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贵族的言谈
西南门，通称侧门，专门给提供王宫生活必需品和服务的商人进出。并且厨房和洗衣房就在西南门旁边，围绕着厨房和洗衣房，就是杂役仆从的居住区，因此西南门外侧有守卫亭，监督每日从平民区来王宫工作的平民仆奴。在通往这个区域的道路上，有着大量的守卫骑士和巡逻骑士。 王宫内务执行官的办公室在王宫书院的二楼外侧边缘，距离教导院和校习场都有点距离，但是离仆从的生活区很近，同样也就表示，距离西南门也不远。 面对相对王宫内部来说多了整整一倍的巡逻骑士，只要跟在小公爵大人身后，卢卡斯几乎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自己的身份；考虑到引路的侍童自己跑掉了，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说要去拜访外公这件事，说不定也是小公爵大人的体贴。 执行官办公室是个有内室书房和外室会客厅的套间。一推开会客间的门，外公正坐在房间正中央的椅子上，一边喝茶一边看着几张粗制羊皮纸，旁边的小圆茶桌上还放着几张，以及几个未开封的信封；常年跟随在他身边的侍从在给卢卡斯和小公爵大人开了门之后，立刻返回到了主人右手边的身后，笔直的站立着。 问候……应该怎么做的来着？ “久疏问候了，伯爵大人。” 从他们进门起就注意到多了一个人的巴席提亚奈利伯爵，在听到了小公爵大人的主动问候后，终于站起了身，走到他们面前，行了一个简礼。 “有失远迎，还往小公爵大人见谅。” 简单的寒暄结束，小公爵大人先向着屋内走去，巴席提亚奈利伯爵伴随而行。卢卡斯看着两人的言行，默默地记在心里。 “请坐。” 外公的手刚动，一旁的侍从就已经给圆桌增加了一张椅子。卢卡斯这时才发现，没有自己的座位。 嗯……考虑到除了侍从以外，自己是这里地位最低的人，也是合理的。 但是，他应该站在哪儿？ 眼角突然瞄到什么东西在动，跟着看过去，才发现是围绕着小公爵大人的世相精灵，那些精灵们仿佛有着意识似的，在外公的左侧身旁，相对于侍从位置更往前的位置，在半空中漂浮着。 这如果还看不明白是在告诉自己该怎么办，卢卡斯就真的蠢到家了。 当他快步走到提示的位置站好时，看到了外公浅浅地皱了一下眉头。 诶？不对吗？ 但是这里停下来更奇怪，而且，反正也没有别的选择，比起明知道站在那里是错误的，有个可以尝试的答案，其实有赌一把的价值。 更何况这是刚把自己救出来的小公爵大人提示的答案。 “不知小公爵大人来访，是因为什么事呢？” 没有责备！ 卢卡斯有些开心，随即向对面的小公爵大人以眼神表示感谢。 “只是今天在教导院前遇到了卢卡斯，觉得很怀念，又想起很长时间没有来问候您了，所以便厚着脸皮跟了过来。希望没有打扰您的工作。” “当然没有。幸得国王陛下体谅，卢卡斯才能拥有高贵的身份。以身作则教育他高贵的举止和言谈，是我作为监护人的本份。” 卢卡斯眨了眨眼。他怎么觉得外公这番话里有种指责小公爵大人的味道？这就像是在说：我家的孩子应该我来教，我才是监护人，你别多管闲事，教坏了小孩国王陛下会找你麻烦的！ 应该……是自己想太多了吧？ “王宫能有伯爵大人主持内务，称得上是卡内罗王室的一大幸事啊！只可惜小辈们能够明白其重要性的人寥寥无几。如果卢卡斯能够学得您的精髓，往后的日子里，王宫一定会迎来从未有过的安宁和谐。” “小公爵大人谬赞了，卢卡斯虽有些小聪明，但在实务上一直天资平庸，只要他不会给国王陛下带来困扰，我就已经满足了。” 从卢卡斯的角度，看不到外公的表情，但几乎是正对面的小公爵大人的脸却一清二楚。外公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小公爵大人笑得非常奇怪，甚至让他感觉到了一丝恐怖。 他很熟悉这种表情，在过去他无法反抗那些欺侮的时候，如果试图反抗或借机逃跑，那些包围着自己居高临下的贵族子弟们就会露出这种笑容，就像是自己的所有行为都在他们掌控中，而且自己的反抗只不过是让他们的“游戏”更加有趣的调味料。 就像是在说“我倒想看看你能做到些什么”。 “既然伯爵大人忙于公务，我就先告辞了。对了，卢卡斯在来这里的路上遇到了一些小麻烦，或许伯爵大人需要重新检讨一下王宫内侍人员的组成。