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亡灵祭（下）
铃铃铃，清脆的闹铃声在房间里回响。 沙理子揉着惺忪的睡眼从床上坐了起来，乱蓬蓬的头发随意地披散着，小脸上带着小孩子特有的红润。 “沙理子，起床了么？” 门外传来美惠子的声音，沙理子马上做出了回应：“起来了，马上就好。” ”那快把浴衣换上，已经给你放在衣柜里了，自己会穿的吧？需要我帮忙么？“ 沙理子叫着：“不要把我当小孩子啊，浴衣什么的我当然会穿了！” 衣橱里，一套小小的白色浴衣叠得整整齐齐，纯白的柔顺的布料上缀着几朵樱花一样的装饰。 浴衣啊…… 啪嗒，啪嗒，大颗大颗的眼泪从沙理子的眼睛里掉出来。 这件浴衣，还是爸爸给她买的。 其实，爸爸已经不会回来了吧。 沙理子拍了拍脸颊：“唔，不要哭，要镇定。美惠子那么爱哭，看到你哭的话她也会哭的，好不容易才心情好一点，再把她惹哭了就麻烦了。” “嗯，就这样，笑一笑。” “好，把浴衣换上，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再出去。” 外面，美惠子也换上了一身庄重的浴衣。 祭品早就做好了，都是按照丈夫生前的口味亲手做的。握好的手制寿司散发出淡淡的香味，和灵龛前线香的袅袅的香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和盂兰盆节时相似的味道。 女儿穿上浴衣走了出来，小小的身体被同样小巧可爱的白色浴衣包裹着，长大了一定会是个很美的女孩的。在嫁人的时候也会穿着浴衣的吧，可是只有自己能看到了呢。 “美惠子？”沙理子歪着头问道。 “啊，没什么，发了一下呆。“美惠子回过神来，牵住女儿的小手，”出门之前，先把早饭好好吃了。“ ”今天特地做了海苔焗饭，味增汤也很美味，要吃得饱饱的啊。“ …… 走出家门，街上到处都是线香的特殊的香气，几乎人人都穿着浴衣。 平静哀婉的气氛在街道上回荡着，哀而不伤，指的大概就是这种时候了吧。 亲人或朋友的生命是为了村子的胜利而献出，他们的死是伟大的，自己可以毫不谦逊地称呼死者为英雄，这已经是最高的荣耀了。不管是村子，还是街坊四邻，都对遭遇这样事件的家庭表示了最崇高的敬意，死者的哀荣也足以让生者得到些许安慰了。 日后的生活也无须担忧，每一家都得到了优渥的待遇，足以维持十多年的衣食无忧的生活。不管是孤苦伶仃的老人，还是懵懂无知的孩童，都会得到妥善的安排和照顾，每一个片区都有专人来负责，再加上四周邻居的帮助的话，今后的生活足以顺利地过下去了。 这样，无须为以后的生活担忧的话，就只需要单纯地缅怀死者就够了。回忆生前的点点滴滴，用温柔地话语平静他们的灵魂，用芬芳的鲜花和精美的祭品抚慰他们的灵魂，告诉他们不必为生者担忧，生者将继续着生活，在他们的注视下继续生活。 “大家都穿着浴衣，好厉害！” 除了新年的时候，沙理子很少看到这样的情景。不同于新年时的热闹喜庆，现在的气氛是一种并不压抑的庄严和平静。 “嗯，是啊。”美惠子微笑着回答，牵着沙理子往慰灵碑的方向走去，其他人的方向也是那里，队伍以缓慢的静谧的姿态行进着。 在她们的附近，一个穿着庄重的黑色浴衣的老者正牵着一个同样穿着黑色浴衣的男孩慢慢走着。因为走得很近，所以老者很有礼貌地向着美惠子点了点头，美惠子也同样回礼。也不必多说什么，这样的日子，大家怀抱着的心情都是一样的。 到了放置慰灵碑的陵园，两家人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沙理子向那个男孩子轻轻挥了挥手，男孩子同样挥手示意。 “要坚强啊。” “嗯，会的，你也是。” 有的时候，孩子们用眼神就可以完成这样的交流。 美惠子带着沙理子慢慢地走在陵园之中，黑色与白色的大理石交错，显得庄严神圣。 在一块块慰灵碑的下方，能看到轻声啜泣的人们。几乎没有人发出嚎啕痛哭的声音，在这样吊唁亡者的日子，那样的哭声是很不负责任的。在天国的亡者们，听到亲友们的嚎啕痛哭声的话，心中会不安的，让他们平静安心，这才是生者应该做的事情。 慢慢地踱着步子，终于找到了丈夫所属的慰灵碑，美惠子发出了轻轻的叹息。 她走上前去，轻轻抚摸着慰灵碑上那个熟悉的名字，脑海中回忆起丈夫的音容样貌，一颗颗的泪珠自眼眸中落下。 “啊，真是的，就这样走了啊。” “一定是不小心了吧，你啊，总是那么莽撞大意，让你一个人在那边的话，真是有点放心不下啊。” “我会保护好沙理子的，自己也会好好的，你在天国也要开心快乐啊。会经常给你送祭品的，酒和烟就算了，你也该戒酒戒烟了呢，这次我会好好帮你戒掉的。” “你啊，沙理子嫁人的时候，如果能来的话，托梦给我吧。” 沙理子同样双手合十，心中默默地道：“沙理子已经知道了，爸爸不会回来了，真是不负责任的大人啊。” “不会哭的哦，爸爸丢下的责任，沙理子会好好负起来的，会保护好美惠子的。请放心吧。” 美惠子将做好的精致小巧的祭品放在了慰灵碑前，附上一束还带着露珠的鲜花，放在了丈夫名字的下面。 然后她又将几束鲜花和几份祭品放在旁边的名字下，双手合十：”我家那位，在天国还劳烦几位照顾了，他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呢，拜托了。“ 在慰灵碑前流连了一会，美惠子拉住沙理子的手：“回家了哦，今天晚上做你最爱吃的猪排扒饭，你也差不多该把功课捡起来了，等到再开学的时候要是跟不上的话就糟糕了呢。” 沙理子乖巧地点了点头。 在两人身后，慰灵碑的每个名字下面都被鲜花覆盖，有的是逝者友人或是亲人的心意，有的则是来自素不相识的人的吊唁。 静谧的气氛在陵园之中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