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陈年旧事
“父亲,这里就是银痕堡?”骑在一匹黑色小马上的擎风裹了裹披在肩上的披风,这是他第一次跟随父亲远征。虽然只有十六岁,但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稚嫩,因为父亲告诉他人族的男子十六岁便已经算是成年,就应该用勇敢的心和无畏的双手来捍卫家族的荣耀,这也是他们擎云城的家族箴言。只不过,习惯了家里四季温和的气候,突然来到这个寒气刺骨的地方,他感觉有些不适应。 “嗯,这里就是银痕堡。”父亲勒了下缰绳,他的坐骑有些躁动,不停地嘶叫,好像已经预料到即将发生的事而有些兴奋。 父亲凝重地望着眼前城墙上飘扬着的银色旗帜,凛冽的寒风将他有些发白的头发刮起四散。身后象征着擎云城的红色旗帜在风中舞动显得格外醒目,万千的勇士都在等待他的号令。只要他一声令下,他的铁骑和巨龙就会踏平这座不大的城池。 擎风一直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举兵南下。以往的出征都是在北源的周围铲除一些威胁族人的邪恶势力,但这次的目标居然是同为人族的银痕堡。而且银痕堡有一大半的土地都在空灵之寒大陆上,那可是这个世界上最寒冷的地方,不知道出征的勇士能不能吃得消,虽然有种种疑问,但擎风没有去问父亲,因为父亲的命令,他向来只是服从。 望着城墙上高高架起的大型弩箭炮架,能数的过来的就有二十多个,无数银痕堡的士兵手持弓箭严阵以待,后面肯定还有很多投石机、滚石等守城工具。擎风明白这次已经不是清除清除邪恶余孽那般容易,虽然人数上占有压倒性的优势,但如果要取胜,那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胜利。 擎风转过头,望着士气高涨的万千勇士,想到一会儿就要同族cao戈,一丝不忍显露在脸上。 “小风,今天我要给你一份礼物,一份对你整个人生都受益的礼物。”父亲似乎察觉到擎风的心里波动,看着擎风微笑着说。 擎风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和蔼的父亲。从小到大父亲对他一直都是严苛以待,总是不苟言笑,在这个时候突然对他笑,还要送给他礼物,这是自己做梦都没有想到的。但是这“人生的礼物”为什么要在此时此地送给他? 看着擎风不知所措的样子,父亲又笑了笑,指着面前的银痕堡说道:“这银痕堡就是送给你的礼物,在这里你将学会在这个弱rou强食的世界里生存的法则,而这第一课……”父亲收起笑容,目光让他有些寒冷,“就是不要妇人之仁。你以后是一城之主,身后的人都是你的勇士,为你战死是他们的光荣。有的时候为了做一些想做的事,就要付出一些牺牲。” 擎风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了,脑袋像铜钟一样被狠狠地撞击了一下,不断回荡父亲的话:“银痕堡,礼物,妇人之仁……”难道父亲攻打银痕堡居然是因为自己,是给自己的礼物? “父亲,我不要……我不要这个礼物,求求你,父亲!”回过神的擎风喊了起来,身下的小马似乎受到惊吓也躁动起来,他紧紧地抓住小马的缰绳。他从来没有对父亲这么大声过,但是他宁愿犯下不孝,也不想要着沾满鲜血的礼物。不过他不知道父亲的这句话也影响了他的一生。 “擎云城的勇士,银痕堡勾结外族,背弃盟约,对我们擎云城意图不轨,我们应该怎么办?”擎风的喊叫没有得到父亲的理会,瞬间就被身后的声浪吞没。 “战!杀!……”此起彼伏的喊声震耳欲聋,擎风看着此时冷漠的父亲,突然觉得无比陌生,他不敢相信这就是那个一直教导他要仁义忠孝的父亲。 父亲挥了挥手示意停止,手慢慢地伸向腰间的长剑,用力地一挥,长剑划破空气指向城墙上飘扬着银色旗帜。“先锋勇士听令,攻破城门,斩杀叛者!” 瞬间,呐喊尖叫声,车轮碾压声,马蹄奔腾声,冲车撞击城门声,响彻在这片土地上。 不过银痕堡易守难攻占据有利的地形,在十几米高的城梯上攀爬着的勇士不断被击落,冲锋在前的勇士不断被弓箭和巨石带走生命,而且这里温度异常寒冷,根本不是擎云城人族能够忍受的寒冷。 父亲望着久攻不下的城门,一脸严峻的表情,慢慢地将手放在唇边。擎风看到父亲的这个这个动作脸色一变。那动作他再熟悉不过了,那是父亲在召唤他在队伍后的巨龙。 “父亲,不要!”擎风请求着父亲,但父亲却没有停止,一阵鸣声传来。 在擎风的记忆中,父亲很少召唤他的巨龙。因为他的游龙虽然所向披靡,但毕竟龙只是一种残暴的生物,不能像人一样善恶分明、区分敌友,而且龙的能力越高就会越难以控制,只有满足了它的胃口,它才会停止杀戮。所以凡是有巨龙参加的战斗,每一次都很惨烈,被烧焦咬断的尸体到处都是,但以前都是一些邪恶余孽,死不足惜,但这次却是与他同族的银痕堡。 巨龙一身如铁甲般的龙鳞抵挡着无数箭雨,在城墙上肆虐,巨大的龙爪不断将银痕堡的士兵抓起扔到城下,炽热的龙息不断吞噬着逃窜的士兵,到处充斥着痛苦的尖叫,一下子这里就成了地狱。 