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盛世京华 第五十一章 贤内助
太守府内,一个人躲在房间里的张翰清来回踱着步子,嘴中还在自言自语:“这李玹竟然如此大胆,看来我得向棣王说清楚此事,手中的粮米也得尽快处理掉了。” 这时门被缓缓推开,张翰清一看,原来是司马陈、良,便松了一口气,示意他关上门。 二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直到月上中天,陈、良方才推开门,到处望了望,见四下无人,这才放心的离去。 但他没看见的是,不远处的一个角落,一双眼睛正盯着这儿,一动不动。 李玹沐浴了一番,回到了房中。一只手背在身后,笑嘻嘻的看着端坐在几案旁细细品茶的杨黛儿,一脸不怀好意的表情。 黛儿斜睨了他一眼,取过一只空杯子,倒了杯茶给他,碧绿色的茶汤像是翡翠一样,散发着浓郁的香气,李玹不禁嘿嘿笑着坐在她的对面,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见他这副模样,黛儿不禁笑着说了一句:“牛嚼牡丹。” 李玹放下杯子,将藏在背后的手伸了出来,递到黛儿面前。原来他的手中一直攥着一根雕琢的十分精美的白玉簪,通体晶莹,不见一丝杂色,当真是一件精品。 黛儿好奇的拿过来看了看,有些疑惑地问道:“这是哪儿来的?难道你还会亲自跑到珠宝店买东西送给我?” 李玹笑道:“今天早上张太守派人来给我送礼,我都分给将士们了,就留了这根簪子给你。” 听到这话,原本俏脸之上带着笑意的黛儿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将手中的白玉簪放到案上,语气有些不高兴:“不知玉郎可愿听我一言?” 李玹一愣,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口中说道:“怎么了?” 黛儿正色道:“玉郎既然已经说了,这陈留张太守贪污赈灾粮款,又支持棣王家奴强买土地,乃是漕夫罢工,漕运中断的罪魁祸首,这样的一个蛀虫,玉郎为何要收他的贿赂。” 李玹刚要张口解释,黛儿却又说道:“我知道,玉郎是为了虚与委蛇,减少他们的防备,而且你并未私吞,而是将东西都分给了将士们,只留下这一根白玉簪给我,你能有此心思,我很高兴,但是玉郎你要清楚,黛儿绝不是贪图这点东西的女人,如果这是你给我买的,我会很开心的收下它,但是这乃是污吏送与你的,即使它再怎么洁白无瑕,这上面也是沾染了无数百姓的血泪,黛儿绝不敢收受。” “送与你的贿赂,你不得不收的话,可以将它们全都分给将士们,但你若是私自留下一件,那便代表你真的收了贿赂,即使没有人知道,但是你能骗过你的内心吗?” 黛儿的美目直视着李玹,一字一字地说道:“欺人易,欺己难啊,黛儿这些话或许有些刺耳,但句句皆是肺腑之言,希望郎君能明白我的苦心。” 李玹一直愣在了那儿,半晌,方才叹息了一声。敛袍收裾,正襟危坐,对着黛儿郑重地施了一礼:“今日听黛儿一席话,当真是胜过十年苦读,欲欺人易,欺心难亦,李玹有黛儿这样的贤内助,实乃三生有幸!” 听到他的话,黛儿的俏脸上忽然绽开了一抹灿烂的笑容,伸出一双莹莹素手扶起李玹,笑着道:“玉郎能听得进黛儿的话,也是黛儿平生之幸。” 李玹被她扶起,嘿嘿一笑:“此情此景,当浮一大白否?” 黛儿将两个杯子都倒满了茶,笑道:“那我们便以茶代酒,饮上一杯吧。” “好!”李玹双手端起精致的陶瓷茶杯,高举到与目光平直:“今日受教,李玹敬夫人一杯。” 听到他喊自己“夫人”,黛儿却出奇的没有反驳,只是微红着俏脸,与他一样高举着茶杯,说道:“玉郎请!” 两个小巧的杯子微微一碰,二人便如饮酒一般,以袖遮挡,将散发着浓郁香味的茶汤一口饮下,而后相视一笑。 李玹放下杯子,坏笑道:“好了,天色不早了,夫人还不快帮为夫宽衣就寝?” 黛儿正拎着小茶壶准备再倒上一杯,一听他这话,顿时羞恼的将杯中香茗泼了过去,娇嗔道:“去你的,谁是你夫人?今晚自己睡地上!” 李玹猝不及防,被泼了一身的茶汤,却是丝毫不恼,得意地大笑着。 黛儿羞恼不堪,哼了一声,便站起身向后面盈盈走去。李玹看着她婀娜的背影,嘿嘿一笑,便跟着她走了过去。 