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都是忠臣

    时间回到大业九年二月初。

    二月二日，龙抬头，是个迎富贵的好日子。

    黎阳督运使杨玄感便以庆贺佳节为由将武贲郎将王伯仲、汲郡郡守赵怀义、郡丞元务本等各级文武官员共二十多人请到了自己的官署之中。

    这些官员不过是地方文武，高不过五品，怎敢让堂堂越国公、礼部尚书等候自己？所以时辰未到，这二十多人已齐齐等候在了客厅大堂之中。

    这时，赵怀义不由疑声道：“王将军，我看你面色不佳，可是身上有恙？”

    王伯仲连忙挤出了个笑脸，答道：“昨夜着了风寒，却让郡守费心了。”

    赵怀义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却听到一声通报：“越国公、礼部尚书、黎阳督运使到！”

    众人慌忙起身，只见杨玄感快步走来，身后跟着督运副使游元。

    杨玄感拱手道：“多谢各位赏光，杨某不胜感激。”

    “越国公客气！”众人齐声道。

    “诸位请坐。”杨玄感跟游元在主副座坐了.

    “来人，开宴。“杨玄感吩咐道，一众下人便手捧食盘走了上来，不一会便布满了两桌酒菜。

    酒刚走了一旬，杨玄感却放下酒杯，发出一声长叹。

    郡丞元务本出声道：“越国公因何叹息？“

    杨玄感面带悲色，说道：“今日佳节，本该普天同庆，然而一想到如今大隋天下，尚有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无处避寒，无物果腹，杨某心中担忧的很呐。”

    游元笑道：“越国公心怀天下，真乃我等之典范，下官敬越国公一杯。”

    众人纷纷举起了杯子，杨玄感饮尽了酒，又出声道：“想当年开皇盛世之时，天下是何等繁华昌盛，百姓家中人人有米有面，这才几年过去，怎的竟成了这般光景？”

    这话众人却不知如何接口，他们当然知晓造成眼下局面的根由，然而身为臣子，怎能妄议君上？

    赵怀义开口道：“越国公勿忧，如今圣明天子在位，朝中又有如越国公等栋梁辅佐，正是众正盈朝之势。纵然地方上有些许天灾人祸，也无伤大雅，碍不得甚么大事。”

    然而，杨玄感却一声冷笑，反问道：“众正盈朝？如今朝堂之上，受到重用的是何人？五贵是也！苏威人老昏聩，裴矩迎合上意，裴蕴罗织罪名，虞世基贪污受贿，宇文述庸碌无能，此等人物，也配得上‘众正’之称么？”

    见众人不答，杨玄感又道：“些许天灾人祸？赵郡守，你可知晓如今天下各地反贼已有几十之数，人马何止百万之多？！若此灾祸，难道赵郡守便视而不见么？”

    这时，游元插嘴道：“如今天子只不过一时被小人蒙蔽，等天子东征归来，我等不妨联名上奏一本，想必天子一定会励精图治，用不了一年半载，天下必将重归太平。”

    “正是，游副使所言有理。”

    “没错，到时越国公牵头，我等署名，一定能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众人纷纷说道。

    杨玄感却不买账，反问道：“果然天真的很！若是天子是我等便能劝得动的，又怎会有这二次东征之举？”

    众人一窒，不知如何作答，只是几个心思玲珑的人，已经察觉出了一丝不妙。

    杨玄感给自己又倒了一杯，却没有喝，开口道：“我乃忠臣之后，如今身居高位，又食得朝廷俸禄，理应忠于王事。然圣上被小人蛊惑，倒行逆施，陷天下黎明于水火，置大隋社稷于薄冰。我身为柱国，怎能视若无睹？”

    游元也感到了一丝不安，当下便结巴道：“越、越国公，你待如何？”

    “我待如何？”杨玄感眼中蓄满了泪水，悲声道：“昔年，高祖文皇帝曾留有遗诏于我父，诏曰：‘好子孙为朕辅弼之，恶子孙为朕屏黜之。’我父去世时，曾亲手将此诏书转交于我，让我立誓，不得违背先帝旨意。游副使，你说我待如何？”

    游元蓦然大惊，站起身来，身体有些发抖，他指着杨玄感，说道：“难道，你要造反不成？！”

    杨玄感冷哼一声，道：“我杨家世代忠良，我怎能做那谋逆之事？只是如今天子身周俱是小人之辈，杨某不才，愿行这清君侧之举，诸位，可愿跟杨某一同行事？等日后圣上醒悟，诸位必将得到重用。便是史书之上，也少不了诸位一笔，留取美名于后世。”

    游元怒极反笑，大喝道：“好一个国之栋梁！好一个忠臣之后！原来竟然如此人物！游某不胜酒力，便不奉陪了，告辞了！”

    杨玄感把玩着酒杯，冷声道：“游副使这是何意？”

    “游某官卑言轻，也没甚么才能，这等大事却是做不来，还请越国公自便！”

    杨玄感再问道：“你真不愿与我共襄盛举么？”

    游元哈哈大笑，“共襄盛举？好不冠名堂皇！下官奉劝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越国公还是莫要自误的好！不然来日刀斧加身之时，越国公却是悔之晚矣。”

    杨玄感眯起眼睛，猛然将手中酒杯摔在了地上。

    突然，从堂后窜出几个人，个个手中带刀，他们将游元一把按住，刷的一刀，砍下了一颗大好头颅！

    鲜血溅出，淋在了酒席之上，连杨玄感身上也淋了少许。

    杨玄感心中不喜，只能暂时压下，却说道：“诸位，我早已查明，这游元乃是jian佞一党。今日果然漏出了马脚，现在我已将他正法。此举虽然无错，但却鲁莽了些，来日杨某定亲自向天子请罪。只是，刚才所议之事，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众人看到刚才还活生生的一个人瞬间死在眼前，哪个还敢多嘴，当下堂中鸦雀无声。

    杨玄感见状，心中恼怒，不由向王伯仲递了一个狠辣的眼色。

    王伯仲被他看的心惊，只能起身道：“末将虽是一个武夫，却也知道君有过，臣矫之的道理。末将不才，愿追随越国公尾骥，共襄盛举！”

    杨玄感笑道：“王将军果然是忠臣，有王将军加入，幸甚！”说完，杨玄感又拿起一个酒杯，在手中转动着，说道：“诸位呢？”

    看着那几个刀斧手还未散去，众人生怕杨玄感再次摔杯，当下纷纷起身，说道：“越国公上禀先旨，下顺民心，我等自然愿意。”

    杨玄感哈哈大笑，站起身来，朝着北方拱了拱手，说道：“杨某出此下策，也实属无奈。想必天子也会理解我等一片苦衷。杨某此举，一片赤诚，并无半分私心。杨某在此立誓，事成之后，愿辞去所有官职爵位，回老家务农为生。所有功劳，都由诸君分享！”

    众人心中暗呸，嘴上却说道：“越国公言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