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盛世京华 第九十章 暴露
“章仇兄！” 穿着一身淡青色常服、手中捧着一卷古籍的鲜于仲通惊呼一声，慌忙起身迎了上去。 章仇兼琼满脸的憔悴之色，一步一步地走进厅中，面色近乎苍白。 他从南诏一路赶到益州，得知郭虚己去了西边，并派鲜于仲通到姚州负责调停此事。便又片刻未曾歇息，一路兼程赶到了姚州，中途几乎完全没有休息。早已经是筋疲力尽，全靠强撑着一口气走进来。 鲜于仲通见本该出使南诏太和城的章仇兼琼此刻竟出现在了姚州，且面色苍白，形容枯槁，顿时便知必定有什么变故，连忙跑过来搀扶他进去坐下，又吩咐人去煮些提神养身的茶饮。 章仇兼琼却是站起身一把握住他的手，说道：“仲通，快，快下令让李苾撤军，不然陛下的计划就会被全盘打乱，届时恐怕你我都难免其责！” 鲜于仲通连忙让他坐下，劝解道：“你先坐下，喝口茶慢慢说，不要急。” 听到他的劝解，章仇兼琼虽然心中焦急，但还是点了点头，颓然坐下。府中下人小跑着将加了盐、胡椒等调料的茶饮端了上来，章仇兼琼端起杯子一口饮下，精神这才好了许多。 蜀人口味重，煮茶之时喜欢加上各种中原人所不能接受的调料，味道对蜀地自己人来说倒是还算喝得下去，但是外地人喝了绝对是个噩梦。不过这种类似于胡辣汤的茶饮确实有着其他茗茶所不具备的一样效果，那就是提神。 那股子香辣冲鼻的味道一进口，真是想没精神都难。 喝了一大杯茶，章仇兼琼总算是镇定了许多，这才将他在南诏所见所闻和鲜于仲通一一讲述，除了李玹手下那神乎其技的易容术以及他所拥有的强大势力用春秋笔法含糊略过之外，其他的一切都十分详细的讲述完。 其中也包括了在长安官场已经是人人皆知，但是其他地方却几乎无人知晓关于李隆基对石堡城以及河湟地区的战略，目的便是为了告诉鲜于仲通，此时绝对不可以再对南诏发动战争，否则整个剑南道恐怕都会受到波及。 他和鲜于仲通是多年的知交好友，对他的为人性子深有理解，故而也不怕他会到处宣扬。 鲜于仲通在蜀郡为官多年，深知此中利害，章仇兼琼这么一说，他便懂了其中猫腻，于是便对他说道：“好，我知道了，章仇兄先去睡一会儿吧，待你休息好，你我一起联名上书奏请皇帝，然后你便随我一起去边境寻找李苾，勒令他退兵。” 章仇兼琼虽然心中焦急，但心下一想，此时也只能如此了，便叹息一声，点了点头，然后又说道：“此事一定要快，安阳公李玹还在太和城内，恐怕随时都会有危险，若是他出了事，皇帝震怒之下，恐怕不止是你我，甚至连老郭都会受到牵连！” 鲜于仲通点了点头，亲自搀扶着章仇兼琼，把他送到客房休息。然后自己便火急火燎的出去安排修书上奏、赶往前线等事宜。 太和城。 一支大约有三百多人的南诏军队赶到了城门口，领头之人乃是清平官蝮正清和相怀投的亲信将领相里常，守门士兵不敢阻拦，这支军队以及他们簇拥着的两辆马车便这样大摇大摆地开进了城中。 虽然明知道此时绝对不能露面，但是于诚节还是没能忍住，悄悄地掀开了车帘，打量了一眼“久别”数月的太和城，心中暗自诅咒着阁罗凤。 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无意中瞥了这支军队一眼，就是这一眼，竟让他望见了一个绝对不可能出现在此处的人。 他叫囊噶，只是南诏内算官凤良相府中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管事，只是曾经有一次机遇，他碰见过当时还是大王子的阁罗凤和二王子于诚节，记得自己当时无意中冲撞了于诚节，被他狠狠地抽了一马鞭，若不是阁罗凤相救，恐怕自己已经被活活打死。是恐惧，使他记住了于诚节的长相。 谁能料到，只是这无意中瞥了这一眼，竟差点吓得他魂飞天外！ 在王位之争中失败，被阁罗凤流放到洱海之畔的于诚节竟然出现在了太和城里！而且还有军队保护。 囊噶连忙跟着跑过去，打量了一眼这支军队，尤其是他们的领头人。当发现这支军队的领头将领竟然是昔日于诚节的护卫亲信相里常之时，顿时便确定了，这个人一定是于诚节。 心中想到此，囊噶慌忙向凤良相的府中跑去，他虽然笨头笨脑的，但却不是傻子。