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盛世京华 第三十五章 朝会
时间已经渐渐地到了八月,天气也变得凉爽起来,秋日的微风吹拂着大地,竟已带来一片清秋萧瑟之感。 大明宫中的宦官宫女们开始慢慢地忙碌起来了,上面吩咐下来,圣人和贵妃这几日便要移驾兴庆宫,然后到十月初的时候再按照往年的惯例游幸长安城外骊山之上的华清宫,在那儿一直待到岁末再返回长安,准备新年之后的科考、农耕、大朝会等各项事宜。 兴庆宫位于长安城外郭城东明春门旁,原本是李隆基还在做藩王的时候与四个兄弟们的府邸所在之地。一开始的名字叫做隆庆坊,是个很普通的居民住地,后来有一户人家打水井凿到了地泉,结果泉水涌出,地面开始下陷,逐渐的便形成了一片水池。 还真别说,自打出现了这片占地甚广的小湖泊之后,这里的风光变得十分的秀美怡人,许多达官贵人都在此处购买别宅,闲暇无事之时前来游玩赏乐。武则天迁都回长安之后,相王李旦的五个儿子便都在此处修建了府邸。 李隆基成为皇帝之后,这里因避他之讳改名为兴庆坊。开元二年,李隆基将此处居民全部迁走,在这儿修建兴庆宫,到了开元十六年,这里已经正式成为了皇帝听政之所,号曰“南内”。 在长安三大内中,兴庆宫无论是占地面积还是恢弘雄建的程度都远远不能与大明宫和太极宫相比。但小也有小的好处,这儿每一座宫殿、每一片园林都经过了精心的修饰,是一处十分精致的皇家宫殿群,杨贵妃就非常喜欢这儿。 由于皇帝和贵妃移驾需要带上不少的东西,因此宫人们十分的忙碌,来来回回不断走动。 今日是朝会之日,五品以上官员都要参加。故而一大早,便可看到大大小小的官员们纷纷往大明宫赶去。 李玹作为正五品上的中书舍人自然也是要参与的。由于今天起的有点过早了,到了丹凤门前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随后向周围望了望,看看有没有什么御史在附近。 听人说曾经有个官员因为没吃早饭,便在街上买了块胡饼站在那吃。结果被御史看见,直接在皇帝那儿参了他一本,因此丢了官。 虽然不知道在皇宫面前打哈欠算不算失仪,但还是小心点的好。 不过他显然是多虑了,有没有御史且不说,谁会脑子犯抽因为这点小事跑到皇帝面前弹劾他侄子? 正打着哈欠,忽然感觉有人从后面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李玹回头一看,竟然是御史中丞杨钊。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来的竟然还是个御史台的二把手,虽然这个二把手是绝对不会弹劾自己的。 李玹转过身子对杨钊拱了拱手,打了个招呼,态度十分的亲切,就像是见到了多年未见的故人一般。 杨钊眼角的笑纹更浓了点,他对李玹回了一礼,说道:“玉郎昨夜没睡好吗?” 李玹摆了摆手,说道:“这几日中书省内公务实在太多,每天都得忙上很晚才能回府休息,杨兄可是不知道,在李相国手底下做事真的太累了。” 听到李相国三字,杨钊的眼中很明显的闪过了一丝嫉恨,但很快又被他收敛住了。 但李玹还是看见了那抹一闪而逝的恨色,他要的就是杨钊对李林甫怀恨在心,这样才更方便他们浑水摸鱼,打击李林甫。 杨钊和李林甫本来关系还算是不错,他曾在杨慎矜一案中深得李林甫赏识。但是后来,李林甫提拔王鉷做御史大夫,对杨钊却是渐渐疏远,因此他虽然面上不说,心中却是十分的嫉恨。 他的城府还算是深沉,即使心中恨之入骨,但是嘴上却依旧是笑着说道:“李相国勤政,对省内属官的要求自然也是如此,所以圣上才会对他如此信任啊。” 李玹也笑了笑,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说着话,二人并肩向北走去。 朝会说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无非是某州郡发生了小灾,刺使请求赈济,要么就是某处又发现了什么祥瑞等等,直听的李玹昏昏欲睡。 鸡毛蒜皮的小事差不多解决完毕,左相陈(希)烈出列向李隆基汇报南诏之事,李玹这才打起精神来,目光看向站在前方的陈(希)烈,心中却是嘀咕了一句什么时候自己能站在那么靠前的位置。 虽然已经向皇帝禀报过了一遍,但今日是在朝会上要与众大臣商议。