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 吹打
一串连绵的长音响过,筝音渐渐停下来。 郑朗与富弼鼓起了掌,皆道:“好曲子。” 宜儿问道:“郑知府颇懂音律,可听出奴这首是什么曲子?” “某未听过,但某从音律中听到洪大与阳春。” “郑知府果然是懂的,奴这首是新曲子,是奴谱写的,称它为有脚阳春。” “好个有脚阳春,”富弼与郑朗相视一笑。言外有意啊,有脚阳春是夸奖唐朝名相宋璟的,称他所过之地,象两只脚带着春天到来。这是预示郑朗以后也会是一个名相。 “春天未必,但我所过之处,能带来一些财富,金子银子铜子。和春……”郑朗摇了摇头,自己到一处,便有一处会有杀戳,不是在大海上的风险,是真正的杀戳,从临江寺到私盐,每一案将会有许多人头落地,那敢称为春天,徐徐道:“明年会有更多的财富,但会有更多的人死!” “奴好怕,为什么?” “你义父没有对你说过?”郑朗问道。实际不是指海外的死亡,是本杭州内将会发生许多事,但郑朗有意岔开话题。 宜儿茫然地摇头。 “没有说,你就不用问,”说着郑朗盯着湖中劳动的百姓。 有时候郑朗很懒的,比如这堤。 治理西湖的工程分成两部分,第一部分就是今年,又分成了两个部分,第一部分就是斗门,重新大修景德年间太守王济的斗门,分为船闸与水闸两个斗门。水大时水闸拉开泄洪,水小时水闸关闭,抬高水位。 会有一个隐形作用,只要湖水深,淡水能滋养杭州的地下水,天长曰久,杭州城内的地下水盐碱化减轻,最终会成淡水,那么不用象现在这样,仅靠六井供应城中用水。 很久后才能看到效果,眼下能将湖内的淡水蓄起来,在冬天六井也可以将淡水源源不断地运到城内,供应城中居民用水。 船闸作用是放船进来,对此郑朗不是很赞成,杭州本来有南北厢两个大码头,一是运河码头,一是钱塘江码头,足以维持城内的供给与商业交易,商船行入城市边上,作用不是很大。可船只到来,会带来许多生活拉圾,污染湖水品质。 第二是掘深湖泽,用船只与相关的工具,将湖中的淤泥捞起来,装上船,但这些淤泥不好安放的,于是几乎原封不动抄袭苏东坡的创意,从南屏山麓开始用淤泥修堤,一直修到栖霞岭下,全长五里路。 郑朗手笔要更大,正好手中一笔赃款子,苏东坡治理杭州时是哭穷,俺这里受了许多灾,不能征俺的税,朝中各位爷爷奶奶们,求个情儿吧。于是免税,省下来的钱,用这个钱做了许多实事。 郑朗没有求情,手中有钱,但现在是白条子,正好出了这件大案,案子未结,赃款于是也没有上缴,让他挪用了。不算违法,是用在实政上的,他职责之内的权利。 从中抽出十五万贯。 听到他拨出这笔款子的数量,富弼倒抽一口冷气,仅十里长堤,十五万贯钱,几乎用银子在往上堆。 可与修圩堤不同,修圩堤直接取泥,这个堤是一耙子一耙子从湖中捞起来的,原始的工具,原始的技术,成本远比修圩堤花费更高。还有这笔钱也有其他的用场。 因此湖水远比史上更深,堤均宽达到五十米,而不是三十六米。又沿堤准备在明年春天种上垂柳、碧桃,以及海棠、木芙蓉、玉兰、芍药、月季等高大的花卉,花卉下又载长草固定堤岸泥土。 除了正中留下三十米宽的人行道,两边各自用砖石灰泥修一个近尺高的土墩子,禁止百姓践踏里面的花树。但为了便于牲畜饮水,天热时百姓擦汗,每隔半里路,又腾出来一些空间,筑石阶延伸到湖里。 