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花船
离开兴盛商行后，海盗们无不兴高采烈，特别是马三，干海盗这么多年来，他头一次发现银钱居然来得如此之快，甚至比抢劫还要划算几分——不过这时候大明商人和欧洲商人做买卖，差不多也就是抢劫。 胡大山更是异常兴奋，船队终于开始往当年五峰船主的方向发展了，这样自己总算能有些用武之地，就算是当个账房吧，也比以前在船上跑腿好多了。 至于伊东景上等倭国武士，听说船主大人刚才做了一笔大生意，也是欢欣鼓舞，想必这样一来，给自己的俸禄会多一点吧？不过听说一匹上等丝绸才卖了二百五十两银子，他们不免有些惋惜，在岛津藩，上好的宁波丝绸可是要最少六百两银子的，只有藩主和他的家人们才能穿上。 在兴盛商行里呆了半个下午，众人都有些气闷，也不急着回客栈，沿着白云街、柳条街、明光街一直逛了下去。 明朝中期以后，整个社会风气崇尚奢华，广州是广东全省精华所在，而附近这几条街却是广州的精华所在，真是说不尽的物华天宝繁华丰盛，看的众人是目眩神迷，尤其是伊东景上等人，更是欣喜赞叹，羡慕无比。 走到青云街附近时，看看天色将晚华灯初上，城内却越发繁忙热闹起来，赶夜市的人们已经开始占摊铺货，边上的酒楼饭庄内也飘出阵阵香味，站在街旁的小二伙计们大声迎着客，不远处的珠江河上飘来几艘画舫游船，悠扬的丝竹之声隐隐传来。 马三指着前面的酒楼道：“风哥，我们去那吃一顿吧？然后再去花船上玩玩。” 说着又非常体谅地道：“当然，谁也不能告诉二当家！” 马三这么死顶着，非要跑来广州，不就是为了吃喝玩乐一番么？现在事情办完了，自然要去好好吃一顿，然后找几个漂亮的小娘子开心下。 林风心想据说古代画舫游船上的名妓们，都讲究个品位高雅，怎么会搭理你这种人？正好也有些饿了，便点头答应，边上的胡大山却笑道：“三哥，你是不知道，这些游船上都是可以开筵席的，上面的小娘子们也都会猜拳行令，陪酒唱曲，咱们去那里开个筵席不是更好？” 马三一听之下，顿时眼睛发亮，连连叫好，林风也有几分好奇，对这种古今一体的娱乐颇为感兴趣，便让胡大山带着去看看。 众人刚走到珠江河边，看见林风那身暴发户般的打扮，便有几艘小船凑了上来，纷纷问道：“客官，您要去花船上玩乐么？想要什么样的姐儿陪酒唱曲？” 林风哪知道这时候风月场上规矩？马三更是粗鄙之人，至于哪些倭国武士，连中国话都说不清楚，只能眼巴巴地望着胡大山，胡大山咳嗽一声，颇为老道地问道：“这里都有哪些比较出名的姐儿？” 其中有个船夫笑道：“讲到名头，咱们广州城的顾媚儿啦，方惜惜啦，秦七娘啦，都是又会吟诗作对，又会填词作曲，才貌双全的绝色娘子。” 林风忽然想起来，那位前几年刚死的大海贼头领徐海，他的妻子好像就是南湖名妓，叫什么王翠翘的，作为徐海的同行，难道说自己也会在这里遇到个名妓？ 只听马三大言不惭地道：“你就把那什么顾媚儿、方惜惜叫过来，陪老爷们睡觉吧！” 胡大山连忙扯了扯马三的袖子，意思是三哥这是上等人玩乐的地方，你说话行事要斯文点，马三却哪管那么多，瞪着眼道：“不就是找几个婊子吗？哪来这么废话？” 那船夫伸了伸舌头，陪笑道：“这位客官，您不是刚来咱们这里吧？顾媚儿这些出名的jiejie们，等闲是不陪客人的。” 说着又瞅了瞅林风手上戴着的那几个硕大的金戒指，说道：“您是不知道，这样出名的jiejie，平素就算是总督大人见到了，都是客客气气的相待，平常做生意的，哪怕是金山银山送上去，也未必能见到她们一面呢，又怎么能随便叫过来陪。。。陪客官您睡觉？” 马三大怒，随手抛出锭银子给这船夫，说道：“不就是个婊子吗？你带老爷我去看看那什么顾媚儿！就不信还有不要钱的姐儿！” 那船夫平常接来送往的都是达官贵人饱学仕子，见到林风这种暴发户般的商人，心中不免有些鄙夷，再看到马三说话行事如此粗鄙，更是瞧不起，心想你这样的，别人顾媚儿会搭理你？不把你直接轰下船才怪。 不过看到这锭银子的份上，还是陪笑道：“客官您要去，小人自然相送，只是到那船上要是见不到顾jiejie，却别怪小人事先没说清楚。” 马三大咧咧地道：“放心吧，姐儿爱俏鸨儿爱钞，就凭老爷我这身板，和我相好过的姐儿，没一个不喜欢的，兜里又有的是银子，还怕被赶出来？” 说完，便跳到小船上，催道：“小子，快划船！” 胡大山见马三这副粗鄙浅陋的样子，心想这次肯定要丢人丢到家，却哪里拉得住他？