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一章 鸡鸣狗盗
未央宫,宣室殿,刘备正在批阅奏章。忽听得脚步声响,四名内侍走进大殿,一前三后,当先一人双手捧着一份表章,身后三后各捧着一只大木盒。刘备放下笔,指着那帛:“这一定是陇西王的表章?” 当先那内侍大吃一惊,道:“皇上您真是神……” 刘备笑道:“马屁少拍,将表章呈上。” 那内侍呈上表章,刘备接过看了,随手往案上一搁,喃喃念道:“以身犯险,查究线索,深入虎xue,荡平贼寇。说得比唱的都好听。朕追查那点线索都用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他只用了六天就破获全案,他还真把自己当神仙了。”指着那几只木盒道:“这里面装得可是贼的级?” 那内侍道:“正是,请皇上御览。” 刘备忙摆手道:“别,别。用膳的时辰快到了,朕可不想坏了胃口。”顿了顿,道:“你们把这些级送到仁禄府上,他自有用处。” 那内侍应道:“是。” 刘备道:“陇西血案既已告破,那些兵马也就没有留在那里的必要了。你将人头送到贾家后,就去议事堂传朕口谕,着孔明对现时地方官吏做如下调整:任命青蛉县尉邓艾为西域长史,原西域长史中坚将军张嶷则为秦州刺史,领所部军马镇守天水,以备不虞。原秦州刺史司马朗平调至益州任刺史,至于原益州刺史法正嘛……”出了一会神,道:“召回京师,升为尚书左丞,协助孔明、元常管理尚书省事务。” 那内侍姓廖名忠,是刘备新提拔的亲信,和薛珝是对头,但凡薛珝拥护的他必反对,但凡薛珝反对的他必拥护。两人虽时常见面,相互间却从没说过一句话。他虽然出身贫困人家,大字不识得一筐,可胸中装得也不全是稻草,还是有些见识的。他通过查颜观色,现刘备从清凉阁出来之后,对薛珝心存芥蒂,言谈举止都不如先时那么热情,自是心里偷着乐。他曾差心腹人等暗中访查,得知薛珝与陇西王刘封过从甚密。前几日刘备遣中坚将军张嶷驻守豲道,圣旨上说是协助刘封剿捕杀害胡商的贼寇,可他老于世故,一眼便看出,刘备要对刘封下手了。他打算乘此良机痛打落水狗,在刘备面前给薛珝上眼药,将碍眼的家伙一并除去,省得他整日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让自己心烦。可上眼药这种事,和打架不同。打架没什么讲究,只要看谁不顺眼,抡起拳头就上,反正最后不是自己被打个半死,就是把对方打个半死。上眼药可是一门很深学问,很讲究时机火候,这其中的尺度稍微拿捏不准,这眼药可就一点不剩全都上到自己身上了,轻则脑袋搬家,重则不是五马分尸,就是被扔到锅里油炸了,那可不是闹得玩的。前几天刘备刚从陇西回来,心情不佳,一张脸臭臭的,那内侍当然不敢触他的眉头,今天他好容易见到刘备笑了,正要伺机进馋,哪料却听到了这么一句,心里咯噔一下,陪着小心,问道:“贼寇虽然除了,余党仍在,现在就把张将军撤下来,似乎……似乎不妥吧。” 刘备向他瞧了一眼,淡淡道:“军马屯驻,甚耗钱粮,既然贼党已破,何必再空劳军马,虚耗钱粮?” 廖忠对国家大事一窍不通,不知该如何曰起,急得抓耳挠腮。刘备微微一笑,挥手令左右退下,道:“你和薛珝是死对头吧?” 廖忠下意识点点头,跟着觉得不对劲,又摇摇头。刘备笑道:“你别急着否认,朕曾差人查过你,对你的底细了如指掌,不然朕也不会留在你在朕身边了。你曾在尚服局任职,因一时疏忽,将被老鼠咬破一小个洞的衣衫拿给贵妃穿,被薛珝查觉,鞭背一百,以此衔恨。朕说的可属实?” 廖忠羞惭满面,点点头,道:“什么都瞒不过皇上。这事也不完全是臣的责任,那日贵妃一时兴起,要穿那件高句丽进贡的锦袍。