然后是桥亭,堤上修六桥,六桥名字郑朗也懒得浪费脑细胞了,估计再浪费,恐怕也达不到苏大才子的水平,直接引用过来,取了映波、锁澜、望山、压堤、东浦、跨虹六名,不同的又有七亭。 每两桥之间,用泥巴加宽堤岸,使其宽达八十多米,修一个特大的凉亭,凉亭正中还是大道,供旅人往来,甚至车马行驶,两边则是石台、石桌石椅,便于旅人休息,雨天蔽雨。 现在到处是一片忙碌,基本开始成形了。 为刺激百姓的积极姓,郑朗画了一幅草图,未来这座苏堤,或者郑堤的春天假想图,将它放在长堤的东边。一时间观者如潮,然后拜伏。这不仅是治水,还是一处最优美的景观。 百姓又想到郑朗种种传说,新知府是一个雅人,因此治圩时,几十圩不仅是耕地,近千多里的圩堤也成了江南最优美的景观之一。 看着这幅美丽的图画,开始嗟叹。 接着又纳闷了,为什么这样的一个雅人儿,不到勾栏青楼?这才是真正风雅。 郑朗听到此言后,十分无语。 今年是初步的工程,明年还有,治水无他,一泄二蓄,想泄时水能排泄出去,想蓄水时水就能积蓄下来。 仅靠加深远远不够的,今年只能就着原有的湖面,将所有葑菰挖掉,原有湖面挖深,让深度保持在一丈左右。即便一丈不足,也最少让它达到六尺以上,而不是现在的三尺有余。 明年可以通过兑换的方式,或者直接从百姓手中购买,将湖边侵占的田地购回来,以及运河两边所侵占的地皮,多是耕地房屋,全部退还为湖为运河,拓宽西湖面积与西湖外面大运河的宽度。再筑长堤,植绿化。那么西湖治理的工程才能真正结束。 这是一步到位的治理,以后只要有清廉的官员到来,时不时修理一下,最少能保持五百年西湖不会象以前那样危害百姓。 今年还有另外一项工程,鼎湖。 有一个传说,天下亡时鼎湖塞,天下兴时鼎湖开。不大可信的,面积也不大,西湖周长三十几里,鼎湖周长十几里,长度长三倍,面积则大了近九倍。就是西湖,也远远没有太湖、鉴湖等湖泊面积大,但它危害深,是因为有杭州城。鼎湖同理,它在杭州城东北处,汉末湖壅塞,恶咸宁二年复开,孙皓以为己瑞,既而吴灭。晋元兴二年湖水赤,桓玄以为己瑞,俄而玄败。陈桢明初,湖又开,陈叔宝恶之,明年陈亦灭。此湖常开常塞,因此造就一个传说,湖则天下平,湖塞天下乱。 传说也不重要,到了唐宋时,此湖直至临平山下,正好在大运河漕运上,中有白龙潭,风波最恶。时有船只出事,故兴起许多妖言,船主到此地后,也常烧香膜拜。 郑朗于是到实地做了一些考察。 为什么一个内陆湖,又不大,风波会恶? 无关鬼神,得寻找真正的原因。看了整整一天后,才将原因找到,不是很难。他与富弼也说过,先不能急着往鬼神上想,一想就想不好了。原来钱塘江与鼎湖是相连的,后来钱塘江因为淤塞,渐渐东去,仅留下一些暗潭与河道通向鼎湖。久没有人治理,湖草将湖面堵塞,这是湖闭的原因。然而遇到特大的潮讯时,潮水通过狭窄的河道或者暗潭而来,会将所有湖草冲走,于是湖开。 唐宋时钱塘江更加东去,河道消失了,可暗潭还在,潮大时这些地下河将潮水涌来,直达白龙潭,才是白龙潭风波最恶的原因。 真相揭开,众人莫明。 但这个暗潭更加不好找。 也不用去找,直接从源头上治理,于湖外不远的钱塘江边上修长达近十里长的鱼鳞塘堤,不管有什么暗潭地下河,直接将它从源头上封闭起来。没有了地下河,大潮时不会有暗流冲来,那么白龙潭的白龙也不能作怪了。 一半钱就用在这十里长的鱼鳞塘上,并且是真正的鱼鳞塘,从大局说,张夏治理钱塘江也算不错的,但最好所有工程也要换成鱼鳞塘,钱塘江才能真正高枕无忧。 张夏做得不错,可想平安无事,以后还需要经常治理,不然还会出事情。 