微红着俏脸,黛儿依旧动作极快的缩进了被窝,李玹则还是慢慢悠悠的除履,上床。 两个人心中都有着一种微妙的感觉,却都是十分默契的不说出来。只是相视一笑,便转过身子各自睡觉。 李玹这一夜很老实,黛儿也暗自松了口气,甜甜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依旧是很默契的。李玹蹑手蹑脚地起床,梳理了一番便走了出去,刚刚关上房门,黛儿便睁开一双美目,看着从门缝中透来的丝丝早阳。 笑容很甜,很美。 无独有偶,今儿还是有人过来找李玹,但不是太守府的,而是萧长史派过来的人。 长史萧肃乃是兰陵萧氏的偏房子弟,由于和张太守、陈司马派系不同,常常受他们的打压,虽然看起来是个二把手,但却没有一点儿实权,是个空领俸禄的闲官。 但他与张翰清还有陈、良相比却有一个极大的优势,那便是他乃是世家子弟,而张翰清只是娶了个荥阳郑氏的夫人,而陈、良则是范阳卢学中出来的弟子,他们是没有权力调动世家势力的,从某种方面来讲,他们只是世家的门下走狗而已。 而萧肃不同,他虽然是偏房子弟,但却是兰陵萧氏安插在河南道的重要官员之一,有权力调动大量的家族力量为己所用,只不过平时根本没有用的机会而已。如今李玹的到来,便是他最好的机会,他可以在极快的时间之内查出张太守他们的把柄,只要将这些把柄交给李玹,而他自己便坐在家里静看两虎相斗就行了,若是李玹胜了,陈留郡的一把手和三把手一倒,那他这个二把手自然便可以理所应当的成为了头头,若是李玹败了,反正没人知道是自己提供的证据,他依旧是那个领着俸禄没事干的闲官儿,并不会有什么损失。
再说了,李玹可是宗室子弟,当朝天子亲自任命的河南道采访使,而且家主对他都那么重视,怎么可能会是个等闲人物? 他的家族与李玹乃是盟友关系,而且他因为没有权力,也从没有什么人去给他送贿赂之类的,所以他丝毫不担心张太守的事情会牵扯到自己。 李玹接见了来人,此人面色黝黑,寡言少语,看起来十足的一副老实人模样。他叫做赵恒,是汴州的司仓参军,人人都以为他是张太守的心腹,但是谁能料到,这个平素沉默寡言的老实人竟然会是萧肃安插在张太守身边的一位内jian? 赵恒看了看周围,见到空无一人,便凑到李玹面前低声说道:“萧长史命我前来告诉使君,下午未时,汴河虹桥东畔,鎏香茶楼雅福间会面。” 李玹眼神一凝,看来萧长史那边有消息了。于是他点了点头,向赵恒拱手道:“有劳赵参军。” 赵恒忙说不敢,向李玹告辞一声之后,便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反正人人都知道他是张太守的心腹,就算是张翰清派来监视的人看到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李玹看着赵恒的背影消失,便也是走出房门,回到了他和黛儿的居室之中。 黛儿刚刚起身洗漱完毕,正坐在铜镜前梳着头发,看到李玹,有些疑惑地问道:“今天怎么没出去?” 李玹耸了耸肩,回答道:“今天下午才有事情,你快打扮打扮,吃完早饭陪我去汴河边上转转,正好我看看漕运情况如何了。” 黛儿闻言心中一喜,娇嗔道:“那你快来帮我梳头发!” 李玹无奈,只好走了过去,接过她手中的象牙梳,轻柔地梳理着她那像是丝绸一般柔顺的秀发,一边还吸了吸鼻子,调笑道:“小娘子可真是香的醉人。” 黛儿娇俏的哼了一声,没接他的话茬。李玹便认真地帮她梳理着乌黑油亮的秀发,末了帮她挽成了一个男式发髻,再用一方丝帛束起,将一根银簪插了进去,又取过她的幞头轻轻地为她戴上,一个俊秀风流的少年公子便出现在镜中。 李玹看了看镜中黛儿的模样儿,不禁调笑道:“好一个俊俏少年,看的我都迷恋上男风了。” 黛儿微微转过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睨了他一眼,揶揄道:“你要是敢好上这一口,本公子让大兄打死你。” 李玹嘿嘿一笑,牵着她的小手,说道:“走吧,夫人,随为夫用早膳去。” 黛儿从梳妆台上摸过一只小折扇在他肩头上轻轻敲了一下,佯怒道:“去你的!” 李玹哈哈大笑,牵着她柔嫩微凉的小手便向着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