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自有后人评说
今日，天子杨广在皇家西苑举办了一场皇室家宴，除了仍被幽禁的齐王杨暕外，皇帝杨广、皇后萧皇后、贵妃萧妃、赵王杨杲、已故元德太子的三个儿子燕王杨倓、越王杨侗、代王杨侑系数到场，还有已为人妇的南阳公主、驸马宇文士及、小公主杨颦儿。 只见身穿各色彩衣的侍女鱼贯而入，个个捧着玉盘，玉盘之上乃是时令鲜果，又有各种馐珍佳肴。几个力士抬着一坛坛御酒，封泥一揭开，顿时酒香四溢。 因为乃是家宴，是故气氛很是轻松融洽，杨广跟家人谈笑风生，不时便朗声大笑。 杨颦儿乃是杨广幼女，今年只有十三岁，平日里最受杨广所喜爱，只是她年纪尚小，未获封号。 只见杨颦儿轻轻晃动杨广的胳膊，娇憨道：“父皇父皇，我要看舞龙舞狮。” 杨广轻捏了下她的瑶鼻，笑道：“便依你。” 杨广即位后，曾搜罗天下各地歌姬乐人充斥于宫中，随着杨广一声令下， 鼓声响起，各种杂耍艺人扮成了狮子、龙龟、神怪等跳跃而入，一时间，场上光怪陆离，热闹非凡，喜的杨颦儿拍手大笑。 宇文士及见杨广兴致高涨，便躬身道：“陛下，孩儿愿舞剑一曲，以为陛下贺。” 杨广拍手道：“甚好，速速舞来。” 宇文士及乃是大将军宇文述次子，其人文武双全，又生得风流倜傥潇洒不凡，只见他往场中一站，气势陡然一变。 突然间，只见宇文士及手中长剑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又如游龙穿梭，行走四身，时而轻盈如燕，点剑而起，时而骤如闪电，落叶纷崩！ 一曲舞完，当真是满堂喝彩。 杨广大悦道：“士及果然好剑术，来人，赏驸马黄金百两，玉如意十支。” 宇文士及听了，连忙拜谢。 杨广笑道：“士及，朕不日便要东征，仍旧以你父为帅，你可愿随朕出征，立一番功业？” 听到父亲这话，怀抱儿子宇文禅师的南阳公主不由心头一紧，美眸含忧的望着丈夫。 只听宇文士及喜道：“陛下御驾亲征，孩儿身为臣子，自当为君上分忧。前次东征失败，父亲每次谈起，都深以为耻，身为人子，更当为父亲雪耻。是故，孩儿愿往！” “好，朕果然没有看错你。明日你便前往军中，到你父亲帐下报到。” 宴会进行了一个多时辰，杨广见天色已晚，便道：“倓儿你们留下，其余人等，先去安歇了吧。“ 待众人散去，杨广端起一杯用冰镇过的酸梅汤喝了，稍醒了下酒力，笑道：“古来帝王，皆为无优秀子嗣继承大统而担忧。朕嫡子有二，你们父皇德才兼备，却英年早逝。老二空有野心，却是个不成器的。然而，朕有你们这三个好孙儿，个个都是头角峥嵘之辈，朕幸甚啊！“ 杨倓三人一齐道：“多谢祖父夸赞。“ 杨广点了点头，说道：“此次东征，倓儿你伴驾随行。至于侗儿和侑儿，朕对你们另有安排。“ 三人一起静待杨广下文，只听杨广又道：“侑儿，朕要你留守西京，朕会让卫文升辅佐于你，此人颇具才干，更难得是对朕一片赤诚，你需以师礼待之，不可轻怠。“ 杨侑躬身道：“孙儿遵命。“ 杨广点了点头，道：“西京，乃是我朝龙兴之地，朕让你去，你可知其中深意？“ 杨侑想了下，道：“祖父可是让孙儿坐镇其中，以监视关陇阀门？“ 杨广赞道：“不错，朕当年迁都洛阳，便是为了摆脱关陇世家之掌控。此次朕东征，国内兵力空虚，朕却是对他们放心不下。你需时刻警惕，朕许你临机专断之权，若事出有急，你可先斩而后奏！“ “孙儿明白，定当不忘祖父教诲。“ 杨广又对杨侗道：“洛阳，朕便托付给你了，朕会令樊子盖辅佐于你。” 杨侗躬身道：“孙儿领旨。” 杨广问道：“朕且问你，若是东都有变，你当如何？” 杨侗心头一惊，但是他知道祖父一定不会无的放矢，思索了下，便道：“孙儿以为，若真有那天，孙儿定当紧闭城门，严守东都，同时调集天下兵马前来勤王。” “侗儿切记，无论如何，都要确保东都无恙，只要你能拖住一个月，朕便能率大军回转。” 杨广站起身来，望着天上的月色，说道：“先帝在位时，表面看来天下一统，四海昌平。只是他格局甚小，为人又过于保守谨慎，给朕留下的这座江山，却是隐忧重重呐。” 听到杨广说起杨坚，三人都不敢多嘴，这是他们的曾祖，作为晚辈怎敢妄谈？ 杨广继续道：“朕尚为太子时，便立志要超秦皇盖汉武。朕当年曾南下平陈，又灭了吐谷浑，大败了突厥，如此赫赫武功，古今帝王已少有人能比。然而在朕看来，却是不够，朕还要尽收辽东故地，将高句丽、新罗、百济等国纳为我大隋治下州郡。朕不愿重蹈先帝覆辙，朕要为你打下一个煌煌盛世！如此，等朕百年之后，你们便是再不成器，只需守住这江山便可。” “祖父厚爱，孙儿感激涕零。”三人一起跪地磕头。 “朕比谁都清楚，自朕即位来，先建东都，又修长城，再凿运河，于民力甚有损耗，加之东征时，朕又征调民夫频频，民间已有人将朕称为暴君了。”说到这里，杨广声音之中有了一丝悲凉。 三人一起大惊，说道：“祖父英明神武，那些愚民百姓怎知祖父之功绩？” 杨广大笑道：“哈哈，这天下，有一大半是朕亲手打下来的。非天下以奉一人，乃一人以主天下也。朕乃上天之子，朕的旨意便是天意，朕岂会将那些愚民之说放在心上？” 杨广顿了下，又道：“虽说如此，这天下百姓，都是朕之子民，朕心知朕有愧于他们。然而，为了大隋江山社稷，为了我杨家万世之基业，朕不得不狠下心来。等朕百年之后，你们继承了这江山，切勿要记住，善待天下百姓。届时朕已为你们扫了外患，平了内忧，便是你们再庸庸无为，也可博一个仁君之美名了。” 三人大恸，一起道：“祖父万寿无疆，定是要寿与天齐的。” 杨广哈哈大笑道：“哪有甚么万寿无疆之人，便是传说中的彭祖，寿也不过七百多年。朕醉了，你们且去吧。” 三人躬身退下，只留杨广怔立在那。 凉风吹过，带过一句飘忽的呢喃： “朕之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