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打探
动手救人之前，泰冰儿已经让胡大山领着倭国武士们，搬到城东的另外一家客栈，毕竟当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万一是官兵盯上自己，日升隆客栈肯定是不能住了。 沿着广州城内的青石小巷七拐八弯地走了半天，终于来到这家“海天客栈”的后门，看得出来，泰冰儿对广州城非常熟悉，至少穿街走巷没有半点犹豫。 “这是我爹在广州城里的一处落脚地方。。。”泰冰儿在林风耳边低声道，经过刚才那些事情，这位二当家似乎对林风越发亲密了，当然，有时候也变本加厉的严厉起来，似乎成了船队的太上船主。 这时林风忽然想起个问题，有些担心地问道：“冰儿，马三要是顶不住招供的话，那东岳商行会不会有危险？”今天马三也到了那家东岳商行的，要是把这家伙一五一十地招出来，林风来广州城的计划可就都完蛋了。 泰冰儿摇了摇头，说道：“那柳掌柜的后台很硬，戚继光也未必敢动他，不会有事的，我们按计划出货就是了，只是这马三怎么救出来，倒是个麻烦的事情。。。”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进客栈后院，这时已过子夜，客栈里守夜的伙计都已经偷摸去睡觉了，哪里会有人管他们？ 清冷的月色下，穿过寂静的长廊和幽暗的花园，来到一栋颇为幽雅的小庭院前面，胡大山正满脸焦急地站在门口，正在那里急得团团乱转，看到船主和二当家终于回来了，连忙迎上去道：“风哥，二当家的，怎么样？” 忽然发现马三没有跟回来，不由得脸色变了变，低声道：“三当家出事了？” 泰冰儿没有搭理他，径直走到庭院里，只见伊东景上、辛三郎、辛五郎忧心忡忡地在那里低声商量——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个豁达大方的主公，可不能就这么让明朝官府抓去，正商议怎么去营救林风，忽然见到船主大人居然自己回来了，不由得大喜过望，纷纷扑上前去跪倒在地，其中伊东景上颇为激动地说道：“主公，你果然吉人天相，能够赴险如夷！” 辛三郎和辛五郎的脸上更满是欣喜之色，伏地道：“主公，卑下正要去营救主公，想不到主公气运在天，不等我等效力，就已经脱困。” 林风心想我就是个海盗罢了，又不想要造反，有什么气运在天在地的？却不想在这些倭国武士看来，林风有几千兵马，已经不比他们原来的主公差了，自然应该是一方大名。 不过他见到这些倭国武士担忧之情颇为真诚，却也甚是满意，难怪王直他们喜欢用日本人当炮灰甚至是亲卫了，这些家伙没什么弯弯绕，一心就知道效忠主上，果然是用着放心啊。。。 在众人的拥簇下，林风和泰冰儿走上阁楼，胡大山恭恭敬敬地给两人倒上茶水，林风也真是渴了，也不管这壶茶已经冷透，接连灌了几杯下去，正想开口说话，只听泰冰儿已经吩咐道：“胡大山，马三被戚继光的人给抓走了！可能已经送到总督衙门，也可能送到知府衙门，明天早上，你就去找这两个衙门里我爹的关系，一定要打听出马三的状况，知道吗？” 听到这里，林风总算稍微放了点心，原来这广州的官府里也有泰老翁的眼线，那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毕竟能打听出些情报来，到时候再想办法，不至于完全束手无策。 当然，他不知道几年前倭患最猖獗的时候，东南沿海各地的官宦士绅，不知道有多少人和海盗暗中勾勾搭搭，通过走私大发其财，这两年广州、宁波等地市舶司重开，可以正经和海外做生意，情形才稍微有所好转。 那边胡大山听到抓走马三的是戚继光的人，已经是吓得面无人色，心想风哥啊风哥，你怎么就偏偏要惹上那戚老虎呢？可总不能就这么看着三当家的完蛋吧？也只有苦着脸答应下来，泰冰儿详细地将那几个关系的联系方法和暗号告诉他后，又问道：“阿风，你说那死丫头会不会已经杀了马三？” 