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父子重逢
蒋俊蒋逸毫无准备地被带上了公堂。蒋逸还好,这些年来一直喜怒不形于色,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蒋俊可就是大咧咧了,瞪着一双大眼睛盯着宋晔,就差直接张口问了——你把老子叫上来干什么?老子这些年待在黑虎寨安分守己,他算计别人可跟我们没关系!再说了,十七年前老子才几岁啊?蒋俊掰着手指头有些算不过来。 蒋逸缺走了心思,刚刚宋晔说了十七年前,那可是个多事之秋。他看梁有道的眼神开始有了变化,或许他们之间还真不是井水不犯河水那么简单。 “蒋俊蒋逸。” 二人跪下给宋晔行礼,“参见大人。” 宋晔从手边抽出一份文案,“蒋俊蒋逸,原名江俊颖、江逸颖,为原宋家军左将军江任广的儿子。十七年前江泽广因叛国通敌被判满门抄斩,其两子因送往岐山学艺侥幸逃脱,而后不知去向可有此事?” 蒋俊惊得蹦起来,下意识地挡在弟弟前面,瞪向宋晔,“你怎么知道的?” 蒋逸在他身后扶额,伸手拽了拽他的衣服,“哥,你也不想想他们是谁,查咱们的身份还不简单吗?你快跪下,不得扰乱公堂。” 蒋俊回头看看弟弟,见他坚持地朝他点点头,只得又回去跪好,但手一直抓着蒋逸的胳膊,打算一有风吹草动就带着弟弟逃跑。 然而,听到这些最惊讶的不是蒋俊,而是梁有道。 “没想到吧?”宋晔冷笑着看他,“仇人之子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蹦哒了这么久!” 蒋俊这下又把目光放到了梁有道身上——什么?仇人? 蒋逸扯扯他的袖子,“跪好了别乱动!”整个公堂就看他忙得慌。 “十七年前,左将军回乡探望老母,无意中发现了你勾结东罗的事情。然而你倒打一耙,恶人先告状,诬陷左将军叛国通敌,致其满门惨死,你可知罪?”宋晔厉声质问道。 梁有道颤抖着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我……我……”他不敢看身边恨不得将他剥皮抽筋的蒋俊,当初不是说江府一家被满门抄斩了吗?怎么会还有余孽?“江任广他里通外国是皇上彻查判定的,我……我只是……我……我没有诬陷他!”梁有道突然反驳道,他指向蒋俊和蒋逸,“江府余孽在这里,大人为何不将他们缉捕归案?” “你这个老……呜……” 蒋逸赶紧拉住哥哥,这种时候可由不得他发泄情绪。他按住蒋俊在他耳边一遍一遍地安抚着,“王爷既然提起了这件事,就是要秉公彻查的,你先别冲动,若是一会儿他们所说并非事实真相,你再据理力争也不迟!” 宋晔愤怒地将折子砸到梁有道头上,“若是没有确凿的证据,本将军会在这信口开河吗?你自己看看吧!” 梁有道翻开折子,里面一条一条详细地记录着他这些年和东罗的交易。每一条都有凭有据,毫无反驳的余地。能做到这些的只有一个人!“柴世聪还没死?” “老爷确实死了!但他在很久之前就将这些交给我了。”柴世聪的夫人让儿子搀扶着走上公堂,“他知道自己迟早有一天是要被你灭口的,所以从来没敢跟我们说起这些,只是交给我一个匣子,说是有一天他死于非命,这就是我们母子保命的东西。” 柴世聪虽然丧尽天良,但对家人却是无微不至的,“他还恩于你,对你言听计从,你的心到底是有多硬,能对一个忠心耿耿的人下此杀手?”柴夫人含着泪咬牙切齿地说道。 梁有道哼了一声,“他暗自记录下这些,也忠心不到哪里去吧!不还是给自己留了后路?”他将折子扔在地上,“大人,罪人之言,岂可轻信?这是都是柴世聪编造出来的!”梁有道梗着脖子就是不认罪。 钱梓曦忍不住敲敲他的头顶,“死到临头了还嘴硬?你这份骨气要是用在忠君爱国上也是条汉子。可惜了!你就不想想,我们是怎么知道你和东罗往来的密道的吗?柴世聪可没跟我们说这些!” 梁有道一惊,不自觉地缩了下肩膀,难道是他被发现了?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徐炼说道。 宋晔看了眼云漠,后者朝他点点头。 宋晔轻拍了下桌子,“将老将军请上来吧。” 