只能垂头丧气地跟着。 林风心里暗暗好笑，却也跟了上去，虽然穿越到大明已经有将近一个月，却还没有真正体会到这个时代的风华人情，自然想见识一番。更何况，名妓这种存在，只有是正常男人，都会有不可避免的好奇心，这就是所谓的猎艳情结。。。 小船沿着珠江河曲曲折折地前进，此时正是明月在天，晚风轻抚，河面上荡起阵阵涟漪，两岸旁杨柳依依，灯影朦胧，河中箫声处处，浆声轻柔，似乎风中水中都满是温柔香粉之气。 又行了一阵，城内的喧嚣渐渐远了，却又隐约传来，马三有些不耐烦了，喝问道：“船老大，还有多少路？” 那船夫指着前面的河水转折处，说道：“穿过前面那座宝珠桥，就是顾jiejie花船停泊处，也不知道今天见不见客人呢。” 马三夺过他手里的橹桨，骂道：“你这小子怎么连划船都不会？还在水上混饭吃？还是让老爷来吧！” 那船夫见他凶猛，不敢做声，悻悻然地望着马三，心想倒要看看你怎么驾船，不曾想那橹桨到马三手里，这艘慢悠悠的小船，竟然变成了乘风破浪的轻舟一般，又看了一会儿，那船夫终于心服口服，竖起大拇指道：“客官，你这本领是怎么练出来的？” 马三嘿嘿一笑，说道：“老爷我十几岁就在海上混了，在这种撒尿都有味的小河上驾船，又有什么难的？” 那船夫连连点头，心说难怪这么有钱，原来是海商啊。 片刻后，小船便行到那宝珠桥附近，这时河面上越发幽静，那船夫扯开嗓子喊了两声，不多时，一艘极为精巧的画舫从垂柳中转出，两侧碧纱笼上写着十个字，是“歌舞神仙女，风流花月魁”。 那船夫又叫了几声，过了半晌，船舱内才走出个名妙龄少女，身着浅白色的长裙，肌肤晶莹，容颜秀丽。 马三看的连连点头，大声道：“这就是顾媚儿？确实挺不错的，老爷我喜欢。。。小子，上去问问，这小娘子要多少钱过夜？” 那船夫张口结舌，过了片刻才苦笑道：“客官，你弄错了，这是顾jiejie的丫鬟，不是她自己。” 饶是马三脸皮厚实，也不免微微发红，恼羞成怒道：“那**的就去问问！” 这时画舫已经驶了过来，那船夫便问道：“宁儿jiejie，这位大官人是外地来的，特意来求见小姐的。” 那丫鬟见马三和伊东景上等人粗鲁凶悍的样子，心中便有些不喜，勉强对林风福了一福，轻声道：“宁儿见过官人，官人万福。” 看来这丫鬟确实是见过世面的，至少一眼就能看出林风才是这群人的头领，林风微微一笑，心想这小丫头倒是有几分脾气，看来这位顾媚儿应该也是个人物，不过怎么好像没听说过明朝有这个名妓？ 那胡大山抢上一步，替他问道：“请问这位jiejie，顾大家可有空暇？我家主人久闻顾大家芳名，远道而来，只求一见，还请jiejie通禀则个。” 那船夫总算是松了口气，这位官人还算是有些修养，要是也和刚才那家伙那样，把“姐儿”“婊子”不停地放在嘴上，顾大家非把自己给轰走不可，那可就少了笔财路，要知道，顾媚儿的客人可都是些体面人，给的赏钱着实不少。 那宁儿见林风虽然穿着俗气，说话却还算有礼，印象便好了不少，有些歉意地答道：“真是不巧，今天我家小姐有贵客造访，现在正在陪他们说话呢，请官人下次再来吧。” 马三勃然大怒，老子划船累半天，末了你让老子下次再来？当时就要发作，林风横了他一眼，低声道：“你给我站后面去！” 马三不敢顶嘴，气哼哼地躲在了后面，只听胡大山又说道：“这位jiejie，我等确实是远道慕名而来，只求得见顾大家一面，并无他意，还请大家看远人之心，若能得睹花容，平生之幸。” 说着，又从身上摸出锭约莫五两的小元宝，塞在那丫鬟手里，笑道：“请jiejie买些水粉胭脂。” 那丫鬟看了看林风，只觉这人虽然衣着打扮有些俗气，却也算得眉清目秀，斯文有礼，比起那几个五大三粗的随从要好得多，便说道：“那我去问下小姐。”转身又进了画舫。 马三低声骂道：“妈的，不就是个婊子吗？这么大架子，好像官老爷似的！” 林风皱了皱眉，斥道：“别人船上有客人，自然要通报一下，你要是再敢惹是生非，就滚回客栈睡觉去！” 不一会儿，那丫鬟就翩翩而回，摇头道：“官人，实在是得罪了，我家小姐现在真的有客人，不便相见，还请官人下次再来吧。” 林风望了望画舫上的阁楼，只见里面灯火通明，隐隐传来琴声唱和，心知这丫鬟说的是实话，便笑了笑道：“那是我们无福，就此告辞。” 那丫鬟福了福，道声不送，便让画舫的船家开船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