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紫金双眸通他心
蓝天白云、暖风和煦，明媚的春光照耀着百里佛门圣地，洁白的净藏七宝涅槃塔闪耀出万道璀璨光华，似乎也在和里许外兄长的涅槃之塔遥相辉映。使人观之心生感叹，好一处祥和佛境，遂又生无尽向往，只欲也皈依三宝、求证无上菩提。 然而如诗如画的画卷都只在眼里，从远处吹来的春风之中，却是有着令人恐惧的杀伐之音。若是闭目倾听，那阵阵密集如雷的爆鸣似还可忍受，但风中撕心裂肺的血战嘶吼、歇斯底里的死前悲鸣，只听得人毛骨悚然间只感末日将临。 浩劫中普慧禅院正在经历生死存亡的血战，为数达千万的灵巫无时不刻都在围攻这人间佛国。净藏七宝涅槃塔下曾经持咒诵经的四大首座、五百藏主早已不见，此刻无疑正在千佛崖各处奋战。也不知其中几何已身化佛光，融入这笼罩千佛崖的浩荡金色佛光里。 白袍长眉的玄相老方丈、带着面露期待神色的小沙弥智空，静静禅坐于塔前。似乎风中的恶声并不能影响到慈悲长者明镜一般的心，就连获得无垢神泉大助的小智空，此刻立于老方丈身后的身影，也显得分外恬静、闲逸，无乱于心。 不多时、寺内钟楼处远远传来午时金鸣之音，却是把风中恶声瞬间涤荡一空。而净藏七宝涅槃塔内的萧云仿佛也听到了钟声催促，紫袍英挺身影终于出了已滞留三日的佛塔，来至明媚春光里。 不过看到这熟悉的身影，淳朴的小智空却暗暗一惊。只因此刻现身的云道长感觉如同换了一个人，原先的英气勃发之中竟又现温润如玉的气质。可感觉又不怎么像读书人的儒雅，显得既顺眼又亲切还有些莫名的吸引力。 出了净藏七宝涅槃塔的萧云，抬眼便看到玄相老方丈和智空，却是疾行几步上前行师礼拜谢。不过这简单的动作也是显得好不奇怪，少年明明速度不慢的行走向前，却让人看在眼里只觉不急不徐，仿佛蕴涵着某种别样的道韵。 “萧云拜见方丈大师，多谢大师开圣地相救成全。此恩小子无以为报，惟有今日发下一愿，终我一生愿与佛门无争，萧云日后行走各地，必定逢寺即拜、礼赞释尊。” 萧云仍显得有些冷峻的脸上满是温和的笑容，这感激的话语虽语速不慢、也充斥着比较强烈的情绪。但就是奇怪的显得柔如丝锦、毫不突兀，使闻者只觉悦耳，竟不经意间心生亲切之感。 禅坐的老方丈微笑着看向少年，缓缓伸手托住萧云拜下的身形。随即微胖长者与英挺少年同时立起身形，便听得白眉活佛慈悲话语传至耳中。 “小道长身具慧根，明悟菩提善念实是幸事，可见菩萨明察小道长与我佛有缘。老衲此刻只有满心欢喜、不敢以此居功，可当不得这等大礼。只是如今道长身体已无大碍，不知有何打算？” 听到方丈祖师的言语，偷偷打量着萧云的智空也不禁双眼一亮、有了几分期待的神情。显然这曾经被萧云欺瞒的小沙弥，心中仍是有着他崇敬的身影，当然、或许这也来自于那一滴无垢神泉。 随即就听得萧云朗声答道：“方丈大师，小子两月前离开贵寺之后，在歧山一带遭遇到黎巫，便和异族厮杀到今天。只因歧山左近能救的人族都已救尽，小子这才不告而来，愿为抵抗灵巫效些微薄之力。” “道长果然少年英豪，老衲钦佩之至。只是墨麟居士现今也在寺中，据说和道长曾经结怨，若是......” 玄相老方丈说到此处忽然顿住，似乎是察觉到什么意外的情况，片刻后便听得白眉活佛提高声音禅喝道：“空净，汝但无事于心、无心于事，则虚而灵、空而妙。慌乱些什么！” 萧云听得老方丈这段源于金刚经中的禅语，竟也似心中有感，这不就是自己先前在塔内依稀听到的那句无所往而生其心、心实无所生嘛。果然佛门精研心之妙理、且时刻奉行，思至此处少年好不敬佩。 几息后满面愧色的空净长老来到，却是身有些许血迹、显然刚从战场返回。就见血战归来的迦蓝殿首座合十礼拜，随即便恭声有了回禀。 “师傅、弟子着相了，谨谢方丈教诲。今日出战我寺僧众并无大碍，但墨麟居士不慎被三名大巫偷袭，如今身中巫术、真魂已呈紊乱之相，只怕要静休百年才能恢复，因此弟子特来禀报师傅。” 听得空净长老的禀报，玄相老方丈面色略微一沉。这也难怪，虽说人族内部相处得并不十分和谐，但总不至于会去自寻死路、反助异族。如今浩劫之中顶级大修士正是人族中坚实力，无疑少去其中一人都是巨大损失。 片刻后便听得白眉活佛说道：“空净、速传空明、空相、空色，你等四人抽选五百今日不曾出战的藏主，开启净眼胎藏涅槃塔救人。” 