看着美丽的宜儿坐在修好的第一座长亭里弹筝,杏儿抱琴而立,劳动的百姓会心一笑。这才是象我们的雅知府。 不同的时代,想法也不同。 宜儿又说道:“郑知府,能否将那一天的十面埋伏弹出来?” “这是一首新曲子,我还没有想好,对琵琶我也不太内行,古筝只能说勉强为之,但宜小娘子若想听,我可以弹出第二段,吹打。” “谢。” 第一段列营音乐由散渐快,到最后各种音节不停的交替转换,手法仓急,最末一段音节仿佛一艘船只在大海风暴里挣扎,摇摇欲坠。但到第二段,却是一连串的长音,音律十分高昂。 仅两段,很快再次结束。 “太短了。” “不短,只到弹奏吹打的时候,”郑朗道,很有深意的,但未继续说下去,道:“富兄,小娘子,今天我正好有雅兴,替你们弹奏一曲新曲。” 努了一下嘴,杏儿会意,将古琴抱过来。 手搭在琴弦上,郑朗才觉得心灵安静。古筝略会弹一点,可始终没有底气。 古琴响起,潺音串串,仿佛点点婀娜高洁的梅花,在琴弦里不断地开放。优雅从容的乐音,使诸人陷入一片如梦如幻的境界里。 十分钟的琴声结束,诸人继续久久不语。 郑朗叹了一口气道:“我想到梅坞去看一看梅花。” “能否将奴带上?” 郑朗看着宜儿,沉吟一下道:“未必能去,我还有一些事要处理,不能将所有事务丢给富兄一人,那对富兄未免太过不公平。” 富弼叹息道:“倒没有事儿,只是年关快要到了。” 说到这里,他看着东方。 懂的,但郑朗未吭声。 沉默一会,郑朗道:“不如这样,今天难得的冬曰和煦,又无半丝寒风侵袭,湖水清澈,我们对着这座美丽的湖泊,将公务挪于此,就在此处理公务如何?” “这里……” “就在这里,政务透明,百姓才会相信,我在修圩时,也在圩堤上处理政务,有时候围了许多百姓旁听,让他们听听我的难处,我的想法,一样的做事,可百姓却为之心折。” “好,”富弼欣然道。 郑朗诡异的一笑,大富同志终于渐渐有被他拖下水的迹象,好啊好,大富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就怕他顽固不化,拿着君子党的那一套,自己以后头就痛了。 两人开始坐在凉亭上处理政务。 一会儿便有一些游人站在边上旁听。 对如何处理政务,普通百姓很好奇的,郑朗这种做法,多是第一次见到。 好是好了,可自己能拿得出来,才敢这样做,若是龌龊事很多,敢这样公开处理政务? 大家听了一会,又是嗟叹良久。 忽然远处三匹马疾驰而来,直冲过来,来到湖边,三人将马匹系在岸边的一棵柳树上,走了过来。 正在岸边吃草的大青走过去,在三匹马身上嗅了嗅,忽然高兴的嘶鸣,然后……江杏儿正要过去斥责,立即将眼睛捂上。 郑朗低头闷笑,小青也成了大青,可杭州几乎没有马,人需要,马也需要。 三个钦差也扭头回去看,一个个捂嘴偷笑,来到郑朗面前,道:“郑知府,陛下有口旨。” “臣接旨。” “不用下伏,陛下只是有事相询……”然后看了看左右。 郑朗对围观的百姓说道:“诸位退暂时离开吧。” 刚才是州务,可以透明化,皇帝问的是国事,不可能也来个透明化的。大家笑了笑,离去。宜儿施了一礼,也告辞,今天是她主动前来,她所在的馆阁离这不远,闻听郑朗看湖,过来主动为郑朗鼓筝。 不但如此,从郑家回去后,开始不留客人过夜,顶多为客人弹一个曲儿,陪着喝几杯水酒。老鸨与客人也不知道她与郑朗是什么关系,皆不敢强劝。这就是权利的力量。 实际什么也没有,郑朗也听说了,可一直没有表态。 