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堕落之神（二）
“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 床头的闹铃不知疲倦地响着，刺耳的铃声好像催命的音符。 “嗯！！！知道啦！”男人从温暖的被窝中伸出一只手来，用力将那闹铃按掉，随后将手缩回，在被窝里换了个身子，将被窝裹得更紧了。 “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 五分钟以后，闹铃声再度响起。 “嗯！！！起来啦！”男人伸出手来，气鼓鼓地一把将闹铃按掉，然后一股脑坐了起来。 “该死的！这么快就到早上了啊。明明还没睡一小会儿来着。”男人的眼睛完全睁不开，他眯缝着眼睛，自言自语道。 昨晚他回家以后，为了改程序里的一个小bug，他调了一夜的程序，直到早上5点钟才睡下。从早上5点钟，到男人给闹钟设定的起床时间七点，不过两个小时，这一点点睡觉时间，无论如何也是不够的。 但是，男人的职业是程序员，他知道自己必须习惯。 男人坐在床上眯了2分钟，终于勉强睁开眼睛，长期无规律的作息，无休无止的熬夜不但让他的皮肤劣化得厉害，还了他一双兔子般血红的眼睛。长期面对电脑屏幕的辐射，令他的眼睛不时感到干涩、刺痛、奇痒难忍。自打他从大学毕业，做了程序员这一行以后，男人原本双5.0的视力就一路急速下滑，200，400，最后定格到800再也不动了。职业病，从眼镜店回来，男人戴上厚厚的酒瓶底，自嘲地对自己说道。 “没时间磨蹭了，再不起来的话，就赶不上地铁了。”男人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一般，猛然掀开被窝，来自深秋的凉意迅速侵入男人的身体，在寒冷的刺激下，男人手忙脚乱地穿上衣服，草草洗簌一番后，就夹着公文包冲出了自己狭小的出租屋。 今天搞迟了，不快点的话，就赶不上地铁了！ 男人夹着公文包在道路上奋力奔跑着，路上买菜回来的大妈纷纷停下了脚步，用怪异的眼神看着这个夺路狂奔的年轻人，看得男人自己都觉得好笑，自己有必要那么拼吗？就像是个快要迟到的小学生一样。 想来自己小学生时代，家里住的离学校远，每天也是这样狼狈不堪地跑着去上学的吧。 想不到那么多年过去了，自己还在原地踏步啊。 男人狂奔到地铁站前，掏出手机，时间是7点15分。 地铁是17分开来，还有一点时间买早饭，男人赶忙冲向地铁站前的早餐摊，要了一杯豆浆，2个rou包子，然后又带着吃的一路狂奔到地铁站里面去。 地铁开来了。 人群一拥而上，男人夹杂在人群之中，一股难以言喻的窒息感袭来，男人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就像一条溺水的鱼。 男人终于挤上了地铁，位子是不用想的了，男人艰难地站在角落里，夹着公文包，一只手抓着扶手，另一只手艰难地把rou包子塞进自己的嘴里。 因为通宵熬夜的缘故，他觉得自己现在浑身冰凉，又累又困又饿，不赶紧吃点什么的话，简直要死了的感觉。 今天的rou包子真难吃，做得很油腻，腻得他一阵反胃想吐，一定是地沟油做的吧，但是，他还是顽强得像只蟑螂一样把两个rou包子全都吞下肚，然后是豆浆，男人将guntang的豆浆一点一点地吮吸干净，他甚至能够想象那些guntang的白色液体溅入自己冰凉的胃壁以后，升起一阵白色的雾气。 对了，雾气，雾气这种模型，我该调用什么函数来实现好呢？ 那个大鼻头策划已经要求我在咱们的游戏里添加了下雨、下雪、刮风、打雷四种天气特效，接下来一定就是下雾了吧，混蛋！ 该死的！我完全不知道怎么做哎，有时间的话去程序员论坛问问吧。 男人叹了口气，走到垃圾桶跟前，将装包子的塑料袋跟干瘪的豆浆杯扔了进去，然后他抓着扶手，再度闭上了眼睛。 这个男人相信着，如果自己不趁着站地铁的时候休息眼睛的话，自己的眼睛一定会像气球一样爆掉。 对于程序员而言，眼睛就是生命。 然而男人一闭上眼睛，数不清的代码就劈头盖脸地向他袭来，像潮水一般将他无情地淹没。 只有潮水褪尽之后，男人才发现自己一无所有。 从22岁大学毕业到现在已经有五年了，五年了，自己还是个最底层的程序员，像个勤劳的农民一样拼命干活，拿到的工资永远不能跟自己的付出成正比，即使不吃不喝干上一辈子也买不起这座城市的房子。自以为自己精通ASP，PHP，JAVA，C ，在程序世界里无所不能，但是又有什么用呢？计算机时代，技术的更新换代永远那么快，一个接一个语言如雨后春笋般出现，你学，可以，但是往往你一个新语言还没有学完，这个语言就已经被淘汰了，有新的更快更强的语言出现，在等待着你去学。作为程序员不学习的话，分分钟你就会被后来的人淘汰。而且，程序员这个工作也不是可以干一辈子的差事，跟小姐一样是青春饭，不同之处在于一个干的是体力活，一个是脑力活。一个程序员，到了35岁，光编程序的话，脑子已经不够用了，燃烧殆尽的身体也不足以支撑长年累月的熬夜，如果届时还不能转为管理的话，就只剩下辞职一条路可以走。辞职了，可以去个电脑培训机构，在一群懵懵懂懂的计算机萌新面前以程序员前辈的资格吹吹比，教教他们作为程序员找工作需要的基本技术，就像工厂一样将这批新材打磨成规规整整的工件，然后再将他们送进名为程序员的囚牢中，一批接一批。 程序员，不！恐怕应该叫程序猿，在世界上最苦逼的职业中，理当有他的一席之地。 男人想来也寒蛋，曾经的大学同学室友，到最后干程序员的不到十分之一，有的一毕业家里就给安排了清闲的工作，有的孤身一人去沿海的大城市闯荡，他们宁可做销售，做传销，也不愿意去做程序员，只有很少的人跟他做了同行，但是也都在工作后一两年陆续转行，五年时光一瞬而过，最后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还在做程序员。 什么班长，计算机专业第一，特等奖学金，国家二级C ，高级程序员证书，他回想起自己当初在大学时代苦苦追求的，发现这些都毫无意义，正是这些东西，一点一点地将他带入了这个名为程序员的大坑中，越陷越深。 男人不爱看朋友圈，一万年也不上一下，确切来说是他不爱看朋友圈里那些晒老婆，晒孩子，晒车子，晒房子，晒旅游的照片，因为这些东西，身为苦逼程序员的他一样也没有。 就连作为一个人类最基本的健康，对程序员的他而言，也是无比奢侈的东西。 但是，迄今为止，男人不后悔。 是我选择的道路，那么我跪着也要走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