空净长老闻言顿时有了惊色，当即便劝谏道““师傅、这是否不太妥当？净藏七宝涅槃塔刚刚开启，必须等三年之后才能再开，若是现在又开净眼胎藏涅槃塔，往后三年可怎么办？师傅、此事不得不慎重啊！” 玄相老方丈当然知道双塔不得轻开，听得自己弟子的话语也不禁有些作难。如此表现也不是老主持有什么私心作祟，而是空净首座所言不差，墨麟居士并无性命之忧。若是双塔在这几日内全开过了，此后三年如果有重要之人需入塔救命又怎么办？ 就在这师徒二人为此事不决之时，就听得萧云轻声笑道：“方丈大师且不需忧虑，此事并不需要贵寺开启禁地，小子或可帮上些许小忙。” 听得少年的话语，站在一旁的智空立时眼睛一亮，小沙弥可是深知无垢神泉这无上神物之妙、他自己就服用过一滴，当然知道萧云是想以无垢神泉救墨麟居士。 此刻智空却是将早先因被萧云欺瞒的失落一扫而空，反而越发钦佩万分、更恨自己错怪了云道长。连伤了自己的敌人都舍得使用神物相救，无疑是真正的大慈大悲之人。 玄相老方丈自然也明白了萧云的意思，当即很是感叹、也很是欣慰的说道：“小道长慈悲，今日之事与我佛舍身饲虎何其相似，却是让我等自愧不如、冤为比丘僧！” 萧云闻言似不在意的微微笑道：“方丈大师谬赞，令萧云汗颜、愧不敢当。其实小子救的只是一位人族顶级大修士，并不是救墨麟居士。说来小子实在是鲁钝，虽获菩萨梵音点化，但只愿效法明王、金刚事。不过此次浩劫不终，小子必然不会报复于他。” “善哉、善哉，小道长此言正应佛理，我佛慈悲并不滥施，也有护法明王、降魔金刚。然则慈航普度与降妖伏魔同为功德，老衲今日也受教了，多谢小道长。” 玄相老方丈此番话语便有若舌灿莲花，其实也有那么几分诱导萧云投身佛门的意思。却是把个不明其意的空净首座听得好不糊涂，也不知道面前这两位在笑谈些什么。 而此刻心中最明白的自然是萧云，只因少年出得塔来便有了令他极其兴奋的发现。原来自己蜕变成紫金之色的双眸，虽然无法看透老方丈的心中之事，但看到智空的所思所想皆一目了然，就连空净长老心中的念头也能看清几分。 萧云当然知道佛门中鼎鼎大名的神通他心通。不过少年并不曾修佛，经双眸通他心的方式也与佛念感应他心大不相同，且萧云的心眼相通无疑对于修心有着极大助力。 于是有此大惊喜的萧云，便主动提出了要救墨麟居士之事。其用意无非是想以此来观察仇敌，也想验证一下少年刚领悟的仁恕之心，居然把堂堂的顶级大修士当成了修行道具。 片刻后萧云也不耽搁，随即便与玄相老方丈往墨麟居士所在的竹涛精舍而来。不曾想还离着修竹林旁雅舍甚远，便又遇上一个熟悉的仇敌，正是赶来光洲驰援的剑十九。 阖洲修真界此次派出的副盟主，居然正是与墨鳞老酸儒沆瀣一气的老神棍。如此的巧合确实也应了一句俗语、不是冤家不聚头。或许这也是天数所定，注定要将命运相互纠连的几人凑到一起，即算远离了数百万里还是得将彼此的仇恨延续。 所幸现在的萧云早非往日可比，扭曲之心得了大解脱的少年自有从容气度。即算是见到剑十九这个灭族的仇人也丝毫不显愤怒，仍是云淡风轻般洒脱、闲逸。 然而剑十九可是恨透了萧云，意外得见这杀了他太多亲族、屠了宗坛的邪云小贼那里还按捺得住。就听得老神棍当即暴喝一声，背负的神剑顿时以无法看清的速度跃至掌中，转瞬间便有一道杀气凛冽的剑光直奔萧云而去。 玄相老方丈见剑十九在寺内竟敢如此妄为，也当即心中不喜的微一皱眉、便要施展佛法阻止争斗。不过谁都没想到的是，面临顶级神修杀剑的萧云竟然不退反进，就连脸上那温润如玉的笑容都不曾褪去。 紧随而来的结果、却让众人惊得下巴掉了一地。只因萧云随手召出化血邪剑，也就看似极其随意的催动剑诀，一个黑红旋涡立时凭空出现。也就花了几息时间，竟将拥有老神棍五成之力的杀剑之芒尽数吞噬。 如此的一幕让老神棍也大惊失色，只以为萧云已经晋升元婴境界，更是立刻下定今日必杀小贼的决心。这才多点点大的年纪就能和顶级大修士抗衡，若是任其修行下去，剑神教还不得死绝？ 剑十九也不犹豫、迅速催动全身神力，就待全力再出杀剑击杀萧云。但他的行为无疑太过放肆，玄相老方丈又怎么可能容许他继续行凶？就见浩瀚若海的金色佛光蒸腾而起，却是在转瞬之间将场中所有人罩定。 “嗡...啊...吽......！” 白眉活佛居然以佛门金刚狮子吼神通持诵大明咒。一时间浩荡的佛音与无量璀璨金光，将这修竹之林处处换绿为金。