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三章 献帝禅位
曹丕怔了一怔,叫道:“什么!那邺城现在谁的手里?” 那近侍道:“还在主公手里,文远将军挂印封金,只身往投子文。邺城之中没有大将,陈群上书请大王派大将守御!” 曹丕如遭电击,全身剧震,默然半晌,方喃喃说道:“文远一走,我去一臂矣!” 司马懿问道:“文远素忠于大王,为何反会投子文?” 那近侍道:“大别山之时,张将军费尽心机,设伏将孙权拦住。正要将其杀死为武王报仇,可大王却下令将杀父大仇孙权给放了。张将军便怀疑这里面有文章,只不过没有证据,不敢妄家臆测。其后长安传来武王薨逝的消息,张将军心中更加疑惑,便差心腹暗中查察,最终查到了子建檄文中提到的那个目击武王中箭的陈留人,张将军亲自询问之后,终于知道事情真相,气愤已极,当时便要起兵为武王报仇,冷静下来之后想想自己势当力薄,孤掌难鸣,便就此作罢。大王命他守邺后,子建悄悄遣入城中游说张将军,张将军被其说服最终决定往投子文。”说着双手呈上:“张将军去时曾留书一封,详细情况上面说得清清楚楚。” 曹丕接过一看,愣了半晌,方道:“原来那位看见武王中箭的陈留人,竟然在文远手里,怪不得我屡屡差人找寻都沓无音讯。” 司马懿道:“邺城不可无上将镇守,还请大王早定人选。” 曹丕道:“这帮武将对武王忠心耿耿,一见子建的檄文之后散去大半,孤这里竟是些趋炎附势的文官,哪还有什么上将?”心道:“就算是有我也不放心让那人镇守邺城了,一旦那人以邺城投敌,大事去矣!” 司马懿向他瞧了一眼,明白了他的心思,沉吟半晌道:“如今已得武王死讯,大王没有必要在坐镇许都了,可亲往邺城镇守。” 曹丕长眉一轩道:“这许都可有皇上,若是皇上被人劫走了,挟不了天子令不了诸侯,我这个魏王更加明不正言不顺。” 司马懿道:“夏侯元让荣升大将军,增邑五千户,感念大王厚恩。自始自终不信大王会做此有背伦常之事,视外间的谣言为无稽之谈,对大王实是死心踏地,是以夏侯氏及曹氏一门对大王忠心耿耿。大王可令元让守许都,一来元让智勇兼备,许都由他镇守,实是万无一失;二来也可借机笼络曹氏及夏侯氏将领,只要有子孝、元让在,既便子文手上有文远,我们也是不惧。” 曹丕点了点头,道:“元让对我十分忠心,子文是挖不去的,不过若是刘备乘我与子文为敌时,倾全力来攻,劫走皇上,后果大大不妙啊!” 司马懿微微一笑,道:“如今皇上毫无实权,不过是困于皇宫中的一只鸟而已,怎么处置,还不是大王一句话的事?” 曹丕笑道:“我有此意久矣!” 司马懿道:“如此好处甚多。那些官员追随子文多半也不过就是想要建立功名,大王登基后能给他们的好处更多,他们自然会弃暗投明,此其一也。皇上一废,如何处置在我,大王也就不必再担心皇上会被劫走了,此其二也。汉朝自高皇帝平秦灭楚,定都长安,传自于今已垂四百年矣,汉祚将终,此正建立我大魏建立万世不拔基业之时也。武王千辛万苦打下江山,正是为此,大王若是登基即位,光宗耀祖,兴旺曹氏,足慰武王在天之灵,便是有些小罪愆,武王也必愿谅,而保我大魏江山万代,子子孙孙传之不绝,此其三也。” 曹丕做梦都在盼着这一天,闻言龙颜大悦,喜道:“好!就这么办!” 延康元年春三月间,各地祥瑞如潮水般涌现,石邑县凤凰来仪,临淄城麒麟出现,黄龙现于邺郡。曹丕想当皇帝,各地官员都想趁此良机升官财,自然趋炎附势,挖空心思的编出些祥瑞新闻出来,到时乱喷,搞得地球人都知道。不过既然报有祥瑞,自然要拿出些证据出来,不然肯定会被人说是瞎扯蛋,于是指鸡为凤凰者有之,指狗为麒麟者有之。这龙最难装,根本找不出动物来冒充,只好天花乱坠的吹牛一番,言道某年某月某日于某处见到一只黄龙乘祥云从天上飘下,张牙舞爪一番,飘然而逝。反正龙啥样子谁也没见过,大可胡乱八道一番,把梦中之事,当成事实喷出。众人见他说得活灵活现,倒也不敢直指其非。更有甚者传说黄龙忽作人言言道:“大魏兴,曹丕帝”而去。想来那家伙史记读多了,将“大楚兴,陈胜王”胡乱一改,套用过来,拍曹丕马屁。总而言之,各种怪诞之事层出不穷,于是中郎将李伏、太史丞许芝商议:种种瑞征,乃魏当代汉之兆,可安排受禅之礼,令汉帝将天下让于魏王。遂同华歆、王朗、辛毗、司马懿、刘廙、刘晔、陈矫、陈群、桓阶等一班文武官僚,四十余人,直闯入内殿,来奏汉献帝,请禅位于魏王曹丕。 