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风雨之秋 第十八章 手段
高仙芝看着自己的三个得力手下，点头说道：“圣上的旨意的确已经到了，命我立刻率安西军士远征羯师国，以震慑西域诸国。” 闻言，李嗣业眼睛一亮，说道：“大帅，那我等何时发兵？” 高仙芝却是摇了摇头，转身指着羯师国所在的方位，说道：“此战非同寻常，我们面对的不再是小勃律的残兵败将和少量的吐蕃人，而是已经侵入吐火罗和河中的大食人，据粟特商人带来的消息，他们的战斗力与我们安西将士相比也是不遑多让。” 说完，一旁的封常清也接口说道：“而且羯师国与安西的距离比小勃律要更远，中途要经过无数小国，我们无法得知这些小国中究竟有多少是投靠了大食的，而且大食距离羯师比我们安西更有优势，此战必须要速战速决，绝对不能有半分拖延，否则大食的大批援军赶到，恐怕会凶多吉少。” 一席话说的段秀实和高仙芝连连点头，李嗣业在思考了一番后，也表示认同他的看法。 高仙芝的食指慢慢地点在地图上，脑海中飞快地思考着。半晌，他方才转过身，说道：“此战常清留守龟兹，成公和嗣业随我率军远征羯师，一定要和当初小勃律之战那样，速战速决！” “遵命！” 一条大运河，贯通了中原大地，将天下南北密切地连接了起来。广阔的水面上千帆竞秀，百舸争流，来自大唐各地的漕运船只和商船停靠在岸边，码头上一片繁荣昌盛的景象。 还有着远自岭南、江陵、巴蜀等各地的游子行商行走在宽阔的街道上，不断地打量着这座盛名满天下的富庶之城。 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如今已是秋月，扬州却依旧是一片枝繁叶茂，绿意森森的繁茂景象，丝毫不见有一丁点儿的悲秋萧瑟之气。 秋日的扬州便已经如此秀丽，真的很难想象芳春正好，琼花遍野的时候，这个城市该有多么的美丽。难怪当年隋炀帝一直对这个地方念念不忘，最终长眠在这片土地下。 曾经一同天下霸气无双的大隋帝国，如今能给后人留下的，便只有这条大运河了。 迎着飒爽的秋风，李玹负着手站在运河之畔，任身上的长袍被吹得上下翻动，目光中却是充满了nongnong的怅然之色。 黛儿今日罕见地穿着一身交领袍，窄窄的袖子，绣着金线的衣领，衬得她十分的英姿飒爽。 身为世家女儿，黛儿本来对这些翻领的胡服十分的不感冒，但李玹却没这么多讲究，他寻常在家中的时候便很喜欢穿胡服。受到他的影响，黛儿便也渐渐地开始接受翻领袍。 放轻步伐，尽量让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黛儿一步一步地朝着李玹站着的方向走去，谁料他却是慢慢悠悠地转过了身子，目中带着一丝调侃之意，轻笑道：“怎么，想捉弄为夫？” 没吓到他差点反被他吓一跳，黛儿的俏脸上不禁泛起了一丝红晕，娇嗔道：“真是的，就不能让人家吓一回吗？” 看着佳人的娇俏模样，李玹不由得心情大好，大步走了过去，拥住她的纤腰，两人并肩站在那儿看着远处，看那不断逝去的流水，看那万里繁华的扬州。 李玹虽然已经上任，但是大都督府中的官员们平日里却根本连他的面都见不着，每日都只顾着带美人游山玩水，四处行乐，对政务上却是不管不问。 这让许多对他隐隐抱着忌惮之意的官员都慢慢地打消了对他的戒备，许多人还都投其所好，时常邀请他赴宴游玩，还有不少人私下赠送他许多美貌女子。 对于这些，李玹一般都是直接婉拒了，他的理由是与娇妻感情正好，不便再招惹其他女子。但在别人的眼里却就不是这样的。 于是渐渐地，这位新任的一方高官惧内的毛病便渐渐地传开了，只有李玹自己仍然蒙在鼓里。 今日李玹出来是为了见一个人。 “呵呵，当初在长安时，老夫便看出玉郎未来必然前途无量，如今一看，果不其然，少年风流，高官厚禄，当真是惹人嫉羡啊。” 苍老的声音缓缓传来，李玹和黛儿闻言，连忙转过身，对着来人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见过萧老太公。” 来人面容苍老但却精神矍铄，身上穿着保守的汉家服装，头上戴着高高的帽子，活像一位从魏晋画卷中走出的老名士，正是当初在长安与李玹有过数面之缘的兰陵萧氏萧太公。 萧老太公呵呵笑着摆了摆手，似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便对李玹说道：“我那不成器的后辈见罪了玉郎，老夫在这儿得替他给你道个歉。” 李玹连连摆手道：“一点小事而已，老太公何故如此？晚辈回去便放人。” 萧老太公只是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显然并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他的晚辈子孙多得是，少一个仗着家族势力胡作非为的纨绔也无所谓。在他眼里，这个晚辈的小命甚至还不如给李玹道个歉重要。 萧老太公的目光越过李玹和黛儿，落在了川流不息的大运河上，悠悠的说道：“玉郎或许至今都还对皇帝突兀的把你调动到广陵郡来的原因有些不解吧。” 李玹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他恭恭敬敬地向萧老太公施了一礼：“请太公赐教。” 他没有任何倨傲之意，眼前这个老人，看起来是一副笑呵呵十分和善的样子，任谁都不会想到，在他年轻的时候究竟经历过多少风风雨雨。 有时候，人的年龄便是一种财富，而且是旁人无法得到的财富。说到阅历，就算是十个李玹都是拍马难及。 显然很满意李玹这般恭恭敬敬的态度，萧老太公眯着双眼，缓缓向前走了几步，这才悠悠说道：“李林甫已经老了，他比皇帝还要大上几岁，做了这么多年的右相，皇帝定然也动了把他换下来的心思了，这一次突兀的把你调动到扬州来，其一想必是在为你营造资历，为你将来回京入相做铺垫，你如今已经是从三品的高官，若是在扬州这儿再坐上几年，只要不发生什么大乱子，将来回京入相，便没有任何人有理由反对你。” 闻言，李玹缓缓地点了点头，这是一种很正常的手段，自己现在最大的弱点便是资历不足，而且官场上的底子不够丰厚。所以皇伯父会同意他和黛儿的婚事，目的就是想让李玹得到一个或者数个世家大族的支持。 而李玹从南诏回来之后便高升为中书侍郎，离拜相仅仅一步之遥。但就在这时，皇帝却突然一纸诏书将他调遣到远离长安的扬州，出任扬州大都督府长史，虽然看起来品阶升到了从三品，但是实际上的权力却是远远不如在京城的时候。 大唐有数百州郡，上州刺使的品阶是从三品，与九卿位同，下州刺使也是正四品的官员，品阶与六部的侍郎相同。但是一个刺使能和六部侍郎比吗？显然不能！ 这便是明升暗降的手段之一，以升官为名，将他调离中枢职位。但是皇帝明显没有必要这么做，这样一来，他调遣李玹到扬州的目的就有些值得琢磨了。 李玹入朝如今刚刚一年有余，但却已历任中书舍人、御史中丞、尚书右丞、中书侍郎等枢要职务，再加上一次巡狩河南，一次出使南诏，皆是立下了大功。若是再能去地方上历练上几年，待下一次回京之时，他的背景和资历便都已经足够为他铺平那条拜相之路了。 想到这个，李玹不禁暗暗咋舌，对皇伯父的权谋手段已经是佩服到五体投地。 静坐宫城之中，却将整个天下玩弄于鼓掌之间。李隆基，不愧是大唐开国以来最擅长权谋之道的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