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灵魂城堡中的交锋
卡瑟琳努力移动着自己庞大的身躯,但是以她的恐怖力量居然无法顺畅地行走。【】此刻她来到的地方,充满了白茫茫的厚实雾气。这些雾气犹如粘稠的泥浆,在她的手脚上拴上了沉重的枷锁。 女法师在无边的黑暗中一直向下掉落。她无法知道自己到底掉落了多久。反正时间在黑暗中本就没有意义,一千年还是一万年,都不会比一秒钟来得更长;一瞬间还是一刹那,也不会比永恒来得更短。 彷徨混乱的女法师,只知道黑暗的尽头就是白雾的世界。它像棉花一样接住了下坠的女巨人,并把卡瑟琳陷入其中。于是,女法师不得不开始了一段毫无乐趣的旅途。 卡瑟琳行走的每一步,都需要施展出全身的力气,仿佛在汹涌的人潮中,必须奋力拨开拥挤的人群,才能挤到下一个位置上去。 这种蚂蚁般的移动方式,简直就是在谋杀女法师的耐心。不过更令她烦躁的是,每当她费尽心力向前走出几步路,不知为何又会慢悠悠地退到出发的原点。她就像待在一个倾满香浓稠汤的大碗里,无论向哪个方向攀爬,最终都会滑回碗底。 “啊——”愤怒的女巨人怒吼起来,宣泄着心中的焦躁和不安。但是就连声音似乎都难以传出去,只是将面前的白雾,搅得乱糟糟地翻动。 卡瑟琳显得越发愤怒了。她的眼睛充满血丝,鼻孔里“呼哧呼哧”地喷着白气。她翻起嘴唇,龇牙咧嘴,两排牙齿变得又尖又利。她暴躁地摇动头颅,口水从她的嘴角甩出来,上下四溅。 女法师cao起缠在手臂上的铁链,不管不顾地乱舞乱砸。她好像变成了一头关在牢笼里的母狮子,展示着无谓的凶猛。 “够了,卡瑟琳,你不要被自己的本能所支配。冷静,冷静。”卡瑟琳脑海里响起熟悉的声音,试图阻止女法师的狂乱。 “谁?”女巨人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她的发音已经完全模糊,乍听起来更像是在嘶叫。 “冷静。我就是你,卡瑟琳。” “滚出来!” “咚”女法师左手握拳,狠狠地砸在自己的脸面上。她的鼻子立刻塌了下去,鲜血直流。“咚”又是一拳,“滚出来!”她吼道。 这一拳直接捣碎了两颗门牙。狂乱的女巨人仿佛没有了痛觉,她接二连三地击打自己的脸部,一拳狠过一拳,简直就像在击打一只练拳用的沙包。 “愚蠢向来无药可救。”雾气忽然如同潮水一样慢慢分开,从中露出一条笔直的路来。一只烤兔子,蹦蹦跳跳地跑来,嘴里嘟囔着说。 它好奇地跑到女巨人的面前,直起身子蹲坐在地上。兔子抬着头,望着天空中洒落的鲜血,烤得油光发亮的脑袋有节奏地摇晃。它的两只前爪甚至还搭在一起拍打,那神情,根本就是一位看得津津有味的老戏迷。 “倒了,倒了!”烤兔子看到精彩处,伸起它的双爪,像是在欢呼。 “嘭”女巨人竟然用铁链,重重地抽在自己那张已经血rou模糊的脸上。这一击看来是瓦解了她的意识。庞大的身躯开始倾斜,缓缓地向后倒去,就像原始森林中,一棵被伐倒的参天大树。 “愚蠢向来无药可救。”烤兔子重复着它的总结。它慢吞吞地站起来,两脚着地,沿着女巨人倒下的身躯,像人一样向前走去。 兔子看起来走得很慢,但是几步路后便来到了巨人的头部。那里早已血流成河。女巨人的重手,似乎打碎了自己的整个头颅。 烤兔子欢快地趟着血河,它边走边踢起两脚血水,仿佛一个途径山涧小溪的旅客,在溪水中闲玩休憩。 血河的一个源头是女巨人的耳朵眼,血水如瀑布般从那里“哗哗”地流下来。由于她的头颅异常巨大,血水瀑布看起来足有数百米高。宽大的血瀑从天而降,组成一道数十米宽的幕布,隆隆作响,蔚为壮观。 烤兔子走到瀑布前,激散的血珠在它面前自动弹开,似乎有一堵无形的墙壁挡在身前。这里的水势湍急奔腾,难以想像,小胳膊小腿的烤兔子,居然能稳稳地站在水流中。 烤兔子一脚踏上瀑布,使整个身体与地面平行,横立到了血幕上。