攻城的士兵在巨龙的掩护下很快就攻入了银痕堡,但也损失惨重,到处都是尸体残肢。有了先锋部队的开路,后面的大部队昂首挺进已经向他们敞开大门的银痕堡。当擎风的小马进入银痕堡时里面已经是血流成河,战火硝烟弥漫,到处都是四窜的百姓。 越往里面走周围的温度越低,士兵们不断搓着双手,口中呼出的哈气交织在寒冷的空气中,巨龙似乎也不能适应如此寒冷的温度,不断地嘶叫咆哮。 当队伍来到银痕堡领主的宫殿前,周围已经是银装素裹。晶莹剔透的冰树雪花提醒着他们已经进入了不属于他们的地方。一群士兵一脚踹开紧闭的大门,蜂拥而上进入了宫殿里。 里面似乎有些打斗,不过只是片刻又恢复了宁静。一个士兵走了出来,走到父亲马前:“启禀城主,里面的叛者护卫已经全部斩杀,只剩下叛者领主和他的妻儿,已经被我们控制住了,等候您的发落。” 父亲从马上跳了下来,回头望着擎风,语气轻缓地说道:“你跟我来。” 擎风学着父亲从他的小马上跳了下来,不知为何他竟有些享受,原来只有胜利者才有选择的机会。 领主的宫殿里温暖如春。鲜血如同妖艳的玫瑰盛开在几个死去的护卫身上,大殿中间的三个人被擎云城的士兵团团围住,一个男人,一个女人,还有一个和擎风差不多大的少年。 看见城主进来了,士兵稍稍往两侧散开,但手中的武器仍然对着被困住的三个人,丝毫没有大意。紧紧跟着父亲的擎风知道,那个男人肯定就是这座城堡的领主,而另外两个人应该就是他的妻儿。也许因为是同龄人,擎风一进来就看到了那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那少年也看到了自己,他一脸惊恐样子竟像个小女孩。 “擎城主,我们区区一个几千人的小堡居然让你调用大军杀入,看来你真是想毁灭我们银痕堡啊!残杀无辜的百姓,你这样做不怕龙图守护降罪于你?”银痕堡的领主看见父亲进来,质问道。他并没有因为被俘而显得害怕,反而声音异常洪亮。
父亲脸色阴沉,他也知道这次攻打银痕堡死伤惨重,强忍着手里握着的长剑不去砍下他的头颅,说道:“银痕领主,哦不,你现在已经不是什么领主了,而是叛者。铲除勾结外族的叛者,我们擎云城义不容辞,而且龙图守护是不会保护一个背叛信仰的人!” 银痕领主悲壮地笑了笑,说道:“我们银痕堡的人族虽然生活在寒冷贫瘠的地方,但我们向来光明磊落。别废话了,如今我栽在你手里,要杀要剐我任你处置。不过,这叛者的罪名我们银痕堡的人族是不会认的。” 父亲握紧手中的长剑,向着银痕堡的领主走去,咬着牙宣判道:“这里的人族身上所流淌的血液已经被寒冷侵蚀,它们不再纯正,那就没有继续流淌的价值。” 长剑挥向空中,擎风还没有来得及闭眼,锋利的剑刃便已在男人的脖子上留下了长长的口子,鲜血迸射,热气腾腾。擎风瞪着双眼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如果他的血液被寒冷所侵蚀,那为何还是如此鲜艳guntang。 “父亲……父亲!”与擎风同龄的男孩看着父亲缓缓地倒地,凄惨地叫着想要跑到父亲的面前,但却被周围的士兵死死地拦着,男孩挥舞着无力的双拳狠狠地敲在阻拦他的人身上。士兵一把抓住他的头发,狠狠地推到在地,男孩已经没力气起身了。 父亲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拿着沾满鲜血的长剑转向一旁满脸悲恨的女人,连一个字也没有说,同样热滚的鲜血在女人脖子上绽放。 “不……”男孩在这么一瞬间失去了双亲,无法承受地跪坐在地上,眼泪无声在脸颊上留下两道痕迹,他已经不再害怕正在靠近他的长剑。 “父亲,不要再杀了……父亲!”擎风看到父亲将剑口对准了与他同龄的男孩,尖叫道。 “小风,这一课叫作斩草除根。”父亲慢慢地朝男孩走去。 “不要……父亲!”擎风突然跑到父亲面前,用身体挡住了他的去路,“父亲,您放过他吧……您不说这银痕堡是给我礼物吗?我只求您放过他。” 擎风哀求的声音让父亲脸色更加难看。 “啊!”大厅里响起一声凄惨的叫声,夹杂着怒火与悲痛。 原本颓跪在地上的男孩突然发疯了站了起来,朝着擎风扑去,可这一切都是徒劳。 “不知死活的东西,”父亲将长剑放下,对擎风道,“本想这个小东西让你处理,既然你想放过他,那我就给他一个机会,就看他有没有命活了。” “来人,把这三个叛者绑在一起,让巨龙烧了这个有辱信仰的地方,”父亲命令道,“能让他和他的父母死在一起,已经是我给他最大的仁慈了。” 父亲带着人离开了这充满血腥的大殿,擎风回头望了一眼和死去的父母绑在一起男孩。男孩也盯着自己,那怨毒眼神如同上万只蚂蚁撕咬着自己的内心,让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传令下去,凡是银痕堡的人,无论是百姓还是贵族,格杀勿论!”父亲对着副官说道。 擎风没再说什么,他知道他无法劝阻父亲的命令,摇摇晃晃地走到了自己的小马前,翻跃上去也没有当初跳下来时那般轻盈。身后大殿火光烛天,听着到处的惨叫声,他知道这段回忆将是他一辈子的恶梦,而他永远无法从这恶梦中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