宋晓扶着江任广从后堂走出来,老人家步履蹒跚,骨瘦如柴,半点没有当年意气风发的宋家军左将军的样子了。他双目无神,眼不斜视,大概是看不见了。 老人家握着宋晓的手低声问他,“王爷在哪儿?” 宋晓将他扶到云漠面前,“王爷就在您前面呢。” 老人摸索着就要跪下,“末将江任广,参见圣王爷。” 云漠早他一步将人托起,和谛听一起把他扶到椅子上,“左将军不必多礼,这些年将军受苦了。” 老人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老夫还能活到重见天日,也算死而无憾了!” 慕容泠风坐在他旁边忍不住好奇地看他,这人分明是瞎了,怎么重见天日啊?那估计得死不瞑目了。云漠暗地瞪她一眼,知道这小家伙又要乱说话了。慕容泠风嘟着嘴巴没敢说出来。 蒋家两兄弟这才反应过来,此时别说是蒋俊了,连蒋逸都不淡定了。两兄弟跪着爬到老人跟前,哑着嗓子喊道,“爹!” 老人双手颤抖着在空气中摸索,“小俊,小逸!”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不仅走出了那潮湿黑暗的牢笼,还能再次见到自己的两个儿子。一辈子没哭过的老将军此时却泪流不止。他的两只手搭在儿子的脸庞上仔细地摸索着,“好好好,都长这么大了!都长大了!”他擦了把脸上的泪水,“你们娘呢?她还好吗?” 蒋俊和蒋逸对视一眼,看来父亲还不知道江家的事情,一时间大伙都沉默了。 江任广也察觉出气氛不对了,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他的心头,“小俊,小逸,出什么事了吗?莹莹她怎么了?你们说话啊!说啊!” “哈哈哈,说什么?你江家满门都被那昏君斩了!就逃出这么两个小崽子来!”梁有道大笑着用话激怒江任广,“这就是你忠了一辈子的君,这就是你江任广拿命换来的南楚国!你难道就不曾想过吗?为什么那么久都没有人来救你?我来告诉你吧!他们把你当成jian细当成叛徒,你江任广在南楚就是万人唾弃的卖国贼!” “他说的可是真的?”江任广握住儿子肩头的手不住地颤抖着。 蒋俊蒋逸谁也没敢啃声,江任广瞬间便明白了。老人家气急攻心,一口血喷了出来。两兄弟赶紧扶住老父亲,江任广神色十分悲伤,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他缓了缓神,让儿子扶着他站起来,“王爷,末将要伸冤。” 没等云漠回答,梁有道却看不过眼了,“老顽固,你居然还相信那昏君,他可是你灭门的仇人。” “不相信朝廷难道相信你这个囚禁了我几十年的人吗?梁有道,老夫虽然眼睛瞎了,但是心没瞎,分得清好坏,也知道自己该走哪条道!”江任广愤怒地指着梁有道破口大骂,“你才是害我满门的罪魁祸首!你才是我江家的仇人!” 梁有道嗤之以鼻,“千古多少人都是这般糊涂,只恨jian人,不怪昏君。若君主贤明,又怎么会不问青红皂白就杀害忠良呢?说满门抄斩就满门抄斩,说灭九族就灭九族!楚帝若真是明君,哪里还有我们这些jian臣存活的道路?” 云漠握着江任广的手扶他坐下,“他说的也是实情,如此这般将军可还肯相信皇上?” 江任广重重地点了点头,“信,我相信我亲眼所见的。”江任广双手握住云漠的手,“王爷不了解,我在皇上身边的时候,还没有王爷呢。” 江任广仰着头回忆起往事,“我第一次见到皇上的时候,就是在这儿江陵府崇明山上。皇上、九王爷、宋将军,还有慕容家主。哈哈哈,那些人打少年时就已经非池中之物了,那个时候,天下没有谁能抵得过他们的锋芒。我还记得当时他们是听说崇明山上有山贼,上山来剿匪的。可是慕容家主带错了路,他们被困在崇明山中两天两夜没走出去。”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瞧了眼慕容泠风,原来路痴是遗传啊!小公子不高兴地撅起嘴巴,这才看出是亲生的来了。 “我上山打猎刚好遇到了他们,把他们带了出来。他们却带我出了江陵府,带我找到了活着的意义。”江任广想起年少时的轻狂岁月不禁露出微笑,“我陪在皇上身边三年,后来又随将军守护边关八年之久。我知道他们都是什么样的人!正义是埋在他们心中的!我信得过皇上,更信得过将军!”