它完全不受瀑布下落的影响,一步一步溯源而上。兔子散着步,边走边看,比在平地上走路还要轻松。 几百米的距离用了不到十秒钟,烤兔子就站在了巨人的耳朵眼前。这里的血水平和安详,缓缓流动。单看眼前的景象,谁能想到数百米的下方,形成的瀑布会有摄人心魄的气势。 女巨人的耳朵眼好似一个天然的大山洞,黑乎乎的看不到尽头。烤兔子走进山洞里,才踱了几步,就不满意地摇摇头。它撇撇烤瘪了的嘴巴,两只有些残缺的耳朵立刻竖起来,上面腾起两朵明亮的火焰,如同在头顶插上了火把。 洞里一下被照亮了。虽然毛绒绒的洞壁看多了也很无聊,但是烤兔子却像个发现秘密藏宝洞的盗贼,“呵呵呵”地笑起来。它顾不得再慢悠悠地走路,而是小跑着前进。也许是嫌速度还不够快,它干脆前肢着地,四足发力狂奔。 烤兔子一口气冲到山洞的尽头,这里有堵破碎的城门。“愚蠢的家伙,连她的灵魂城堡,都那么好找。”烤兔子的心情十分愉快,“一个笨蛋的价值,就是为了彰显愚蠢的可悲。” 其实这里并没有所谓的城堡,除了那堵厚实的暗红色城门,根本看不到其它建筑的痕迹。城门的样式有些奇怪,从遗留的轮廓看,这是一扇倒置的门。半圆型的门拱在下头,上面倒是方方正正的门槛。 城门的大半部分已经破碎,鲜血从门后流出来,流经散落在地面上的碎块,形成一个个小小的涡旋。仔细看这些碎块,它们的边缘伸出了很多微小的红绒触角,触角扒住地面,在缓慢地爬行。偶尔有两块碎块爬到一起,它们的触角便会相互缠绕,慢慢长成一块。 烤兔子低着头,拨弄了几块碎块。它细致地观察过情况后,思索了一会,便以后腿直立起来,身材跟着拔高变大。原本烤熟的身体,从脖子开始重新长出皮毛,覆盖全身;皮毛的颜色最初为白色,渐渐地又变为灰色,然后一点点加深,最终定格在棕色上不再改变;它的体型随着个头的增长,也越来越壮实,四肢粗大肥厚,形态笨拙蛮横;兔子的长耳朵收缩变小,嘴巴则横向裂开,鼻子朝前突出。 最后,一头身型壮硕的棕熊出现了。 这头棕熊站立时,不下两人的身长,几乎和城门等高。它挥掌拍下,残留的城门在它的巨力下爆碎。只用了三五下,它就将整个城门彻底毁坏了。 “这个身体的力量倒是不小。”人立的棕熊望望自己的手掌,“那个愚蠢的女法师似乎还没完全失去意识。有些麻烦。” 棕熊前肢着地,匆匆向城门里跑去。城门直接连接着一条昏暗狭长的通道。通道里曲曲折折,有着无数的岔路。棕熊盲目地在岔路上乱跑,跑了一阵忽然停下。它回头向后瞧去,刚才经过的那个路口,已经变成了一堵墙。 棕熊“嗵”地一声坐在地上,肥硕的屁股占满了大半个路面。 “看来不但没有失去意识,还在控制这个灵魂迷宫。”棕熊用rou乎乎的熊掌摸摸额头,“只能用些强力手段试试了。” 它瞧了眼面前的通道壁,那不是什么垒城墙用的厚实砖石,貌似只是普通的陈年旧木板。所以强大的棕熊一掌就打出一个洞来。木板的那一侧是一片灰蒙蒙的混沌。 棕熊从洞里探出肥大的脑袋看了看,裂开嘴笑道:“差点被骗了,原来只是建造了几段灵魂通道,连在了一起。我不知道你的意识为什么没有沉睡,但不要再和我玩弄这些把戏了。我真把这里都拆掉也不是难事,你应该知道我有这个能力。” 棕熊缩回脑袋,大模大样地人立起来。它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前走去,每一步都踏得“隆隆”作响,将地面踩出一个个大脚印。 这种示威显然起到了作用。棕熊身前的通道,逐渐变成一条简洁明亮的大理石走廊。走廊两侧排满了人影画像,棕熊边走边看,走走停停,一副欣赏的表情。它就像一位受邀进入皇宫的贵族小姐,在王城宫殿的御用画廊里,观摩那些宫廷大画师的百年名作。 画像中的人物个个都是活灵活现,但是他们的身上都没有着色,只是由单调的黑与白的线条,勾勒出精细的轮廓。 在一副画像前棕熊停下脚步,它看得很入迷。其实那幅画上什么都没有,仅仅是写着“阿斯”两个字。
