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诡异〈一〉
徐安然仍然恍若没有了听觉与知觉一样，不说话，只是用双手紧紧固定住不断挣扎的李巧儿，继续埋头向前。 终于，李巧儿喊累了，打累了，也挣扎累了，三年来，在面对徐安然时，冷若冰霜的外表下，她的心始终挣扎在希望与不确定之间，其中更夹杂着自艾自怜的苦痛，此时，这积蓄三年的复杂情绪与心中的酸软一起爆发，随着李巧儿的双臂拥住徐安然的脖子，她刚刚出口的呜咽随即变成不加控制的纵情大哭，所有曾经的希望，所有不确定的惶惑，所有的自艾自怜，所有的委屈与现在心中的酸软都随着哭声与眼泪倾泻而出。 与李巧儿放纵的哭声相应和的，是徐安然精疲力竭如负重老牛般的喘息…… 终于，走累了，闹累了，哭累了的李巧儿趴在徐安然的肩头睡着了，她睡的很沉，甚至还做了梦！三年来，她的梦里第一次没有出现黑沉的望不到尽头的深渊，她梦到了明华道长，梦到了身穿道衣的自己，梦到了病愈后一脸欢颜的母亲，甚至还梦到了一支支带着露水的牡丹花儿，它们的颜色可真多，红的、黄的、粉的、紫的，在眼前不停的打着转儿，就象天上下起了牡丹花雨…… 当李巧儿从睡梦中睁开眼睛时，首先看到的是挂在西方天际的那弯上弦月，随后她就看到了弦月下方，已有半个身子沉入山巅的血红色残日，日落月升，日月交替之中，白天将尽未尽，暗夜将来未来，天地的颜色显得极为朦胧，在朦胧的天幕上，上弦月因着仅存的日光就显得有些模糊，而残日的光线却分外柔和。 猛然坐起身来，李巧儿看到自己躺着的地方是一个山谷，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时令分明已经到了深秋，这个山谷中却依然是绿草茵茵，野花盛放，绿茵茵的草地上歪歪斜斜四散里躺着许多象她一样的参试者。 心中一阵惊喜，李巧儿不由得脱口而出道：“我到大心川了？”。 “虽然这个山谷既不大也不是平川，但它的确就是大心川”，虽然徐安然的声音沙哑里透出nongnong的疲倦，但语调却一如平常般明朗欢快，“不用怀疑，你的确已经通过第一道测试了”。 李巧儿应声转过头去，眼前的徐安然再不是往日的样子，他脸上透出的是掩饰不住的疲累，额头的汗水被山风吹干之后留下了一层细密的微白色盐粒，胸前汗水未干，原本青色的衫子变成了黑色，就象刚在水里浸过一样，同色裤子的小腿部分被山石树刺挂出了许多大小不一的洞，此时正有几条碎布在山风中飘扬不止。最突出的是他的鞋子，薄底快靴早已破了，徐安然的好几根脚趾就这样无所遮掩的张扬在外面。 唯一没变的是他的眼睛和整体透出的神气，他的眼睛依然那么黑，那么亮。而穿着破烂衣衫的他，也依然神气的就象平安州无数个锦衣怒马的早晨，只是现在的徐安然身上少了那些个早晨的浮浪纨绔，却又多了一些她从前所不曾见过的东西。 哭过、打过、闹过、也主动抱过他的脖子，陡然这样直面徐安然，再想起刚才经历的许多事，李巧儿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他，继续如过去三年一样的冷若冰霜，还是该感激的恬然微笑？正是这不可言说的犹豫，使李巧儿的脸色显得有些僵硬。 好在二人说话时，那半轮残日终于完全沉入了大山，原本朦胧的上弦月顿时清亮起来，而适时出现的道士们无意中帮李巧儿避过了这次选择。 四个道士封住了谷口，其他的十二个道士则直接上了谷中掩映在各方位草地中的石台，这些道士们看似杂乱无章的站位，却使徐安然不期然想起明华当日的步罡踏斗。 月色朦胧，徐安然也看不清楚他们的容貌，只听声音知道说话的当是个年老道士，这道士也没有废话，只高声宣讲了一套极为简单的呼吸导引之法，让谷中的众参试者稍后照做就是。 老道士刚一讲完，原本坐着、躺着、甚至是站着的参试者忙乱纷纷学着观里道士打坐的样子盘膝坐好，他们这边刚弄完，各处石台上的十二个道士也已准备完毕，朦胧的月色里，道士们身后凭空出现的十二个青色光圈分外醒目，慢慢的，光圈儿颜色越来越淡，但圈子却越扩越大，最终十二个光圈合成一处，形成一个淡青色透明光罩，将这个本就不大的小山谷牢牢罩住。 光圈落下的那一刻，原本轻拂的夜风顿时停住，“开始！”，一声淡而悠远的声音清晰传来，众参试者顿时闭上因为惊讶而无意识张开的嘴，开始闭目做起呼吸导引之法。 小山谷一侧的高地上，正有几个道士透过淡青色光幕检视着里边儿众多的参视者，他们的眸子既清又亮，若仔细看去甚至还能看到如风吹水面一般的漾漾波纹，这几个道士明显都是在用“天眼”观测下面参试者的气机流动。 “开天眼”只是一种形象的称呼，这本是丹修者最先掌握的道术，随着境界层级不同，道力深浅不同，“天眼”的效果也自不同，灵明期以上境界者若遇见比自己境界层级低的修丹者，可直接看出其原身及所属境界层级，而灵明期以下却只能看天地万物的气机变化，而自然原生道力就属于气机之一。 淡青色的光罩将原本自然流动的原生道力收缩在光罩范围之内，以利于这些参试者凭借那套极为简单粗糙的呼吸导引之法加以捕捉吸收。 用“天眼”透过光罩看去，只见绝大多数参试者身周都是一片黑暗，只有极少数人才有原生道力流入体内，无奈这些人所能吸收的原生道力实在太少，星星点点不成气候，似这等天赋，不说早日进入灵丹境界，只怕苦修至死也无法结成最基本的元丹，连丹道修行的门都进不了。 光罩中唯一例外的是个年轻女子，与别的参试者毫无动静儿或星星点点不同，天眼下星星点点的原生道力随着她的呼吸变化，如同结成光流一般被导引进体内，初时这光流还极细，慢慢的越变越粗，隐隐竟有小指般粗细。 见着这一幕，几人中为首的道士颔首微笑道：“这就是华阳师侄看中的那个李巧儿？嗯，果然好天赋，更难得她一个弱女子能通过第一关测试，留下吧，就跟着华阳修金丹道”。 随后几人点头应是，为首的道士又再看了看后，乃挥挥手道：“散了吧，天赋难求，奈何，奈何呀！”。 为首道士刚转过身去，却听身侧“咦”的一声，一个满含惊异的声音道：“师兄快看”。 其实不用师弟手指，为首道士已看的清楚，盖因光罩中这男子的表现实在太诡异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