林风路上就已经考虑清楚，摇头道：“不会，她刚抓到我们时，曾经问过我们来广州想干什么，显然是想把我们一网打尽，不会这么快就杀了马三。” “死丫头？”胡大山暗暗有些诧异，难道抓走三当家的是个女人？不会是今天遇到的那个姓戚的泼妇吧？他妈的，要真是这样，那就是马三那混蛋自作自受，不然哪里有这么多事？ 泰冰儿冷笑一声，道：“一网打尽？她有那本事吗？” 林风笑了笑：“不管有没有这本事，反正她应该是这么想的，嗯，这样的话，我们就有点时间来做事了。。。” 第二天天刚亮，泰冰儿就给胡大山化完妆，让他去衙门各地去打探——或许是由于女孩天性的缘故，向来是冰山美人的泰冰儿在易容化妆上面很有些手段，要不然也不会经常代表她爹泰老翁出入广州城，经过她这番整治，林风站在胡大山对面的时候，几乎都认不出来这是自己的跟班了。 不到两个时辰，胡大山就急匆匆地赶了回来，林风连忙问他有什么情况，可出乎意料的是，无论是总督衙门还是知府衙门，甚至是布政使衙门和按察使衙门，都没有马三的消息，似乎这个人根本就没有被逮住。 “不可能！马三在官府的海捕文书上也是有名的人物，赏银到了三千两，要是抓到官府去，肯定会有榜文出来！就算是另有状况，大狱里的狱卒也总知道吧？”泰冰儿皱着眉头道，她联络的关系其中有好几个都是主管广州刑狱的，只要马三被投进大牢，就肯定有消息传出来。 泰冰儿皱眉的时候，仿佛深山雪寂寒潭落花，颇为楚楚动人，但胡大山知道这位二当家喜怒无常，哪里敢多看一眼？连忙分辩道：“二当家的，确实是没人知道啊，你给的那些关系，没有听到半点风声，小人还特意求他们去知府衙门里的大牢转了一圈，根本就没有三当家的影子。” “怎么会这样？戚继光不过是个武将，若是在战时，他自然可以临机处理敌军俘虏，可现在是在广州城抓住的马三，是属于广州知府的管辖范围，就算是事情重大，广州知府管不着，那上面也有广东布政使司、按察司和两广总督，怎么会半点消息都没有？” 林风心里暗暗诧异，忽然心念一转，连忙问道：“你现在再去一次，问下昨天在宝珠桥附近巡逻的是哪支队伍？再去打听下，他们把人抓到哪里去了！” 胡大山连忙答应下来，飞也似地跑了出去，心中却忍不住暗暗抱怨，这真叫上面动动嘴，底下人就要跑断腿，这大当家和二当家各有各的命令，到底听谁的？就不能一次都说清楚吗？ 看着胡大山的背影，泰冰儿转过头来，瞪着林风，冷笑道：“你怎么不早说？非要等我这边失败了，你再来显自己的能耐？” 林风尴尬地笑了笑，说道：“冰儿，我也是刚想到的，去衙门确实是有些麻烦，昨天那支巡逻的队伍肯定知道把马三送到哪里，然后我们就可以沿着这条线索找下去，说不定就能知道马三现在怎么样了。。。” 泰冰儿哼了一声，看着林风的眼光越发不善起来，这家伙从小就喜欢和自己争强斗胜，前些年泰老翁抽出三艘船准备组织个新的船队，就是这家伙把船主的位置从自己这里夺走的，最近这段日子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忽然变得斯文礼貌起来，还以为他变了性子呢，想不到现在又是故态复萌！哼，他若是能变性子，船都可以在天上飞了！ 屋内气氛甚是怪异，两人就这么呆坐了半晌，泰冰儿终于开口道：“你过来，我给你改下样子。” 林风站起身来，规规矩矩地坐在泰冰儿面前，刚才泰冰儿给胡大山易容的过程他也看了，似乎没什么危险，便任由泰冰儿用炭笔和刷子蘸着各种奇奇怪怪的水粉，在自己脸上纵横驰骋。 过了会儿，泰冰儿忽然轻声叹了口气，林风有些奇怪，这位二当家给他的印象向来是强悍而冷漠的，叹气这种现象应该和她没什么联系的啊，难道是觉得马三被抓了，我们也危险了？那也未必吧？ 只听泰冰儿幽幽地道：“我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了。。。” 林风心想我前世二十二岁的时候，才刚刚大学毕业呢，你却已经成了半个广东都知道的女海贼，真是让人情何以堪啊！这时代真的是在进步？