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盛世京华 第三十章 报复
夜如染墨，是真正不见五指的漆黑，月亮被片片云朵遮住，不复原来的光亮。 月黑风高夜，正当杀人时！ 长安城此时已是一片死寂，只有一些巡逻的金吾卫与龙武卫将士脚下皮靴与地面接触的“咚咚”声和身上甲胄的撞击声。 东市。 士兵们路过这里并没有停留，而是匆匆地向西走去。 靴子与青石地的撞击声渐渐消失，原来死寂一片的周围忽然多出了无数个黑影。身姿灵动，仿佛一群暗夜精灵。 黑影们互相做了个手势，便纷纷散开，瞬间变消失无踪。 长乐坊。 李凌霄的房间，蜡烛还亮着。 他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但却不知道这份不安究竟来自何方。 虽然皇帝下令彻查此事，但是他派出去的刺客并没有携带任何会暴露自身身份的东西，而剩下的人也已经奉他之命出城连夜赶回陇西。 他们现在，应该已经都“上路”了吧。 李凌霄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笑，身为死士，非成即死，并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所有有可能露出破绽的地方都已经被料理干净，那他为什么还会有这种感觉呢？莫非不是因为这件事？ 百思不得其解，他便努力的使自己平静下来。心中却不由得泛起一阵恼怒，本来一场谋算好的刺杀，却凭空冒出来个庆王和乐安王，刺杀不成也就算了，还惹得皇帝勃然大怒。害得他这两日一直过得心惊胆战的，唯恐露出马脚，从而给自己和家族带来灭顶之灾。 心中如是想着，脸上却露出一个残酷的笑容：“李玹，这次算你运气好，待风头过去，我必取你性命！” 话刚说出口，忽然像是一阵风刮了过来，两扇房门豁然打开，李凌霄转头一看，大喝一声：“什么人！” 依旧是一片死寂，唯有呼呼的风声，似乎在回答他。 “难道是这风？”心中如是想着，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站起身前去关上房门。 刚刚走到门前，忽然眼前闪过一道白影，只见一个面目俊朗的年轻人正微笑着看着他，笑容有点冷，冷的刺骨，冷的令他无端的生起几分恐惧。 李凌霄反应很快，刚要张口大呼，一只白皙的像是女人的手已经握上了他的脖子，修长的五指只要一用力，他便会一声不响的魂归天外。 努力克制住心中的愤怒与恐惧，强忍着脖子被别人捏在手里的难受感觉，李凌霄艰难地说道：“阁下是谁？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年轻人笑了，笑的很开心、很灿烂，手上的劲道却是有意无意的加重了几分。 “李公子这样说可就让人惊讶了，昨儿还让人刺杀于我，现在却问我是谁，这让我怎么说才好？” 李凌霄的瞳孔陡然缩成了一个点：“你……你是李玹？” 控制不住的惊惧，让他的声音变得十分的颤抖。 李玹的笑容愈加灿烂：“看来你还不算蠢，不错，有资格死在我手底下。”说着手中陡然用力，顿时捏的李凌霄喘不过气来，双眼都开始布满了血丝。 忽然的，李玹松开了手，骤得放松，李凌霄立刻弯着身子不受自己控制的大口呼吸起来，刚要大声喊出来，却只见一道凌厉的光芒在眼前一闪，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兵器出鞘时的摩擦声。 李凌霄忽然整个人都停住了动作，目光开始变得呆滞，他跪在了地上，只觉得浑身发冷，喉头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最后听到的，是一声轻笑：“这血债，当然要用血来还。” 笑的风轻云淡，不染一丝尘烟。 他最后看到的，是一片雪白，他知道，那是李玹身上穿着的衣服。 这个人，无论什么时候，总是喜欢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衣，即使是在杀人时也不例外。 轻笑声渐渐远去，眼前的光景渐渐变得模糊，两道房门忽然像是被什么人大力推了一把，猛地关闭到了一起。 李凌霄脸上的表情变得痛苦，他多么想大声喊出来，但他却做不到。 脖子上猛地喷射出一行鲜红的血液，将门上微微透明的薄蛎壳染成了一片鲜红。