薛珝为了巴结主子,命臣即刻到库房将衣衫取出,说是立等回复,迟了便要微臣好看。臣知道是贵妃娘娘要穿,不敢怠慢,急急忙忙赶去库房将衣衫取出。谁曾想,那衣衫在库房里放得久了,不知何时被老鼠咬破一小个洞。臣急于回复,未曾细查,便冒冒失失将衣衫呈上。贵妃娘娘穿上时,薛珝在旁瞧见了,硬说是臣早就瞧见了,故意拿来让贵妃娘娘出丑。将臣吊在树上,打了一百鞭子。若非在场的内侍宫女苦劝,臣说不准就当场被活活打死,既便不死,也会被赶出宫去,那样臣可就再也见不着皇上了。”说着泪如雨下。 刘备笑道:“谁叫你不看清楚就将衣服呈上,打你一百鞭子,倒也不算太冤。” 廖忠道:“这也不能都怪微臣,要不是薛珝那厮一叠连声催促,微臣也不会乱了方寸,以致看都没看,就将衣衫递上。” 刘备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况你也不是一点责任都没有,你可不能老怪人家。朕可听说你们俩私底下勾心斗角,明争暗斗,这可不好,下次若再让朕听到此类言语,朕可唯你是问!”说到最后两句话,语调已颇为严厉。 廖忠吓了一跳,道:“皇上教训的极是,微臣定当铭记于心。” 刘备道:“嗯,适才的官职调动你都记下了?” 那内侍将刚才刘备说那一堆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确认没有漏了一句,这才道:“臣都记下了。” 刘备笑道:“若有半点差错,可就不是打你一百鞭子这么简单了。” 那内侍道:“皇上放心,臣绝不会出一点差错。” 刘备道:“至于青蛉县尉的人选及原尚书左丞的安排,你让孔明拿主意吧。” 那内侍应道:“是。” 刘备摆了摆手道:“朕还有几份奏章要批,没什么事,你下去吧。” 那内侍回头见左右都不在,偌大一个宣室殿就他和刘备两个人,忽然明白了刘备的深意,心想是福是祸,可就看这一宝了,咬一咬牙,跪了下来,道:“臣有事启奏。” 刘备令他站起,道:“有什么事?” 那内侍道:“皇上也知道臣和薛珝不对付。那日臣被他打了个半死,实在气不过,就让和臣要好的几个内侍暗中伺察薛珝的动静。那几个人日夜窥探,终于打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刘备板起脸来,道:“嗯?朕刚才才说的话,你这么快就忘了?难道你是嫌命太长,想让朕砍了你的脑袋。好,朕成全你,来人!” 那内侍双膝一软,跪了下来道:“臣不是不想听皇上的话,可臣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皇上受jian人蒙蔽。” 刘备暗暗笑,挥手示意正朝着走的人退下,道:“你且说说,他怎么蒙蔽我了?” 那内侍道:“薛珝口口声声喊着忠于皇上,赴汤蹈水,在所不辞,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臣的人现他常以替贵妃娘娘打听趣事为借口出宫与陇西王在京的细作联络,传递消息。宫中历来有规矩,宦官不得与外官结交,违者重处。薛珝明知故犯,明摆着是心怀异志,想要对皇上不利。” 刘备心中一凛,道:“这事非同小可,你空口无凭,叫朕如何相信?” 那内侍道:“臣在进殿前刚收到消息,薛珝又出宫和刘封的人接头了。皇上若是不信,可差人打探,便知端的。” 刘备低头沉吟片刻,道:“嗯,知道了,你下去吧。” 那内侍退出,刘备找来另一名内侍,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那内侍点了几下头,退了下去,不片时便领着一名侍卫进殿。 刘备对那侍卫,道:“朕问你话,你可要老老实实回答。” 