陈(希)烈不厌其烦的将目前南诏的情势又说了一遍。 于诚节这蠢货回国之后十分嚣张,却不知自己这一方已经有许多人被阁罗凤策反,他依旧是我行我素。这种货色又怎么会是英明雄武的阁罗凤的对手,很快,没过几天,于诚节便被阁罗凤放逐到洱海去了,兴许是念在皮逻阁对他的养育之恩的份上,终究还是留了他一命。 但是南诏此刻已经是铁板一块,在阁罗凤的带领下,相信很快就会成为西南的一大势力,对大唐的剑南道会有很大的威胁。 这就像是一把刀悬在人的头上,即使明知道这把刀不会落下来,但是心中却依旧会时刻感觉到刀对自己生命的威胁。 最重要的,是一定要保证南诏不能喝吐蕃结盟,否则有南诏的牵扯,大唐在陇右与安西对抗吐蕃的计划便会很难实行。 朝上众臣七嘴八舌的讨论了半天之后,李隆基转头便看向了肃立一旁一言不发的李林甫,缓缓问道:“李相国对此有什么看法?” 皇帝一发话,下面吵吵嚷嚷的群臣立马闭嘴站立,不少人的目光都看向李林甫。 李林甫似乎早有准备,只见他想都没有想,便欠身答道:“启禀陛下,臣以为如今之重乃是河湟,南诏之事还是以安抚为好,陛下可遣人封其爵禄,以安其心,待陇右之事完毕再做打算。” 自始至终,李林甫都没有说什么与南诏交好之类的话。因为他和李隆基都明白,自皮逻阁一统六诏之后,近些年来南诏的实力愈发壮大,边疆上也常常会和大唐有些小摩擦。以李隆基的性子,卧榻之畔,又岂容他人安睡?所以大唐和南诏之间必有一战,只是时间的早晚罢了。 这便是一个资深政客才能具有的长远目光。 如今的大唐在安西和陇右都受着牵制,此刻绝不可再起争端,否则就算以大唐的国力,也吃不起三面开战的消耗。
只待哥舒翰在陇右拿下石堡城,取得河湟地带的优势之后,大唐便可腾出手来。到那时,便是与南诏一战的时机。 李隆基对李林甫最为满意的地方就是他往往能理解并顺应自己的意思,许多事情李隆基作为皇帝不能亲口说或亲手做的事情都由李林甫来完成,这也是李林甫为相十数年一直屹立不倒的重要原因。 李隆基点了点头,宣布道:“相国所言甚是,朕便封阁罗凤为云南王、越国公,加开府仪同三司。” 百官齐齐躬身称道:“陛下英明。” 接下来又是一件有关于边疆之事,范阳、平卢节度使安禄山送来捷报,称大破契丹、奚人,杀万余,俘虏数千人,待年末回京述职之时一并押解回来。 李隆基显然对这种为他开疆扩土之事十分热衷,一听安禄山再次大胜,不禁大笑道:“好一个轧荦郎,当年朕就说过,非此人不能制契丹,有安卿在,大唐的东北便不复忧也。” 李林甫与陈(希)烈同时欠身附和道:“安禄山虽擅用兵,却还是因为陛下识人之明,方才给他为国立功的机会。” 李隆基大笑道:“两位相国说的话,朕喜欢,小胖子又立了个不小的功劳,朕便封他为御史大夫、检校特进,赐帛千匹以赏其功。” 李林甫称赞道:“陛下赏罚分明,边军将领心中感佩,定会再立军功,以报陛下知遇之恩。” 百官纷纷附和称是,李玹的脸上却是浮现出了一抹有些讽刺的笑容。 幽州离长安千里之遥,这些待在京城里的官员自然不知道这所谓的“军功”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有着世家门阀在身后支持的他却是心知肚明。 清河房氏送来的消息中便提到过,安禄山常常以设宴会为名,引诱契丹和奚族的一些小部族前来,待他们喝醉之后尽数坑杀,有的时候甚至一次性杀掉数千人! 而那些游牧民族都是一个一个部落分开居住,彼此很多时候消息不通,故而安禄山经常得手,然后上报朝廷以为军功。 冷笑之余,李玹的心中却也有些忧虑。李隆基说过,非安禄山不可制契丹,这个大家都知道。但是也许所有人都忘了,开元名相张九龄也曾经说过:“乱幽州者,必此胡也!” 按照消息上说,安禄山此人心怀叵测,突厥、契丹人都对他十分惧怕。而且他常常引胡人入居河北,范阳军中也多有胡将,当年裴宽提携的汉将要么被他贬黜,要么被他借契丹人之手杀死。甚至连裴旻这样的名将,若是没有借用裴氏的力量回到朝内的话,很有可能也已经遭了他的毒手。 这样的一个人,李隆基对他竟然还如此信任,高官显爵加身不说,还让他兼领范阳、平卢两镇节度使,如此下来,将来必有祸患。 李玹觉得,自己得找个机会,劝一劝伯父,最起码能给他提个醒,心中有些戒备总还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