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风雨之秋 第五十章 章仇殂逝
高耀站在客厅里，正来回走动着，李玹走进门，见到他这副模样，不由得有些惊讶地问道：“怎么了，是长安出什么事情了吗？” 闻言，高耀连忙转过身，拱手道：“王爷。” 李玹摆了摆手，走了进去，伸手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说道：“别急，先坐。” 高耀点了点头，坐到了椅子上，见李玹也就座，他说道：“王爷，刚刚从长安传来的消息，就在三天之前，户部尚书章仇兼琼，病逝了！” “什么？” 李玹的手忽然一颤，待反应过来，不由得整个人都站了起来，面上带着不可置信的神色望着高耀，显然有些不敢相信他的话。 过了许久，李玹才平静了下来，他用一只手撑着桌面，皱眉问道：“具体是什么情况？” 高耀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了李玹，说道：“这是章仇尚书临终前所留，据我们的人推测，他的死很有可能与杨国忠脱不开关系，” 李玹接过书信，大略地看了看，然后便收入怀中，思虑了一会儿，吩咐道：“你去安排一下，告诉在长安的人，一定要保证章仇持皓的安全，等他到了受降城，第一时间带他过来。” 高耀点了点头，站起身对他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李玹皱着眉头思虑了半晌，最终只是轻叹了一声，站起身走了出去。 黛儿正闭着眼睛假寐，听到有人推门的声音，便睁眼向外看了看，见李玹走了进来，便用双手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轻声询问道：“是长安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李玹点了点头，没有隐瞒，回答道：“刚刚传来消息，户部尚书章仇兼琼突发急病逝世，据怀疑，很有可能与杨国忠有关。” 闻言，黛儿也十分吃惊，蹙着眉头说道：“章仇兼琼？他对杨国忠不是有提携之恩吗？怎么会？” 李玹叹息了一声，走到榻前坐下，淡淡地说道：“当初在剑南，因为我的事情，章仇尚书便和杨国忠产生了分歧，后来又多次支持我的政见，与杨国忠已经分道扬镳，但我万万没有想到，杨钊这个混账，竟然敢对他下毒手！” 黛儿点了点头，杨国忠的发迹途径大家都很清楚，如果没有章仇兼琼对他的提拔与支持，他恐怕早就饿死在益州的某个街头，哪还有如今这个威风无比的一国重臣？ 思虑了一会儿，黛儿询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李玹走过来坐在榻上，回答道：“章仇兄写了一封信，托我们的人送到了这儿，他希望我能照顾他的独子章仇持皓。” 黛儿轻叹了一声，没有再说话。她虽然与章仇兼琼没有见过几面，但却知道在南诏时，他曾为了李玹四处奔走寻求救兵，甚至还因此与杨钊产生了矛盾。如果真的是他杨国忠所害，那么等于也是间接的因为李玹而死的吧。 这时，桃儿迈着小碎步走了进来，手上端着一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瓷质茶壶与一只小小的杯子。走进门，只听到她小声地说道：“王爷，姜茶好了。” 李玹转过身，对她点了点头，吩咐道：“再为我去拿壶酒，然后你也快去歇息吧。” 桃儿应了一声，缓缓退下。黛儿眉头微蹙，说道：“郎君……” 李玹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章仇兄去世，我总该送他一程的，不用劝我。” 说着便走到矮几旁，倒满了一杯散发着淡淡辛辣味的姜茶，然后端过来递向黛儿，微笑着说道：“快趁热喝些姜茶。” 黛儿的眉头顿时紧紧地蹙在一起，苦着脸说道：“能不能不喝？” “不能。” 李玹说的斩钉截铁，不顾黛儿纠结着的俏脸，表情严肃，仿佛没有一丝讲情面的余地。 苦着脸嗅了嗅杯子中散发出来的辛辣气味，黛儿踌躇了良久，方才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了一样，伸出一双素手，从他手中接过精美的瓷杯。 见她一副壮士临刑似的悲壮模样，尽管李玹此时的心情很差，但却还是忍不住被她给逗得忍不住笑了出来。 黛儿从他手中接过姜茶，先是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头舔了一口，发觉好像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喝，这才深吸一口气，将杯中的姜茶一口饮尽。然后目光斜睨了一眼李玹，仿佛是看着一个十恶不赦的贼人一般。 无奈地从她手中接过杯子放到一边，李玹似是没看到她幽怨的目光，淡定地坐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一语不发。 