那侍卫道:“小的一定据实回答,不敢有半句虚言。” 刘备道:“在做侍卫之前,你做何营生?” 那侍卫脸上微微一红,道:“小的自幼父母双亡,流落街头,无以为生,只得靠偷鸡摸狗,弄几个钱来,聊以糊口。后来小的到了长安……” 刘备没空听他叙说身世,闲话家常,打断道:“嗯,你从军之前,是个小偷,不知技艺如何?” 那侍卫当然知道偷鸡摸狗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自然不敢当着刘备的面胡乱吹牛,道:“小人也没当几年偷儿,就应募从军了……”这是问他偷技,要是问他武技,他肯定舔着老脸说自己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鞭、锏、锤、抓、镗、棍、槊、棒、拐子、流星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拳打南山猛虎,脚踢北海蛟龙,真可谓是天上地下,唯一人而已。 刘备皱起眉头,道:“原来功夫不咋地,那就用你不得,省得坏朕大事。” 那侍卫这才知道原来刘备叫他来根本不是秋后算账,而是要派大用场,忙改口道:“小的虽然没当几年偷儿,这手段自问还是有一些的。不是小的吹牛,这世上小的偷不来的东西怕不多见。” 刘备哈哈大笑,道:“是不是吹牛,一会就知道了。这事滋事体大,你要是办砸了,给人抓到了,朕可护不住你。” 那侍卫道:“皇上放心,小的要给人抓到,就自己一头撞死,绝不连累皇上。” 刘备对那内侍道:“好,你领他出宫,交待任务。”对那侍卫道:“好好干,事成之后,朕有重赏。” 那侍卫乐得老脸变形,行礼之后,屁颠屁颠的随着那内侍去了。 城西一座僻静的小院里,薛珝与刘蒙心腹正在窃窃私语,过了良久良久,那人递给薛珝一个方胜。薛珝揣入袖中,道:“我不便在外面呆太久,就此别过。你回去转告刘蒙,最近风声甚紧,能不联络最好不联络,实在不得已,我再和他另约会面地点。” 那人道:“嗯,大人放心,我回去之后一定转告刘先生。” 薛珝点了点头,走出小院,穿过两条大街,拐过两条小巷,来到通往未央宫的干道。其时年关将近,街上人群熙来攘往,川流不息。薛珝知道刘贵妃少年心性,喜欢新奇玩意。既然出来了自然要捡好的买几样回去,刘贵妃见了,一准乐开了花,自己的前途也就一片光明了。当下他来到售卖小饰品、小玩意的摊子前,驻足观看。摊主见来了客人,自是大声吆喝,指引他买这买那。薛珝看了一回,没见到好的,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没走几步,前方巷口突然转出一人,疾如流星,快似闪电,径朝他冲来。薛珝没想到巷子口会突然冲出这么一个冒失鬼,闪避不及,哎哟声中两人撞了个满怀。薛珝踉跄倒地,那人则蹬蹬蹬的退了五六步,一屁股坐在地下。 薛珝大怒,一张脸涨得通红。他刚要使出拿手绝活,cao那汉子的十八代祖宗。却听那汉子一叠连声的叫道:“对不住,对不住。我家娘子要生了,我急着找稳婆,走路不小心,撞到仁兄,对不住,真是对不住。”上前相扶薛珝听说他娘子临盆在际,当真是十万火急,如此着急忙慌倒也怪他不得,道:“不碍的,不碍的。兄台既有要事,可去办理。” 那汉子又说了好几句对不住,这才急匆匆的向街那头奔去。 薛珝掸了掸身上尘土,摇头苦笑,来到另一个摊子前,接着挑拣小玩意。忽然一个木偶小人映入他的眼帘,那小人栩栩如生,惟妙惟肖,最奇特的是小人上有机括,拧上机括,她居然还能动,当真新鲜有趣。薛珝心想刘贵妃一准喜欢,和摊主谈妥了价钱,伸手入袖,一摸之下,一张红光满面的脸庞霎时间白的好似一张宣纸,额头上大颗大颗汗珠不住滚落。