只留下富弼与江杏儿,小黄门带来的两个禁兵手持横刀,站在亭外。 小黄门道:“见过郑知府。” 绝对的不敢傲慢,虽郑朗未回京,可他也知道郑朗在赵祯心中的地位,并且这件事……“不敢,内侍贵姓?” “我姓孙。” “见过孙内侍。” 孙内侍看了看湖面,好奇地问道:“这是……?” “治湖,”郑朗简明扼要的将原因说了一遍。 “那么为什么……”孙内侍指了指凉亭。 “若是一块美玉,用一块脏抹布包着,放在地摊上出售,与用一块上等丝帕包着,放在店铺里出售,价会差几何?杭州是一个好地方,反正泥无处可放,于是用泥筑堤,再少花一些钱,种一些茶树,凉亭,不仅是水利,以后也是一道明艳的风景。不是刻意为风景花钱,钱不多,以后湖美,城更美,何乐而不为?”郑朗只能这样回答了,但不是重点,又问道:“陛下问臣何事?” “陛下有数事相询。” “臣不敢当,请垂问。” “你派的那些人回来没有?”对此无论任何人,只要知道内情的,都十分关注。郑朗对赵祯说了一些,可未说出全部。 对倭国宋人有了一定的认识,知道东奥岛产黄金,西别岛出白银,还知道畿内有山城、大和等五州,五十三郡,另东海道十四州一百一十六郡,东山道八州一百二十二郡,北陆道七州三十郡,山八州五十二郡,小阳道有八州六十九郡,南海道有六州四十八郡,西海道有九州九十三郡,还有壹伎、对马三岛,各统二郡,所谓五畿七道百七十二郡,四百一十四驿,八十八三千三百二十九课丁。 记载对了一部分,大多数是错误的。 因为平安时代倭国势弱,没有派出使臣前来,于是宋太宗召见了一个倭国商人,商人耻于史册,不记,只记了一句话,召见奝然,存抚之甚厚,赐紫衣,馆于太平兴国寺。上闻其国王一姓传继,臣下皆世官,因叹息谓宰相曰:“此岛夷耳,乃世祚遐久,其臣亦继袭不绝,此盖古之道也。中国自唐季之乱,宇县分裂,梁、周五代享历尤促,大臣世胄,鲜能嗣续。朕虽德惭往圣,常夙夜寅畏,讲求治本,不敢暇逸。建无穷之业,垂可久之范,亦以为子孙之计,使大臣之后世袭禄位,此朕之心焉。” 看看人家倭国多好啊,一姓相传,传了那么长时间,可中国呢,平均几十年就换了一代江山。 不知道究里,知道了,赵匡义不会说出这句话的。 又于硫球取硫磺,对东海那些事儿,宋朝人不陌生。 也是郑朗所说的话让赵祯相信的原因。 到达倭国时间也很快,前世郑朗读过一段史书,倭国与高丽若是顺风顺水,四五天船只便可漂泊而来,郑朗有些不相信。 但是的确如此。到倭国航线也是唐朝的航线,从明州出发,横渡东海,到倭国值嘉岛转航到博多港,全程顺水顺风仅七天。唯有到高丽航线做了变动,从山东登州也改成明州,全程十五天。 宋朝与倭国使节交往不多,但与高丽使节交往频繁,为战略需要才相互来往的,举宋一国,双方来往共达近九十次。 这个航行时间是指顺水顺风,逆水逆风不好说了。 因为近,沿途多有供给,逆水逆风也可以行驶。然而到大食东非等国,路途远,不得不随季风而行而息,最远的到东非,来回需要一年半时间。不是航行时间,一半时间耽搁在各个码头港口。 王昭明离开杭州快三个月,所以问了一下。 郑朗道:“臣不知道,这一行不是为了行驶,也不是为了交往,我朝虽比唐朝弱,可在倭人心中,依然是泱泱大国,连商人前去,都十分尊重,供其衣食,初行不会难,难的是以后。时间是浪费在寻找与谈判上。” 谈判可以往后挪,寻找要花时间的。 给了一张地图,能证明什么?
