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戏子
春风夹着湿润的空气，吹皱了天空干净的面颊，高空中颜色深浅不一的乌云裹杂着阵阵春雷，片刻前还在只在天边露出一角，而现在却是沉沉地压在头顶，而淅淅沥沥的小雨也是如约而至，抹湿了汴京城青灰色的脸。 周兴在旅途中曾经对陈墨讲过，天地元气变化最剧烈的时候便是雷雨天，许多修行者就是在雷雨天感受到天地元气的剧烈变化，才踏入了修行之道。 “看来我真的没有修行的天赋啊！”陈墨摸了摸自己微湿的发髻，有些无奈地自言自语，抬头望向前方。 按照馄饨铺老板的指点，陈墨面前的这条街便是镇国大将军府的所在地。 雨并不大，但阵阵响起的春雷却似乎是吓跑了街上的行人，只有几名年轻的小伙子袒露着自己胸前结实的肌rou，在雨中用车拉着几只巨大包金箱子，这条或许本来就不是很热闹的街此刻更显得寂寥。 陈墨在雨中踏着脚下的青石路面缓缓前行，脚步平稳有力，甚至连每一步的距离都没有丝毫的差异，而眼神则是很平静地一直打量着两侧崭新的朱红色围墙。 就像那晚在东山口打量那些偷袭的敌人一般，整个人平静而又专注。 走了一小会，左右两侧朱红色的围墙上出现了两扇对着的角门。在北魏的府邸之中，只有极大的院落才有角门，而且面前的两扇角门似乎比一些较小府邸的正门还要大一些。 刚才那几名袒露着胸脯的年轻小伙子来到了右侧的角门前，敲了敲门，然后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便带着健壮的家丁跟几个小伙子一起把几个大箱子抬了进去。 陈墨只是用余光瞥了一眼，看到那些人抬箱子时费力的样子，想必箱子里的东西一定跟箱子一样又贵又重。 咣的一声，那个管家看了一眼在雨中行走的陈墨，就像看到一团空气一样，干净利落的把门关上，雨水把青石路面上的脚印冲淡，街上又恢复了寂寥，仿佛从来没人走过一般。只剩下大门上门环在悠悠地晃动，证明了那扇门在片刻前曾经打开过。 而对面的那扇门依旧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与对面的那扇角门仿佛一对孪生兄弟一样，干净整洁，一尘不染。 在汴京城中原本只有一座大将军府，那就是辅国大将军黎昕的府邸，不过北魏的齐氏小皇帝却在亲政之后不久便将汴京城南最好的一块地皮划给了镇国大将军孟起，建了这样一座豪华的府邸，以示恩宠。 对于皇家来说，赏赐朝中大臣或者将领一座府邸并算不得什么大事。 可是那位在河畔大营戍边的镇国大将军孟起竟然是坚辞不受，而北魏的小皇帝也是铁了心要向天下展示一下自己对那位镇国大将军的信任，竟是连下了十二道诏书，这件事也就容不得孟起去拒绝了。 这件事在当时在朝中也掀起了轩然大波，朝中大臣以参知政事孟德为首的一众官员一致反对此事，老太尉马良则是旗帜鲜明的支持皇帝陛下，认为那位镇国大将军守土有功，理应受此嘉奖，而除了孟起之外其他两位大将军却在此刻显示出了异乎寻常的低调，不赞成也不反对。而据说当时朝中因为此事，陛下甚至摔了自己最为喜爱的田黄玉宝砚，最后还是那位坐镇**的太后出面，痛骂了一番以参知大人孟德为首的那些反对的人，才把事情定了下来。 而民间百姓们的议论则是更多的则是，在那件事后愤怒的太后还做出了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决定，赐了那位参知大人一座府邸——就在镇国大将军府邸的对面。 至于这座府邸建造的意义——北魏的百姓都知道孟起常年居住于河畔大营中，几乎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豪华的府邸建成了之后给谁用呢？ 甚至在陈墨向那位馄饨铺老板打听镇国大将军府的时候，老板都会善意地告诉自己那里面没有人住。 现在在汴京一些闲着没事的人便会津津乐道地讨论，那位性情暴戾的孟起将军如果将来某一天回到了汴京，如果发现对面住的是曾经反对皇帝赏赐自己的参知大人，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有些好事之人甚至还盼着河畔的那位大将军赶紧告老还乡，到时候好看看热闹。 陈墨也希望孟起能早点回来住到这座府邸之中。 陈墨自然不是一个好事之人，只不过河畔大营固若金汤，连大楚最为凌厉的百万玄铁重骑都不能破，自己如果去那里想杀孟起，无异于痴人说梦。 可是如果孟起能回到这座府邸之中，那么一切就变得简单了许多，虽然朱红色的围墙很高，墙头还有光滑不易攀登琉璃瓦片，但这相比于河畔大营中那些粗糙的木质栅栏来说，已经是容易了许多了。 思绪在飞速的流转，脚步也未曾停下，这条街很长，但终究还是有尽头。在即将走出这条街的时候，陈墨没有回头，也没有驻足，就像离开一条再普通不过的街。 至于将军府的大门在哪，长什么样，陈墨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哪有去别人家里杀人还要走大门的？ 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从头顶乌云的缝隙中射下几道阳光，不远处有一家不大的小饭馆，或许因为阴雨的缘故，在晌午都没有人来吃饭，陈墨透过饭馆打开的窗户，看到里面的一小盘酸辣椒，忽然觉得肚子里的馄饨似乎已经完全消化干净了，此刻腹中竟然是有种空荡荡的感觉，仿佛连心脏下一刻都会掉进腹中。 快步走进饭馆，跟老板要了简简单单的一碗粥和一碟酸辣椒，陈墨像一个很多天没有吃过饭的人一样，一口吃掉一整个酸辣椒，然后被辣的不行的时候再大口的喝一碗粥，吃得满头大汗去掩饰背后流的冷汗。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去杀孟起。 孟起的仇家很多，比如他那座府邸对面的那位参知大人孟德，但陈墨从来没想过去寻求他的帮助。 陈墨知道，孟德、孟起，一文一武，同为北魏的肱骨之臣。 陈墨知道，他们还是世人皆知的死对头，宿敌。 陈墨还知道，他们兄弟两个就是北魏两个演技最好的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