不过就算是泰冰儿在后世，凭她的身材样貌，说不定混的要比现在强多了，只怕就连她那暴躁冰冷的脾气，也会被看成是冰山美人和野蛮女友而大受欢迎。。。 他正在那里胡思乱想，泰冰儿却气不打一处来，自己已经说得这么清楚了，这家伙还在这里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难道说非要自己什么脸面都不顾，低声下气地用以前的约定来提醒他吗？ 见林风还是毫无反应，泰冰儿怒气上冲，狠狠地用刷子往林风眼睛上一抹，喝道：“阿风！还记得我十一岁那年，我们在那艘破船里钓鱼，你对我说过些什么吗？” 林风手忙脚乱地抹开糊在眼睛上的水粉，心里暗暗叫苦，他哪知道泰冰儿十一岁发生的事情？就算是去年的事情也不知道啊！胡大山虽然告诉他许多船队方面的情况，可这是林风和泰冰儿的私事，又怎么会有人知道？ 林风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记得。。。” 本来应该是柔情蜜意、你侬我侬的气氛，被林风说的心惊胆战，这倒也算是奇闻异事了，可他也没办法啊？天知道自己这前任到底说过些什么？不过看这二当家小幽怨的样子，应该是青梅竹马的事情了。。。 “可这和我没什么关系啊！”林风心里连珠价地叫起苦来，他并没有喜欢野蛮女友那种被虐倾向，实在是不想被泰冰儿再用水刺指着了。。。 听到林风的说话，泰冰儿脸色稍稍缓和，点头道：“记得就好，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说完，只觉得脸上有些发烫，如果泰冰儿不是从小就在海上厮混，见惯了粗野鲁莽的海贼，这些话是绝对不敢问出来的。 “什么时候？可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什么意思？”可事到如今，林风也只能含含糊糊地答道：“今年事情比较多，等忙完这些事情，就没问题了。” 见泰冰儿冷着脸不说话，林风有些心惊胆战地问道：“可以吗。。。” 泰冰儿心中怦怦乱跳，勉强装着冷漠的样子，淡淡地道：“可以。” 泰冰儿这次给林风易容用的时间比较长，院子里传来胡大山的声音时，林风还斜躺在太师椅上，任由泰冰儿在自己脸上勾画描绘。 “风哥，风哥！”胡大山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瘦削的脸上满是汗水，却连擦也顾不上擦，大声喘息道：“风哥，我已经找人问了，那群巡城官军是从附近建平卫调过来的虎威军，不过昨天他们根本没有抓到什么人，据那军官说，倒是遇到了戚家军的大小姐抓他们家逃亡的家丁！” 林风霍地坐起身来，一下碰到泰冰儿手中的炭笔，气的泰冰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林风却宛若不觉，只顾说道：“那姓戚的小丫头这么干，就是根本不想把人交出去，难道是戚将军要的人？不想让地方官府插手？” 听到林风语气中对戚继光颇为尊重，泰冰儿心里甚是不乐，戚继光去年还把她爹爹的人马给打的落花流水，这家伙又不是不知道，怎么能这样！ 林风转了两个圈子，喃喃自语道：“可不对啊，如果是戚将军让她抓我们，那他自己在顾媚儿花船上时，又怎么会不知道我们在旁边？更何况，要抓人的话，戚家军里多的是高手，怎么会派自己的meimei来？” 其实林风和泰冰儿都把事情想的复杂了——他们身份是官府满世界通缉的倭寇，自然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觉得是官府要对付自己，却没想到整件事都只是戚栩琳戚大小姐自作主张，根本和什么戚家军什么官府，半点关系都没有。 可事到如今，林风也没什么好办法，只好从那位戚大小姐着手——至少，马三就是她抓走的，如果没送到官府去，那就肯定是在戚继光那里了，这位大小姐想必是知道马三现在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