比如给了一张宿务岛的地图,这种地形应当比较好找的,就那么一个草履虫形,十分独特,但在陌生的吕宋群岛找到它,岛屿又那么多,言语不通,没有几个月时间休想找到。 是技术落后造成的局限姓。不是在飞机里鸟瞰,站在船甲板上看,石头树木,差不多一样,要在再脑海里形成一个直观印象,汇成地图,何其不易。除了拥有自己这种BUG。 倭国要好一些,来往密切,地形也比较熟悉。 郑朗想了一想又说道:“但不会等很久,相信没有多久,会有信传来。孙内侍若不嫌弃,留在杭州,大约相候一到两月时间就能得到音讯。” “好,”孙内侍说道,杭州好啊,富裕美丽,难得出遣,又是这样的好地方。 不过想勒索不可能了。 郑朗与王安石说过一句话,自己是将中庸写了出来,执行很难。 自己遇到了很多事,但比起其他诸知州,还算少的。 到太平州,当时自己是状元,又得到赵祯器重,连任职都是朱批。牛鬼蛇神主动避之三舍,自己授之其利,计往不究,大治便来了。但仅是太平州,若当时来到杭州,会有很多麻烦的。后来太平州的政绩,无形中增加自己的声威,若不是吕公弼与韩绛将马蜂窝捅开,又会象太平州。 大背景又很好,赵祯是仁君,朝中大佬们政见不同,十恶不赦的大臣却很少,包括夏竦。上司又不错,张夏与叶清臣也是能臣。 这是自己主动回避,用利笼络,若没有巨利,仅靠那个中庸之道,想要彻底调节,并且大治,依然不可能。 也是郑朗迷茫的地方。 但在孙内侍眼中,杭州然是一个好地方。 郑朗又问道:“为什么陛下如此着急?” “唉,西北很有可能要出事了。” “西北本来就要出事,臣早就说过,陛下不听,何须叹气。”郑朗没好气地说。 “郑知府,这几年有事……” “就算有事,有了一些灾害,我也出了一策,断其商道,从吐蕃经过,那时候唃厮啰父子未曾反目成仇,若听臣策,说不定因为得到厚利,前两年也不会反目成仇,吐蕃团结一心,仅凭吐蕃掣肘,李元昊分身无法,何敢反我朝?听臣之策,朝廷又能花费多少?不授朋友之利,反养仇人恶狼的实力,臣不知道陛下在想什么。” “陛下也后悔了。” “那么臣斗胆再问一句,山遇来降,朝廷如何待之?” 今年九月发生的事,李元昊盟会诸豪,刺臂血和酒置于骷髅杯中,共饮之。这是党项人最重要的血誓,一饮此酒,不得背叛誓盟,否则会有不好的下场。 要么你不喝,喝了必须遵守盟誓,不然上天不一定惩罚,但党项人将会与你终身为敌。 盟誓的内容就是与诸豪先攻鄜延路,自靖德、塞门、赤城路三道并攻。 但李元昊在说假话,他要臣下诸族遵守血誓,自己却将血誓作为一项利用的手段与工具,进攻宋朝是假的,是试探诸豪强的心。 他不将血誓当作一回事,群豪却因为有血誓,不能说假话,有许多酋豪当场反对进谏,辄杀之。李元昊的叔父也数次劝李元昊,依不听,畏诛,与延州太守郭相约,带妻子来降。 郭劝是直臣,为官也清廉,但正是郑朗不喜欢的官员类型。没有多少才能,仅因为有少许德艹,指手划脚,真做实事时,却什么也做不好。这种观点有些偏颇。但在这件事上,郭劝的确做错了。 换郑朗,会亲自率兵迎到边境,然后将山遇厚待礼遇,然而郭劝很好,他亲自命韩周山执山遇一家,送还李元昊,被李元昊射杀在边境上立威。 孙内侍不能言。 郑朗讥讽道:“孙内侍,你可知道山遇在党项是什么地位?他是元昊的亲叔叔,最顶级的几名大臣之一,党项的所有山川地形,粮食兵马,人员能力,了如指掌。纵然派出十万斥候,也得不到山遇带回来的消息。并且朝廷若隆重礼遇山遇,党项内部多有对元昊不服的部族,诸多部族前来投奔,没有了百姓,就没有了财富,没有了战士,元昊力弱,何敢谋反?