云漠站到江任广身前,从袖子里掏出一卷明黄色的卷轴,拉开卷轴,只见九龙团抱拥簇着中间来个大字——圣旨,所有人立刻跪下低头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查证,原宋家军左将军昭勇大将军江任广叛国通敌一案冤情属实。令,消除江家叛国罪名,恢复江任广昭勇大将军一职。予江家二十岁以上成年男子定远侯爵位,着江家遗孤进京听封。另,文仲理、梁有道等人诬陷忠良,残害百姓,判其抄家,财产尽数充公,斩立决,挂尸城楼示众三日。钦此!” 梁有道摇着头不敢相信,“这……这……这不可能……你假传圣旨!” 云漠冷哼一声,“你以为本王为什么要来这江陵府?你以为你做的所有事情,皇上就一概不知吗?你们的罪证皇上早就调查得一清二楚了!”云漠看了眼蒋俊蒋逸,“皇上之前并不想打草惊蛇,这件事情绝不是你一个小小的江陵侯可以办到的,之中有什么道道,我想梁有道你比本王更清楚。但听闻左将军的两位儿子在江陵府出现,皇上这才顾不得其它,特派本王来召故人之子回京。只是,皇上之前并不知道将军还活着。” 宋晔抽出令牌扔到地上,“明日午时三刻,斩首示众!” 梁有道被衙役带下了公堂,不敢相信自己本该铁马峥嵘的一生就这么结束了。 和他一样反应不过来的还有一人——慕容泠风。小公子看看云漠手中的圣旨又看看蒋氏兄弟和江任广,“所以你们一早就查清楚所有的事情了?” 宋晔和谛听都望天,这个应该不归他们解释吧。 “我说这事情怎么会办得那么顺利?你们一直都瞒着我,都在用我做幌子。”小公子生气地蹦起来,拽着云漠的头发不撒手,“你根本就不是来陪我取灵药的!你就是拿我当个借口。” 云漠顾不得疼,抱着慕容泠风边安慰着边往后堂撤,“真不是,咱们回去说好吗?”在这儿百姓们都看着呢,太丢脸了。 慕容泠风被他连哄带抱地拖回了后堂,云漠再才给她解释,“我真是来保护你,陪你取灵药的。不过江陵府这事是之前就定好了。我本来也是要来江陵府的,只是中途收到娘亲的信,便改路先去了梅州府接你。后来你提议要来浴生山,我这不看顺路嘛。” “狡辩!肯定都是你预先算计好的!”慕容泠风不信,“说,徐州府的事情你是不是也知道?!” 云漠忍不住喊冤,“徐州府的事我是真不知道,那个纯粹是赶上了。” “我不信!”小公子感觉自己就是被利用了。云漠好话说尽了也没管用。 钱梓曦在一旁看着直撇嘴,“行啦行啦,要不是之前你闹的那出,至于现在还留了文仲理这么个尾巴吗?弄得现在还得想法子收场,他手里可还有五万兵马不知道藏在何处呢。” 慕容泠风气不过,坐在椅子上直喘气。 那边宋晔拿了另一份圣旨来到江任广身边,“不知将军您信不信,当年的圣旨并不是皇上下的。”宋晔将手里的圣旨交给蒋逸。 蒋逸打开一看,上面是说要江任广回京接受调查,江家一众家眷留于府中协助调查。这与当年那满门抄斩的旨意完全不同。他不解地抬头看向宋晔,“这……” “当年左将军的事情是先传回了边关的,可是久久不见将军回来,家父只得快马加鞭跑回京城,为江家请命。然而到了京城才发现,皇上并不知晓将军的事情。皇上下旨让家父带回将军查明实情。然而等家父回到边关的时候,江家已经糟了劫难。家父找到传旨之人,却发现无论是圣旨还是传旨之人都没有问题,一切都记录在案,偏偏就只有皇帝不知道这件事。皇上震怒,曾下旨彻查,却找不到蛛丝马迹。这一查就是十七年。家父也因此事与皇上产生了嫌隙,十七年没回过楚京了。” 江任广声音有些发抖,他双眼无神却直勾勾地望着宋晔,“令尊是?” “小侄宋晔,家父南楚镇南侯宋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