原来袖袋里的所有物事都不翼而飞,不知死到哪里去了。这钱财丢了倒还是小事,关键是那个方胜,这可关系到他的小命,那可是万万丢不得的。当下他一连叫了十几声糟糕,转身便往那青年汉子奔跑的方向追去。 那摊主急了,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箭步窜到他跟前,伸手抓住他的脖领道:“没给钱就想跑,哪有这样便宜的事?快给钱,不然拉你去见官!” 薛珝没功夫和他纠缠,将那玩偶往摊子上一放,跟着一把将他推出老远,使出吃奶的力气往前跑。 那摊主见将他将那玩偶捏在手里半天却不买,十分不乐意,可一扭头就见不到人,也是无可奈何,只得冲着他消失的方向骂骂冽冽。 薛珝追到街口,举目望去,四下里人山人海,摩肩接踵。要在这么多人里,找到那个小偷,无异于大海捞针。既然丢失的东西本身就见不得光,他也就打消了报案的念头,站在街口叹了好一会气,这才打道回宫。 未央宫,金华殿,钟鼓齐鸣。一队舞姬在殿内翩然起舞。刘备正中高坐,两眼直直的盯着台下,意乱情迷。刘贵妃坐在他边上,举起一爵酒,递到他嘴边。刘备早已魂魄俱失,脑子里一片混沌,靠着本能的反应喝了。 刘贵妃见他一直盯着打头的那个舞姬,那舞姬也是腰枝乱扭,秋波乱送,极尽煽情妩媚之能事,不高兴了,嗲声嗲气地道:“皇上。” 刘备没听见,依旧全神贯注的看着歌舞。 刘贵妃又叫两了声,刘备这才魂魄归位,问道:“怎么了?” 刘贵妃眉头一皱,小嘴一撅,道:“皇上来这里,到底是来看臣妾,还是来看歌舞的?” 刘备见她眼中珠泪盈难,也十分难过,托着她的下巴,吻了她一口,道:“你可是朕的心肝,朕自然是来看你了。”挥了挥手,乐声顿止,众舞姬行礼,匆匆退下。 这时薛珝丧魂失魄,一脚迈进殿来,却见刘备倨坐正中,大吃一惊,脑子登时清醒过来,跪倒磕头。 刘备手一挥道:“罢了,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哪不舒服?” 薛珝心中一凛道:“多谢皇上关心,臣没哪不舒服。” 刘备问道:“真的没有?” 薛珝道:“臣不敢欺瞒皇上,真的没有。”他脑子里一片混沌,实在想不出什么借口出来搪塞,只得胡乱应付,心里不住念叨,祈求各种叫得出名的,叫不出名的神仙保佑他混过这关。 刘备见他一再坚持自己没事,倒也没有穷追猛打,道:“没事就好。朕一直没见到你,上街去了?” 薛珝道:“正是。娘娘爱听里巷趣闻,是以臣时常出宫打听趣事,回来说给娘娘听,这也是皇上亲口答应的。” 刘备道:“嗯,朕是答应过这事,不过最近你最好呆在宫里,少到街上走动。” 薛珝以为事情败露,吓得身子直抖。恰在此时一股穿堂风吹过,他迎风而立,会抖倒也不是什么怪事。 刘贵妃只觉得今天刘备说话高深莫测,心里也是直犯嘀咕,陪着小心问道:“最近怎么了?为什么不能到街上走动?” 刘备道:“不是不能,而是最好不要。马上就要过年了,家家户户都忙着置办年货,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这人一多,贼也就多,是以朕提醒他一声,最好别到街上去,省得被偷。他可是宫里的人,万一失窍了什么重要物事,传将出去名声也不好听不是?” 薛珝吓得魂不附体,身子晃了两晃,向后便倒。刘贵妃心中一凛,急忙上前扶稳道:“你今天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就别硬撑,赶紧下去休息吧。” 薛珝会意道:“臣也不知今天是怎么了,从早上起来就头昏脑涨,想是昨夜睡觉时不小心,着了凉。” 刘备道:“朕看你的面色就知道你病得不轻。适才朕问你,你为何不承认?” 