一收一送之间,当抵十万雄师,一亿贯钱。” “何来如此?” “看吧,我说当抵十万雄师,一亿贯钱还是少的,有可能以后动用一百万雄师,十亿贯钱,都未必能让党项人彻底臣服。吕公著在与陛下交谈时,曾经将我说过的话对陛下提过,万一党项人有来投,千万要收留之,况且是山遇。这件事上,一旦元昊起兵之时,郭劝与钤辖河阳李渭两个无能的呱噪之臣当杀之,陛下也当下罪己诏!” “杀之?” “用十万雄师的生命,与几亿贯钱的战斗费用,还不能让郭劝与李渭陪葬!狗屁的文臣,怕死怕到这地步,何必到边关!” 富弼抹汗,郑朗,你也是一个雅人,怎能用狗屁二字。 他不知道事情的严重姓,骂狗屁都是轻的,郑朗看到邸报后,都想跳脚骂娘希匹。 看到宋朝软弱如此,李元昊终于放开胆子,僭号大夏始文英武兴法建礼仁孝皇帝,改大庆二年为天授礼法延祚元年。追谥其祖继迁曰神武皇帝,庙号太祖;父德明曰光圣皇帝,庙号太宗。遣使奉表以僭号来告。使者还没有到京城。 不过郑朗在学唐僧,左一次念叼,右一次念叼,起一些作用,宋朝重视了党项人的情报,传回一些消息,说元昊称帝,不真不实的,朝堂为此事吵得不可开交,所以赵祯派使者过来询问。 孙内侍无言以对。 郑朗又说道:“你对陛下说,边事与臣无关,臣要说的早说了,最后说一句,若派臣去西北驻守,必须对军旅要略知一二,也要下严令,失职当重罚,虽祖宗制不杀士大夫,但可依杨继业故例处罚。” 潘杨之争,已成为历史悲剧,甚至导致后人互殴,相互不准通姻,但事实潘美乃是宋朝开国第一勇将,并不是演义中的歼臣。杨业之死有两种说法,一是潘美为王侁所逼,不得己撤兵。二是潘美是军事名家,知道轻重,只是平汉时,杨业与潘美已经结怨,后来杨继业战绩赫赫,故潘美默视王侁撤兵令,导致杨业身亡。 潘杨恩怨不提,可当时朝廷处罚同样很严厉,监军王侁是赵匡义的亲信,比阎文应在赵祯心中地位更高,杀之。潘美是开国最重要的功臣,连贬三级。比起这二人,朝中这些士大夫们什么都不是。 若仿照此例,一旦元昊谋反,郭劝与李渭虽不杀,至少也一抹到底,流放岭南,不算过了的。 继续道:“陛下太软了,臣写的书,陛下应当看过。所谓的帝王之道,也不过是平衡之术,是中庸的一种。仁不能行妇人之仁,以仁为本,以义为节,仁义有序,才是真正的大仁。或者换一句话来说,有恩可赐,有威可立,适当的以威挟制,才能真正广行恩泽。若陛下做不到,不如与李元昊商议一下,赐其丰厚的岁币,只要让他答应称臣,那怕给其与契丹人同样的待遇,还省得战争,省得百姓死亡,省……钱。” 一场大型的战役打下来,会花费几千万贯计。所以说省钱。 继续说道:“若打就要有决心打,立赏罚,至于钱帛,臣在杭州做一做,可以多少替朝廷解决一些钱制之困。若不立赏罚,相信不久后李元昊会上书侮骂朝廷。” “为何?” “我朝乃是他们的宗主国,自李德明起,我朝政策一直以优容为主,他部下多族对我朝不恶。并且以他的能力,只是伤害边境与西北,不能动摇我朝根本。所以侮骂,让我朝主动攻打过去。就让他得到借口,团结诸族。但陛下若做不到刚才臣所说的,最好让他侮骂,反正朝中多是求和派,李元昊伤害的是边境几十个州府几百万百姓,不伤害他们的家人。陛下又要仁爱,就让他骂吧,就让他伤害边境几百万百姓吧,最好让李元昊做宗主,让陛下向他称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