也让再欲出剑的老神棍如遭雷击，当即便破了他的杀剑之力运转，更因此气机紊乱几欲吐血。 剑十九惊见玄相老方丈如此强大的佛法神通，瞬间全身冷汗淋漓，只以为萧云小贼又找到个坚实无比的靠山。这光洲霸主的当家师实在太过恐怖，何况还有个修为不弱的邪云，此时不逃只怕小命休矣，于是转身就待逃窜。 却不料金光佛音虽无杀念，但也将剑十九的行动迟滞成龟步。其实老神棍的修为虽比不上玄相老方丈，但也差得没有显现出的这般巨大。其行动的迟滞正是萧云所为，少年趁势放出了定魂神光。 由此可见凡界顶级大修士之能，从未失手过的定魂神光居然都不能完全禁锢老神棍。不过这并不能说明小万威能不足，须知先天灵宝的灵性复苏才为时几月，小万还只是个几岁的孩子。 而身处定魂神光之中的剑十九、见自己行如龟步、逃无可逃，心知对方二人若要杀他难以幸免，索性显得光棍些、以免为人耻笑。随即便停住不再逃窜、反而扭头喝道：“玄相大师要杀了剑某吗？普慧禅院就是如此对待盟友的？” “剑教主误会了，老衲绝无此念。惟愿息止干戈，怎能犯戒起了杀心？两位若是曾有仇怨，可否给老衲几分薄面，在此共御异族之时，不要再同族相争可好？” 剑十九闻言心中大安、暗自庆幸不已，也不禁赞道，这光洲的人间活佛还真是名不虚传、确是佛法无边。却不知他实是受制于萧云的定魂神光，谁叫他惊恐之下没有察觉到本源魂道气息呢。 而玄相老方丈却是心如明镜，更是将定魂神光所蕴涵的本源魂道气息明察无疑。不过白眉活佛也不出言点破，只是微笑着看向身姿脱尘的少年。那随风微微拂动的尺长白眉似乎在说，小道长、得饶人处给老衲几分薄面可好？ 萧云见此旋即明白老方丈的止戈之意，获得盖世机缘抚平了心之扭曲的少年，同样也有着心如明镜的玲珑心。虽此刻还不及白眉活佛甚远，但绝不会再如往日一般冲动、无智，随即便无声无息的让小万收回定魂神光。 “剑十九，我现在并不想杀你，至少在浩劫终结以前不会杀你。不过你如果自寻死路的话，那我也没有办法。现在还请你让开路，我要去救治墨麟居士。” 听到萧云所说的话语，剑十九仿佛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这杀伐果决、行事从来不留余地的萧云小贼疯了吗？可看他的样子似乎也不像是在说笑，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这小贼晋阶了就换了性子？ 一时之间剑十九这个活了近千年的老神棍都呆了，怎么都想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萧云见此也只是微微一笑，他可没有什么闲功夫与必定要生死相向的死敌说明。 此刻就见经历转瞬生死激战，但依然飘逸出尘的少年退后一步，随即向着玄相老方丈微笑点头示意。白眉活佛见此也不耽搁，扭头对着呆滞的剑十九有了言语。 “剑教主，老衲与萧道长欲前去救治居士，事情紧急确是不容耽误。教主本是世外高人，想来不会在如今这浩劫之时执迷于旧恨，定会相逢一笑泯恩仇。老衲久闻教主与居士相交莫逆，不知可愿与我等同去？” “哦...行，剑某在此代老友多谢大师援手之恩。适才确是剑某有些无礼，还请玄相大师不要怪罪才好，告罪、告罪！” 剑十九闻言之下也飞快回转镇定，倒也不愧他一教之主的身份。既然人家老方丈把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今日之事还真只能就此作罢。否则吃不了兜着走的只能是自己，绝无半点好处。 由此可见凡界的顶级大修士都非常人，心机权谋俱是老辣无比。剑十九老神棍怎么说也修行了近千年，再怎么惊疑也不会失了利弊权衡。岂不见嘟嘟只是一头猪，活得够久之后也比人还要聪明。 于是刚刚还生死相向的几人，转瞬之后又显得一团和气。这‘人’还真是天地之间最为奇怪的生灵，那怕一直都至情至性、不知虚假为何物的萧云，此刻虽然不发一言，但那让人完全陌生的云淡风轻作派，也表现出几分似是而非的虚伪。 或许改变人的并不是自我、更不是修为境界，至于命运一说实在太过虚无缥缈、得出的实证也缺乏足够说服力。似乎最能改变人的因素、便是这由人组成的社会，使真诚于本心之人不得不进行改变，真正既无奈又庆幸还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