薛珝心念急转,道:“皇上怕臣被偷,刻意提醒臣,待臣真是恩深似海,无话可说。臣便是粉身碎骨亦难报君恩于万一,怎能因为一时身子不适而耽误了侍候皇上?” 刘备由衷叹道:“真忠臣也!朕麾下那些个大臣,平日里也是忠君爱国,万死不辞之类的一大套,可真正做起事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尤其是那个贾福,在朕面前装得忠字当头,奋不顾身,背地里却私受他人财物,徇私妄法,真是愧对朕平日里对他的信任。”
刘贵妃道:“贾司空追随皇上于患难之中,竭忠尽智,出奇运谋,以一人之力荡平大半天下。他的忠诚,他的功勋,那可是有目共瞩。树大了难免招风,朝中宵小嫉妒他的功劳难免捕风捉影,造谣生事,这些话如何能信?” 刘备道:“贾福在朕面前一个劲的说你的坏话,说你是红颜祸水,早晚要祸国殃民。而你却一个劲的替他说好话,就从这一个点上看,他就不是一个好人。朕说他徇私妄法,可不是人云亦云,那是有证据的。朕前番差他到陇西宣旨,命陇西王彻查陇西胡人命案。他私下收了陇西王一箱子珠宝,这还不叫徇私妄法?要是朕底下那些个官员都能像薛珝一样,勤勤恳恳,一心为国,朕又何必日以继夜的批阅奏章,忧心国事?”说着长长叹了一口气。 薛珝明明阳逢阴违却硬被刘备说成是赤心为国,饶是他脸皮甚厚,也是招架不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好似掉进了染缸里,啥颜色都有。刘贵妃暗暗摇头,替他圆场,道:“你呀,叫我怎么说你才好!真是个废物。寒风咳嗽最易传染,你一门心思只知要服侍好皇上,也不想想,万一你将这病传给了皇上,致使圣体违和,那该如何是好。虽说圣天子有百神呵护,万病不侵。可这事情总有个万一,假使今天天上诸路神仙临时有事,出门不在家,天子无人卫护,给你传染了,岂不糟糕?” 薛珝忙顺坡下驴,道:“娘娘教训的是,臣这就告退,回家静养调理,待身子好了,再来侍奉皇上、娘娘。” 刘备哈哈大笑,道:“爱妃说话真逗。薛珝,你且回去歇着,一会朕便会差御医前去诊治。” 薛珝吓得魂飞魄散,急忙道:“臣的病不碍事,皇上去年赐臣的十颗安息进贡的灵丹,臣一直舍不得服,正好今日服上一粒,再好好睡上一觉,明日一准好了,就不用烦劳御医了。” 刘备点点头,道:“嗯,安息进贡的那药说是能延年益寿,百病尽消,你且服一粒试试,若是仍不见起色,朕明日便请御医前去诊治。” 薛珝千恩万谢,退了出去。刘备又坐了一会,陪刘贵妃说了几句体已话。刘贵妃忽道:“皇上有多久没有皇后娘娘那了?” 刘备屈指计算道:“一年……两年……嘿,朕也记不清有多久没去了。” 刘贵妃道:“臣妾能独个儿沾雨露,沐天恩,自是欢喜得紧,可臣妾实不忍见其他姐妹独守空闺,寂寞无聊,顾影自怜。皇上去清凉阁清修,虽止一月,而臣妾日日倚门悬望,对月流泪,就好像是过了一百年一般。一月尚且如此,何况皇后娘娘没见到皇上已有数年,她的心里该有多难受啊?皇上今晚还是在皇后娘娘那里歇着吧。” 刘备道:“推己及人,爱妃心胸之豁达,古往今来唯一人而已。” 刘贵妃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双颊晕红,道:“皇上夸得太过了。臣妾年轻识浅,任性妄为,哪能和古时那些贤德女子相比?” 刘备道:“爱妃就不必太谦了。既然你有这一番心思,朕要不成全你,可就说不过去了。朕这就去皇后那。” 刘备走后,刘贵妃将薛珝招来,屏退左右,问道:“这是怎么了?” 薛珝道:“臣今日和陇西王的人接上了头,陇西王的人给臣一封密信。哪知半路却给小偷偷走了。” 