然后，他的眼前变得一片漆黑，身子缓缓地倒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长安东市内，许多家散乱分布的店铺之中，一些看不清身形的黑依然正里里外外的忙碌着，要不了多久，一场好戏即将就此展开。 不知过了多久，黑衣人陆陆续续地离开，只是走的时候，身形看起来都有些笨重，不复来时的轻灵。 清晨渐渐来临，明媚的阳光照射在人的身上，却不会让人感觉到丝毫的炎热，反而会令人觉得十分的舒爽。 李玹依旧和昨天一样，一大早便赶到了杨府，看见杨光程的时候，二人目光相对，露出了一个会心的微笑，看的周围的下人都有些莫名其妙。 难不成这位俊俏潇洒的李玹公子除了喜欢大小姐之外，难道还有断袖之癖？嘶！想想就让人一身冷汗。 与杨光程打了个招呼，李玹便径自前去寻找黛儿，杨光程也继续打自己的拳，喝自己的茶。二人的表情、行为都毫无异常，仿佛昨晚的事情完全没有发生过。 长乐坊，陇西李氏府上的下人们到现在还未见到一向早起的大少爷，不由得都有些奇怪，一位侍女便跑去李凌霄的房间看看怎么回事。 一声尖叫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今天清晨很凉快，本该是个让人舒心的日子，但刚刚从东市出来回府的杨玉瑶的脸上，却是一片死灰之色。 她对钱财有着一种近乎狂热般的痴迷，每天早上只要有空，她都会巡视一遍自己在东市开设的店铺，以满足自己内心中对钱财的渴望，然后心满意足的离开。 然而她今天，却是心哀若死。 她的珠宝铺子里面竟然被人洗劫一空，丁点儿不剩。古董店里，各种不知道从哪儿淘来的价值万贯的古董全都被人砸的粉碎。 每一间店铺里面，都直挺挺地杵着一具血淋淋的尸体，那都是她府上的武士，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杀了然后扔在她的店内。 她知道，这是某个人的报复，但是她不敢说。一来没有确凿的证据；二来，说了反而会惹火烧身。 她象征性地派人前去万年县报了官，万年县令亲自带人前来勘察，但却没有发现丝毫的线索，无奈之下，只好向杨玉瑶承诺一定尽早破案。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先后发生的庆王遇刺案和杨玉瑶店铺案都处在他万年县的地界上，看来过不了多久，他这个县令就不用做下去了。 杨玉瑶铁青着脸坐在车厢中，一边心中盘算着如何弥补这巨大的损失，一边狠狠地诅咒着该死的匪徒和办事不利的万年县令。想着想着忽然灵机一动，吩咐车夫道：“停车，去大明宫！” 车夫在外面应了一声，调转马头向北方宫城方向驶去。 李隆基正在听着京兆尹独孤颖汇报调查庆王遇刺案的情况，杨玉瑶便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一双桃花眼红红的，像是刚刚哭过的样子。 独孤颖见状便向李隆基告退，待李隆基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便缓缓地离开。依稀还能听到身后杨玉瑶一边啜泣一边向李隆基诉苦。 独孤颖今年约四十余岁，正是年富力强的大好年岁。他的家世也很了不得，乃是当年的关陇贵族集团的首脑，独孤氏。大隋开国皇帝杨坚的皇后、大唐开国皇帝李渊的母亲都是独孤氏的女儿，两朝皇家与孤独氏关系都是十分密切，经常互有联姻。正因如此，独孤氏也是关陇旧贵族中唯一一个实力没有衰弱太多的世家，虽然不及当年的鼎盛，但比起则天大帝时代被打击的最惨的长孙、上官等世家已经好了太多。 家世显赫，独孤颖的仕途也是一路春风，这般年纪就已经位居从三品，代替不学无术的萧炅出任京城长安的最高长官京兆尹，可谓是权柄甚重，皇帝也对他颇为青睐，最近不知道从哪儿传出来的消息，皇帝还打算让皇长孙李俶娶他的二女儿为侧妃。 独孤颖走出宫门，正准备上车，一位心腹手下却匆匆忙忙地凑上前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他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一抹惊讶，向四周望了望，便登上了马车。 车厢里只有他一个人，独孤颖虚眯着眼睛，自言自语道：“李凌霄竟然死了，这个李玹不简单啊，看来这世家间的局势很快就要不这么安定了。” 马车碾过几片刚刚从树上掉落下来的落叶，缓缓地向西边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