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锦囊杀机
好端端的一场选亲比赛因无人能对出丞相大人一句二十字神联而不了了之，最后皇上剧烈地咳嗽着道：“朕自知在座诸女皆是才学冠世，然丞相所言，断不可轻言违悖，在座既无一人对出，那么这选亲一事，还待朕与丞相日后再议。” 一句“日后再议”倒是拖延得好，但丞相大人“品味绝妙”“独树一帜”的英名却几乎瞬间传遍了朝野。此后每日上朝下朝，大臣们望着那双总是在皇上龙椅后扫来扫去的桃花眼，都觉得自己以前怎么没发现，丞相看皇上的眼神这么居心叵测呢...... 而收了钱却还未替人办事的某人，此刻正徘徊在相府的一间卧房内，悄悄将那绣了鸳鸯戏莲的锦囊压在蜀州云锦绣成的枕下。 不过，是满足那少女情窦初开怀春的心思，一个小小人锦囊，还远远不足以动摇苏禊玉在这波涛暗涌的选亲之事上的决择。 回眸间，却看见一袭风华无限的月白色长袍，正从门口缓步踱进来：“我要娶别人，你很开心不是？” 花非卿一愣，听出他话中微微恼怒的意味，竟觉得有些好笑：“怎么？我不开心莫非还要大闹选亲仪式，俯案长哭，今生非君不嫁........？ 话音未落，却见一抹纤纤的鹅黄色倩影，从苏禊玉身后款款走来，那人今日换了一身薄纱轻衣，香肩似露非露，腰际却束得不盈一握，这种衣裳脱穿便利，是宫中妃子被召幸时一般有的装束。若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她就是选妻之日被她安排“自请为丞相之妻”的杨玥。她走到她面前，盈盈福身：“多亏侍卫大哥，让臣女有幸觅得贤夫，杨玥在此谢过了！” 花非卿的笑容一凝，缓缓望向一旁的苏禊玉，见他绝美地一笑，将杨玥的手牵到身旁：“侍卫大人有心献美，却之不恭。” 花非卿这才发现屋里焚的竟是闺房助兴之香，心想这两人是假戏真做了？心头不知何时无端浮起一丝难明的感觉，有些牵强地笑了笑：“微鄙小计，能得丞相如此重用，下官铭感五内没齿难忘，既然如此，下官就不再打扰了，还请丞相洞房时切莫欢娱过盛，误了身子。” 言讫，她略略一拜，快步向房外走去。苏禊玉在她身后掩上房门，笑容顿时消失在脸上，有些厌烦地将杨玥推开。那日他托紫言让花非卿帮忙，本就是怀着希望她能以“花非卿”这个身份帮他挡过一劫的心思，谁知这个女人竟然随随便便就将他推给了别人。他自愠怒之中，突然就起了好奇之心，想看看自己跟别人在一起时她会怎样。月色如银，他吹熄了蜡烛，将香炉中的香火压灭，一声叹息幽幽地沉在夜色里：“以后，不要在别个面前说我是你的丈夫，尤其是她。” 九重天星辰寥落，崇阿殿里灯火未绝。 花非卿守在大殿门口，心里有几分烦燥，想着方才房间里那双交握的手，突然就有一些鄙视自己，自己什么时候跟小娘们儿似的，学会吃醋了？ 阶下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上来的人竟是太傅，想必是为了那关系到他政治地位的亲事来的，他瞟了花非卿一眼，一头跪倒在殿门口“咚咚咚”地三个响头：“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朦朦胧胧地睁开眼，一个“平身”的手势：“爱卿这么晚来见，不知是为何事？” 太傅从地上站起来，缓缓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来：“皇上，方才丞相请小女去他房中，小女竟无意从他房内发现了这个！” 这个锦囊花非卿一看便知道，竟是郑淑容托她带给苏禊玉的那个。 听得皇上道：“不过是一个锦囊而已，有何奇怪？” “的确，只是一个锦囊不错”太傅低下头，双手将那锦囊呈在皇上案前：“可是皇上你看，这上面绣的图案用的皆是琼羽极此之地特产的雪域冰丝，据说上面绘的图纹只有遇上琼羽世子的血液才会呈现，多半是琼羽皇室秘密传递信息时所用，而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丞相的房里？” 雪域冰丝这个东西花非卿听说过，的确也是他所说的那样，这就相当于是塞给了苏禊玉一个与琼羽皇室勾结地罪名，一旦被证实，便是必杀无疑。自己当初将这锦囊放在苏禊玉枕下时，竟未想到在这勾心斗角的皇家，连一个锦囊都暗藏着如此杀机。 皇上端祥那锦囊片刻，脸色阴沉道：“宣苏禊玉觐见。” 两个宫人下去，不一会儿，苏禊玉亦步亦趋地从阶下走了上来，花非卿望了望他腰间摇曳的玉佩，心头顿时一轻：你这人果然还是不够狡猾，若方才你真的是在洞房，突然被召见怎么还会穿得这么细致，连玉佩都没忘记戴？ 苏禊玉对她促狭地一笑，走进殿中缓缓跪倒在地：“微臣苏禊玉参见皇上。” 