失礼。” 行了一个简礼，小公爵大人就这么离开了。 莫名的，卢卡斯觉得房间里的气氛很糟糕。虽然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可以得知的是，小公爵大人绝对不是来叙旧或者问候外公的。 奇怪。外公不是教授他剑技的师父吗？他的父亲，亲王殿下和外公不是自幼时起的挚友吗？外公接待小公爵大人时的那种疏离感，就算可以用他老人家的习惯使然来解释，可小公爵大人那方的反应呢？ 简直就像是…… “卢卡斯。” “是！啊、在。”听到外公的声音，他浑身一个激灵，立刻从外公的侧后方走出来，站到他老人家面前。 没有纠结于卢卡斯的言行是否恰当，伯爵大人重新拿起了因为有客来访而放下的信件，一边阅读着一边问。 “给你引路的侍童呢？” “……经过教导院前中庭的时候不见了。” 犹豫了一下，卢卡斯还是没有直接说出自己遇到的麻烦。不过根据他提供的地点，结合他和小公爵大人一起出现的情况，其实很容易推测出来发生了什么事。 果然，外公没有再继续问什么。 “以后离开房间，记得让科拉迪跟着你。” “是的，外公。” “称呼爵位。”外公冷漠地说，“虽然你现在可以穿着贵族服饰，也获得了国王陛下的许可能够居住在王宫里，但不代表你是贵族，你没有权利直呼任何贵族的名字，哪怕是和你有血缘关系的我。” 卢卡斯对于外公与昨晚差别过大的态度愣了一下，但这样的外公反而是他所熟悉的，于是顺从地低下头。 “是的，伯爵大人。” “另外是关于昨天本来打算告诉你的一些事情。虽然有很多需要解释的，不过现在时间较为紧张，那些需要解释说明的事情以后再说，今天只讲重点。”现在，卢卡斯必须称呼为“巴席提亚奈利伯爵”的血亲站起身来，离开了茶桌，走向放在窗边的写字台。 “首先要告诉你，虽然对卡内罗王室的解释，是‘我指定你作为我的继承人’，因此才把你接来王都，但接你过来并非必要，如果出了什么麻烦事，你好自为之。” 卢卡斯站在原地，很难分清自己现在是无措还是疑惑，也或许二者皆有？ “至于最终还是将你接来王都的原因……”转身重新面对卢卡斯的伯爵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眉头，“是因为有一位身份尊贵的大人想要见你，而在你去真正面见那位大人之前，你必须学会身为贵族的基本礼仪，还有基础知识。” 也没有解释到底“身份尊贵的大人”是哪位“大人”，伯爵伸手从写字台上拿起一本书，走回了茶桌旁，拿起一封信，递给了身后的侍从。 卢卡斯从侍从手里接过转交的书，翻开了封面，扉页上的名字立刻映入眼帘。 《草药集》，巴席提亚奈利·艾·卡多恩著。 嗯？ “你母亲手上那本《常用药草制剂一览》，是我从这本书里摘抄给她的。你手上原来那本我还给她了，从明天开始你学这本。另外还有教导院和校习场两边。教导院已经帮你安排好了厅座资格，明天开始上课，去找你以前的导师就行了；校习场的训练今天就开始，详细的情况已经帮你安排好了，会有人在那里等你的。先回去换衣服吧。” 卢卡斯没有动，他想知道自己其他的书在哪里，能不能拿回来。还在犹豫怎么开口的时候， “还有什么事吗？” “嗯……请问您有没有看到一本《泣灵事……” “没有，还有问题吗？” “……没有了，谢谢您。” 面对着上位者后退两步，等先一步走到自己身后的侍从打开了门之后，卢卡斯才转过身，走出了房间。 外公……伯爵的反应很奇怪，自己的问题还没有说完就着急着否定，如果不是他今天确实遇到了什么让他很暴躁地事情，就是那本《泣灵事典》对他来说是他不想承认的事情。 所以那本书不是他送给自己的？ 卢卡斯心里打定主意，明天去教导院报到的时候，要问一下教导院的老头子们，看看到底是谁将那本书送到莫利诺村去的，另外还是要想办法把那本书拿回来。 说不上为什么，他觉得那本书很重要。 抱着书走在返回自己房间的路上，卢卡斯听到了教导院传来的钟声。三短，连续六次，是学识厅的大讲堂开课的信号。 明天起，就要返回那个地方了。 卢卡斯心情有些激动，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回响在走廊上的声音也变得轻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