“很在意吗?”棕熊自言自语地说,但听口气就像是在和人交谈。 挂在这幅画旁边的,是一幅相当高大的人物全身肖像。那是一位占据着整个画面的威严王者,他头戴宝石王冠,身披密花纹的长袍,右手半举在胸前,拿着半米长的鹰首权杖,左手握住挂在腰间的王室专用短剑的剑柄;他的神色异常严峻,脸颊非常消瘦,右眼的眉毛上有道明显的缺口;他的眼睛凝视远方,鼻梁高挺,嘴角略略下弯,下巴上蓄着浓密的短须。 “在意。”这位国王在画像里转过头,看着棕熊说。 棕熊撇下“阿斯”,挪动两步来到国王的面前。它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位王者,点着头说:“气势很不错,就人类而言,我对这位灰鹰王者还是有些欣赏的。有机会我一定要见见他的灵魂。” “死去五百年的人的灵魂你也能见到?”灰鹰王者的语气冰冷,但听得出来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灵魂的奥秘你又了解多少?五百年很长吗?随便找一个大魔鬼来,他们的灵魂都存在了至少数万年。”棕熊仰着头,身形在无形中变大,直到高出画像中的国王才停止了生长。 “灵魂的奥秘?魔鬼们是专研灵魂领域的吗?”灰鹰王者望着变得相当巨大的棕熊,“你是在示威吗?身形的巨大化决定了力量的大小,这是你的逻辑吧。那么请进,魔鬼中的王者,博瑟托伊菲尔陛下,让我们正式见上一面。” 灰鹰王者的话音刚落,走廊尽头的大门自动打开。但是这扇原本高达数米的大门,在不知不觉地缩小。当棕熊走到门前时,已经窄小到只够伸进一只爪子去。 博瑟托伊菲尔的熊眼瞪得老大,他咆哮一声,强而有力的熊掌狠狠地拍在大门上方的廊壁上。 “砰”巨大的轰鸣声随之响起,整条走廊剧烈地摇晃起来。廊壁上以熊掌为中心,如蛛网般蔓延出无数的细小裂缝。 然而那些裂缝只是刚刚出现,便又隐没不见。廊壁看起来依旧是完好无缺,甚至连一丝爪痕都没有留下。 这似乎是彻底惹恼了棕熊,他挥舞双掌,不停地拍打在廊壁上。那一下重似一下地轰击,打得整条走廊摇摇欲坠。廊壁上的裂缝根本来不及愈合,变得越来越密集。 “哗”某一记凶猛的拍打下,坚固的墙体终于承受不了打击,碎裂成指甲大小的块体散落一地。一个大如车轮的破洞,出现在廊壁上,就好像在一具完美的**上,被生生地挖下了一块巴掌大的血rou。 “呜”棕熊得意地嚎叫一声,却看见破洞中有只硕大的眼球瞪着自己。博瑟托伊菲尔心头忽然一阵恍惚,短暂地失去了思考能力。他感到自己腾空而起,翻着跟头倒飞了出去。 摔得晕头晕脑的棕熊发狂似地跳起来。他在地上打了个转,后退数十步,紧接着怒吼着跑动起来。地面被踩得隆隆作响,仿佛本该在旷野里狂奔的象群,却路过了王国境内的村庄。伟大的地狱王者,准备用一种笨拙但又野蛮的极端方式,向躲藏在走廊尽头后的愚蠢女法师,发泄他的无比愤怒。 然后,他看到了两片鲜红的嘴唇。那突兀出现的嘴唇温柔地抿在一起,微微张开一条缝隙。一口气轻轻地从缝隙里吹出来,穿过廊壁上的破洞,变成无穷无尽的狂风,迎面撞上奔跑中的地狱王者。 博瑟托伊菲尔顿时觉得自己仿佛是在一条汹涌湍急的河流里,逆流而上。他越跑越慢,最后连脚步也无法抬起,眼睛嘴巴都被吹得难以张开。他不甘屈服地奋力人立起来,却“嗖”地被狂风裹挟着飞上了天空。 棕熊在空中迈开四肢,如同凭空漫步一般。但是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漫无目的地随风翻滚。 “愚蠢女法师,你是在挑战我的尊严。”在风中翻滚的博瑟托伊菲尔吼叫道,“你想与魔鬼中的王者进行一场灵魂间的较量吗?你的愚蠢选择将会葬送你自己,就让来自地狱的问候,把你撕得粉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