此时大王阁罗凤率领着大量军队在边境征战，都城空虚，被流放的二王子却是悄悄返回，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会知道这其中必然会有什么蹊跷。 …… “什么？” 穿着一身汉人服装的老者拍案而起，脸上充满了震惊。 他便是阁罗凤还是王子之时最大的倚仗，如今最得力的大臣，内算官凤良相。他在南诏的地位便是相当于大唐的李林甫，当朝首相，君主亲近，威服百僚。 他和阁罗凤政见相近，皆是想要倾心汉化，全面学习大唐的政体、文化，借此消除南诏和中原文明的隔阂，以求能更彻底地融入进中原文明。 因此，如果仔细观察凤良相和他这一派的官员就会发现，无论是语言、服饰还是言行举动，他们都几乎与中原的官员无益。就拿凤良相来说，光是看他的模样，寻常人定然会以为他是个久处中原、德高望重的一方耆老。 而以蝮正清、相怀投为首的另一方支持于诚节的势力则是与阁罗凤、凤良相完全相反。他们的主张则是摒弃汉化，坚持六诏人彪悍的民风，并与吐蕃人结盟共同对付大唐，最终达到在这西南之地能与大唐、吐蕃三足鼎立的目的。 这两派早在皮逻阁统一六诏之时便已经出现，并一直都呈现对立之势。但是无论是皮逻阁，还是他死后继承王位的阁罗凤，都是极力主张汉化，主动亲赴大唐，故而蝮正清他们的保守派旧贵族一直都是处于被打压的位置。 凤良相掌权多年，对情势的判断极为老道，如今大王不在，都城空虚，正是蝮正清他们搞鬼的最佳时机。恰恰在这个时候，自己府中的管事囊噶慌慌忙忙地跑过来，赌咒发誓说他亲眼看到了于诚节出现在了太和城，而且护送他的军队还是以相里常为首，这样的一个敏感情况下，于诚节忽然出现，恐怕这其中必有阴谋。 心中念此，凤良相连忙朗声吩咐道：“来人！” 一名他的心腹走进厅中，施礼道：“参见清平官！” 凤良相吩咐道：“我书信一封，你立刻快马加鞭，送到北方边境，交给大王，记住，万万不可有失，否则国事危亦！” 那人颔首躬身道：“遵命！” 凤良相拿出一张白纸，飞快地写了几行字，然后将其装入一个竹筒，用蜡封住，交给心腹。心腹结果，没有任何犹豫，飞快地跑了出去。 凤良相看着他的身影消失，然后便大步走出了门，安排起了防范的计划。 一名穿着南诏士兵服装的虬髯大汉走到太和城西一处较为偏僻的民居处，伸出手在门上先是敲了三下，然后再敲四下，最后敲了两下，节奏时快时慢，皆有不同。 “吱呀”一声，门被缓缓打开，一名面色黝黑的汉子露出头看了一眼，见到他的模样，顿时脸上浮现出了喜色，连忙打开门说道：“长孙将军，公子已等您多时了，您快里面请。” 虬髯汉子正是长孙全绪，他向这汉子点了点头，大步地走了进去。 李玹一身南诏人的服饰，看起来就像是个淳朴英俊的白蛮后生，此刻正捧着一杯凉茶，笑看着大步走进门来的长孙全绪。 长孙全绪上前拱手道：“末将参见李右丞！” 李玹点了点头，伸手虚扶：“将军快请坐，给我说说如今的情况。” 长孙全绪应声坐下，便向他讲述起了寻找于诚节的过程以及进入太和城后的情况，告诉他自己率领的一百五十名羽林卫士兵已经成功地混入了南诏军中，而且还是作为于诚节的亲兵护卫，与其他军队是分开的。 李玹点了点头，喝了口凉茶，轻笑着说道：“接下来就一切按照计划行事，一旦有什么变故，我会让高耀在第一时间通知你。” 长孙全绪点头应了一声，站起身来便要离开，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忍住，向李玹抱了抱拳，转身便要离开。 刚刚迈出一步，身后却传来了李玹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的声音：“长孙将军想必是想问，关于那日截杀于诚节的黑衣人，还有我手上掌握着的神秘力量的事情吧。” 长孙全绪身子一颤，整个人却是僵硬在了那里。 异常的安静，长孙全绪就这样保持着背对李玹的姿势，一动也不动，半晌，方才听到一声轻笑：“你且转身看看，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