饶是刘贵妃心如止水,镇定如恒,听了这话,也是脸上变色,道:“什么!竟有这事。那人是冲着这信来的,还是只是顺手牵羊?” 薛珝道:“臣放在袖袋中的银两和一些贵重物事也一并失窍,看来只是混迹市井的一般偷儿。” 刘贵妃松了口气,道:“那就好,寻常偷儿不一定晓得那封密信的重要性,还不太打紧。” 薛珝道:“嗯,陇西王密信都是刘蒙起草,他原是个商人,商铺中常有不少秘密不足为外人道,于是他潜心钻研,终于想出了一个法子,将文字按一定规矩略加变化,不识此法者见了密信如看天书,不知所云。这信落到寻常偷儿手里,他们不知道上面写得是啥,自然不去理会。就怕这信落到对头手中,贾福、诸葛亮都是十分聪明之人,那套法门也不如何繁复,以他们的聪明才智,一定不用多久就推敲明白,咱们可就全完了。”说着便在屋子里转了起来,道:“今天皇上说的话好生奇怪,像是查觉到了什么。还有他为什么要提醒臣提防小偷。娘娘,您说这偷儿不会就是皇上派去的吧。这可如何是好?” 刘贵妃心中一惊,道:“瞧你慌成那样!贾福这厮最擅长的就是敲山震虎,借刀杀人。这还没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让他拿住了把柄。” 薛珝道:“娘娘说的极是。这说不准就是贾福的诡计,让皇上敲我们一下,逼得我们自己乱起来,他好混水摸鱼。” 刘贵妃道:“嗯,你说的很有道理。皇上何等身份,怎会用这种鼠窍狗偷的手段?要也是贾福这厮叫人干的。不过我倒倾向于寻常偷儿所为。你想想你出宫大多都是为我打听趣事,只有一两次是和外人接头,贾福这厮怎么就能事先知道,派人伺机偷你东西?” 薛珝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刘贵妃又道:“既然事情已经生,着急也没有用。当此关键之时,咱可要沉得住气。你下去吧,让我一个我静一静。” 薛珝答应了,正要出门,刘贵妃道:“记住,最近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就当什么事情也没有生过。” 薛珝点头答应,转身退走。 刘备去了皇后宫,却不和孙尚香说话,在宫里坐了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就撇下随从,从后脚门里溜了出来,到了宣室殿。那侍卫早已在殿中恭候,刘备来到正中坐好,问道:“怎么样?可有收获?” 那侍卫道:“有,小的拿到了一封密信。” 刘备哼了一声,道:“呈上来。” 那侍卫应道:“是。”伸手入袋,可掏了半天也摸不到那个方胜,不禁急着满脸通红。 刘备不耐烦起来,道:“信呢?” 那侍卫道:“小的明明是放在袖袋里,怎么就不见了?”急得快要哭出来。 刘备安慰道:“别急,别急,再好好找找。” 那侍卫将身上的所有物事一一取了出来:一面令牌,几块碎银,一条绣帕,一个香囊,几个骰子,几张当票,几块玉坠,几件古玩,再有就是一个女人的肚兜,也不知是他从哪里顺来的。所有东西都在,就是那个方胜不见了,急得他头皮麻,大颗大颗的汗珠滚了出来。 刘备看着那些不着四六的东西,又觉好气,又觉好笑,道:“怎么,那信呢?” 那侍卫道:“丢……丢了。”当了好几年小偷,居然也会丢东西,这可真是奇耻大辱,他也顾不得男儿有泪不轻弹了,放声大哭。 刘备摇头苦笑,道:“没用的东西。这里你不能再呆了,朕封你为校尉,去秦州辅佐刺史张嶷吧。” 那侍卫跪倒磕头,道:“多谢皇上,多谢皇上。” 刘备摆了摆手,道:“下去吧。” 那侍卫去了。刘备摸着椅子两旁刻着龙头的扶手,默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