修养与高雅情趣而来。这种情况是我们后世所无法企及的。唐宋时候的妓文化更是整个世界史上所独有的奇特景象。 妓家大多都汇集在平康坊的北里,而东南西三里都是寻常百姓的住所。这其中尤以南里为甚。 唐初时叱咤风云的开国大臣褚亮、中书令褚遂良的府邸在平康坊南里,一代军神李靖、大儒孔颖达的府邸也在此处。一代女中豪杰,至今仍为后人留下了无数风流佳话的太平公主也在此处有一处别宅。 而说到如今平康坊里最为显赫的人家,则非当朝右相、晋国公李林甫一家了。巧合的是,如今李林甫的府邸所在的地方,正是当年太平公主的府邸。 一般人来平康坊,即使不是去逛那风月场所,也都是会从北里进入,欣赏一番长安城的别样“春色”。但凡是总有例外,比如今日过来的李玹。 他一向都是从南里进入的平康坊,有时过来也会从东、西里进,但却从来没从北里经过。 不但如此,就连有时的赴宴应酬,如果宴会是设置在平康坊,他也会婉言谢绝。甚至他都不需要什么理由,因为他的这个特点在长安已经是出了名的。 即使是在冠盖满京华的长安,如李玹这般出身、相貌、风度、才学俱佳的翩翩公子,放眼全城也找不出几个。而那些公子哥们平日里最喜欢的地方,便是这平康坊。 但李玹却似乎对这个地方讳莫如深,从来不走那边经过。这便导致了他在京师里又多了一个雅号:惧内郡王。 这个名头在京城中的贵族行列中,甚至要比当今天子给他起的“梨花玉郎”之称还要通行,有时就连他的大兄李瑗都会对他这般戏称。 只是不知道,那个平日里贤淑宁静、以贤妻自居的黛儿姑娘若是知道了自己无缘无故地多了个“善妒王妃”的称呼,她会作何反应…… 不过无论他人怎么说,李玹自己倒是觉得无所谓。这一次他依旧是从南里进入,骑着一匹骏马,慢慢悠悠地晃到了李林甫的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