桃儿拿着一只小小的银壶与银制的杯子走进来，将其放在了李玹的身边，然后便低着头缓缓退下。 李玹拿起酒壶，倒满了一杯嫣红的葡萄酒，目光望着杯中的酒液，淡淡地说道：“你早些歇息吧，我出去走走。” 黛儿知道他此时心情不太好，便也没再多说，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李玹一手持壶，一手拿杯，慢慢悠悠地走到庭院中，面色隐隐带着些许淡淡的悲戚。 走到一颗说不出名字的树下，李玹停下了脚步，他的脑海中忽然想起南诏之事传来的那天，下朝的时候，章仇兼琼那张苍白憔悴的脸。记得那时他说，找了医士也说不出究竟是个怎么回事。由此可以推测的出，章仇兼琼很有可能不是染了疾病，而是有人给他下了毒！ 将杯中的酒液缓缓地洒在地上，李玹的目中闪烁着点点寒光，他为自己又倒了一杯，扬起脖子将其一口饮尽。淡淡地话语中蕴含着无尽的坚决：“若是杨钊对你下的手，某定会取其首级，以慰章仇兄在天之灵！” 李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回的房间，只知道黛儿那时还没有歇息，还是她为自己宽的衣，扶着他睡在了榻上。 醒来的时候头虽然还有些昏沉，但却丝毫感觉不到一点儿疼痛的感觉。这塞北酿的酒俨然已经掺杂进了这里的特色，浓郁凛冽而丝毫不纠缠。 黛儿早已经起了床，正跪坐在铜镜前慢慢地画着眉。李玹悄悄地掀开被子，只着一件白色的中衣，走到了她的身边。 见他走了过来，黛儿放下手中的黛笔，转头望向他，轻笑道：“醒了？” 李玹点了点头，跪坐在她的身边，手指轻柔地抚摸着她乌黑柔顺的秀发，皱着眉头问道：“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无奈地瞥了他一眼，黛儿撇嘴道：“只是受了点小小风寒而已，难道还要整天赖在榻上不成？” 李玹嘿嘿一笑，见黛儿身上还披着一条大氅，便也不再说话。黛儿却是站了起来，嫣然笑道：“让妾身来伺候郎君洗漱。” 抬起头望了她一眼，李玹不觉间也被她那甜甜的笑容所感染，缓缓地点了点头。 一番洗漱完毕，李玹刚刚将一件靛蓝色的圆领袍穿上，系好了玉带，桃儿便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见到李玹，连忙禀报道：“王爷，郭子仪将军求见，说是有十分要紧的事情。” 李玹眉头一皱，却也没多做思考，转头对正为他理着衣袍的黛儿说道：“郭子仪见我，定然是有什么急事，我先去见他，你尽量不要出门，要是想出去散散心的话，记得一定要多带几个侍卫，还有，多穿些衣裳，别再受了凉。” 黛儿连连点头，替他理了理衣领，轻笑道：“好啦，知道了，公务要紧，快去吧。” 李玹点了点头，吩咐桃儿再去为黛儿煮一壶姜茶，自己则是大步走了出去。 客厅中，郭子仪站在里面紧锁着眉头一言不发。李玹走到厅外便高声喊道：“郭老哥。” 郭子仪闻言连忙转过头，对李玹拱手道：“见过王爷。” 李玹摆了摆手，皱着眉头询问道：“郭老哥是有什么紧要的事情？” 郭子仪点了点头，沉声道：“据城门官禀报，董延光在昨夜带着十几名心腹随从出了城门，说是奉了王爷您的命令，出城有急事要办。” “什么？” 李玹的瞳孔一缩，皱着眉头说道：“某刚刚来到受降城，哪来的什么命令交给他？” 郭子仪点头说道：“某对此也有所怀疑，便让仆固怀恩带人出城追他，但一路上的关卡却汇报说董延光一行人出了城之后便一路向北而去。” 闻言，李玹的目中忽然闪过一道疑惑的神色，他沉吟了半晌，缓缓说道：“我在灵武时，朔方节度副使阿布思将军曾经说过，他怀疑这次发生的军士哗变很有可能是董延光所为。” 郭子仪一愣，目光闪了闪，确实没有太多奇怪的神色，显然他对此也抱着些许的怀疑。 李玹又继续说道：“再加上在长安时，从杨国忠无缘无故地举荐董延光继任朔方节度使一职，某便有所猜测，这很有可能是杨国忠与董延光策划的一场阴谋，昨日在城外，董延光的表情也十分的不对劲，我本来打算今日便去调查此事的，如今看来，已经没这个必要了。” 郭子仪点了点头，旋即又皱眉说道：“只是，董延光连夜出城，他是想去哪儿？” 闻言，李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便虚眯着眼睛，淡淡地说道：“一定是有人向他通风报信，让他知道事情暴露，所以他畏罪潜逃，至于他逃的方向，绝对不可能是大唐的任何一个州郡。” 说着，李玹忽然转过了身子，目光望向了大厅后面那扇巨大的屏风。上面画着的并不是什么水墨风景，而是一幅巨大的关内道与北方大漠的地图。 郭子仪眼睛一亮，旋即他的脸色便是沉了下来，李玹转过头，与他对视了一眼，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两人忽然同时说道：“回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