皇上只是点点头，连句平身也没说：“你可知我召见你，所为何事？” 苏禊玉直起身子，依旧从容不迫道：“方才微臣一直与尚书令之女杨玥在一起，并未请太傅令媛入室，这锦囊又是从何而来？只怕是有人想借机陷害——”他望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太傅，一声冷笑：“若皇上不信，自可召见杨玥，为臣做证。” 一言作罢，皇上不未来得及做好反应，一袭鹅黄色的轻纱便从殿外款款走来，倾身跪倒在地上：“皇上，臣女可作证，方才丞相的确是与臣女在一起，只是——不久，便遇上了淑容jiejie，丞相便要求请她到府内小聚.......” 苏禊玉恍然抬起头来。 杨玥垂首跪在他身旁，看不清眼中的神色，太傅上前一步，嘴边暗暗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皇上，其实何需这么麻烦，他所言是真是假，取血一验便知。” 大殿上请求取了丞相之血，僭越之意分明，苏禊玉却举眉直视。明堂之上，眉目间前所未有的坦荡：“那便权听太傅所言主，试就试吧。” 皇上犹豫了片刻，向花非卿使了一个眼色，花非卿虽对苏禊玉不太了解，但对于他的身世倒也还算信得过，若是试出有什么，那也定是有人暗中作歹，自不用怕，略加权衡，她取下腰间的佩剑走上前去，将它呈在苏禊玉面前。 苏禊玉看出她眼中的顾虑，竟是无比温润地对她一笑，双后接过她的佩剑，十指瞬间的交叠，一者轻暖，一者微凉。 寒光划过，自手腕处带下一串血珠，一滴滴接二连三地落在锦囊上，片刻后，苏禊玉脸色一变。 太傅笑容更深，花非卿心中已经料到了出现的结果，眯了眯眼，便远远地瞧见那锦囊上所绣的莲花图案里竟隐隐约约浮现出一缕缕曲折而不紊乱的细纹，缓缓勾勒出一块块形状不一的版块来，竟有几分象——琼羽版图！ 那版图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地嵌在那朵莲花里，而花非卿以前没有仔细看，现在却发现，那朵莲花竟和她眉心的一样，足足有十二瓣。 苏禊玉也似乎同时发现了这个问题，暗暗向她望去。太傅却拾起那锦囊，一声冷哼：“丞相大人，你该不会是琼羽派来大周的卧底吧？”言讫，他再订跪倒在地：“皇上，丞相与琼羽皇室勾结之罪昭然若揭，还请皇上明——” 一个“明”字还卡在喉咙口，便突然被殿顶上一阵放浪形骸的笑声掩盖了过去：“哈哈，什么琼羽皇室？就凭你们！也配得上提琼羽皇室？” 一个玄色的身影从房梁上轻盈落地，如飞燕凌波，而花非卿望着殿顶上不知何时已被掀去一片的琉璃瓦，心想几日不见，这人果真还是不走寻常路啊。 韩咎一脚将那锦囊踢入空中，稳稳接在掌心，看清上面是什么后眉头一皱：“这是什么？鸭子？琼羽版图？太丑！” 于是又蔽屣般将那锦囊扔出老远，大摇大摆地找了一个椅子，往上面一坐，皇上也看出这人身手不凡，强压下怒容，问道：“不知阁下是何等高人，有何见教？” “青渊三煞，韩咎”他颇为不屑地翘起一只二郎腿：“听你说那雪域冰丝，倒是挺好玩儿，我倒想看看这玩意儿见了我的血又会变成什么——拿来。” 他指了指被扔在角落里的锦囊，又指了指太傅。刚仍掉的东西又要别人捡回来，羞辱之意显而易见。太傅张了张嘴，一句“大胆”刚要说出来，目光一斜却发现皇上还尚未有反应，只得咽了口气，将那锦囊拾起，放在韩咎手中。 韩咎接过锦囊，指尖一绾在手腕上划出一条血口。鲜血滴在莲花上，一缕缕细纹再度显现，他拍案长笑：“哈！我怎么没发现我竟然有琼羽皇室的血统？难道我是琼羽失散多年的世子？大哥，走，咱们一道去琼羽认亲去！” 现在轮到太傅脸色一变而苏禊玉面露喜色：“太傅大人，与其在此诬陷别人，你倒不如去查查，这锦囊本身出了什么问题......？” 皇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案几，冠冕下神情凝重，许久后道：“苏禊玉，这件事便由你来负责——太傅你且留下，其他人都退下吧” “你叫退下就退下，你算个什么东西？”韩咎白了他一眼，低声咒骂道，眼睛一抬发现苏禊玉已经退到了殿门口，又立即追了出去：“喂，你这臭男人，这回可是我救了你一命，你该怎么报答我？” 苏禊玉依旧负手走在前面，视他的纠缠于无物，路过花非卿身旁是地，暗暗使出一个眼色。 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夜幕身处，殿内，太傅回头望了一眼，突然“咚”地跪在地上，声音颤抖：“皇上饶命！” 皇上却是微微一笑，起身下座，将他从地上扶起：“你做得不错——你知道，苏禊玉他，权利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