华歆是曹丕的狂热支持者,一见献帝便越众而出,道:“伏睹魏王,自登位以来,德布四方,仁及万物,越古今,虽唐、虞无以过此。群臣会议,言汉祚已终,望皇上效尧、舜之道,以山川社稷,禅与魏王,上合天心,下合民意,则皇上安享清闲之福,祖宗幸甚!生灵幸甚!臣等议定,特来奏请。” 其时献帝虽然有名无实,但好歹还是个盖印机器,可以天天摸着祖宗留下来的传国玉玺,也算是一件美差。虽说他对当皇帝着实感到厌烦,这猛地不让他当了,心里还是感到空落落地,觉得传了四百年的汉室江山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结束了,实在是对不起列祖列宗,死后没法和他们交待,若是泉下有知,祖宗问起这江山好好的为什么丢了,总不可能答曰:“不好意思,朕也不太清楚,总之莫明其妙的他们便连印都不让朕盖了。”那样汉朝列祖列宗估计会气得活过来,为祸人间的。 献帝也知早晚必会生此事,但还是大吃一惊,半晌无言,过了良久,眼泪一滴滴淌下,道:“朕想高祖提三尺剑,斩蛇起义,平秦灭楚,创造基业,世统相传,四百年矣。朕虽不才,但继位以来,为保祖宗基业,谨小慎微,战战兢兢,并无过恶,安忍将祖宗大业,等闲弃了?众百官再从公计议。” 华歆就是想到开国功臣,哪容汉献帝苟延残喘,蹲着茅坑不拉屎,道:“魏王既位后祥瑞屡现,此魏当代汉之兆也,皇上若不信,可问此二人。”说着一指李伏、许芝二人。 李伏奏道:“自魏王即位以来,麒麟降生,凤凰来仪,黄龙出现,嘉禾蔚生,甘露下降。此是上天示瑞,魏当代汉之象也。”许芝脑袋晃了两句圈子,咳嗽两声,奏道:“臣职掌司天,夜观乾象,见炎汉气数已终,皇上帝星隐匿不明;魏国乾象,极天际地,言之难尽。更兼上应图谶,其谶曰:鬼在边,委相连;当代汉,无可言。言在东,午在西;两日并光上下移。以此论之,皇上可早禅位。‘鬼在边,委相连’,是‘魏’字也;‘言在东,午在西’,乃‘许’字也;两日并光上下移,乃‘昌’字也:此是魏在许昌应受汉禅也。愿皇上察之。” 这些狗屁图谶汉献帝自是早有耳闻,却大不以为然,道:“祥瑞图谶,皆虚妄之事。奈何以虚妄之事,而欲令朕舍祖宗之基业?” 王朗奏道:“自古以来,有兴必有废,有盛必有衰,岂有不亡之国、不败之家?秦灭六国一统天下,不过传之二世,前后不满二十年。自高祖斩白蛇而起,汉室相传四百余年,延至皇上,胜于秦代远矣,此时气数已尽,皇上便是失了江山,汉代列祖列宗也无说可话。皇上应顺应天意,急早退避,不可迟疑,迟则生变矣!” 献帝见百官奋袖出臂,两股颤颤,似有争斗之色,心想若再迟疑,国家当然不会有什么屁事,自己肯定是要被饱以老拳的,心中一惊,不禁放声大哭,一拂袖,奔入后殿去了。百官哂笑而退。 次日,官僚又集于大殿,令宦官入请献帝。献帝怕吃拳头,吓得抱着被子,浑身乱抖,不敢出去。 曹皇后大惑不解,问道:“百官请皇上设朝,皇上何故推阻?” 献帝泣道:“都是你们曹家干的好事!你兄长想要篡夺大汉四百年江山,令百官相逼,朕要是出去了,这皇上便再也当不成了,死时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 曹皇后端庄识礼,大怒道:“兄长奈何做此大逆不道之事!”话音犹未落,只见曹洪、曹休带剑而入,请献帝出殿。 曹皇后戟指骂道:“都是你们这帮乱臣贼子,望图富贵,共造逆谋!父亲功盖寰区,威震天下,尚且不敢篡窃神器。今兄长得国不正,嗣位未几,便思篡汉,皇天不佑!”言罢,挡在献帝之前,道:“有我在容不得你们放肆,你们今天若想恃强用武,威逼皇上,先杀了我再说!” 献帝向她瞧了一眼,道:“没想到你竟对朕如此忠诚,可惜我以前一直没好好待你。” 曹皇后泣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这可是亘古不变的至礼,臣妾这么做是应该的。” 曹洪见曹皇后拦在献帝之前,不敢冒然动手,向汉献帝瞧了一眼,像是在说:“你难道打算靠着女人躲一辈子么?”献帝明白了他的意思,长叹一声,推开曹皇后,道:“朕随你们出去。” 曹皇后泣道:“皇上!” 献帝叹道:“该来的总是会来的,想躲也躲不掉。”更衣出殿。 华歆道:“皇上可依臣等昨日之议,免遭大祸。” 献帝眼泪扑簌簌的流了下来,道:“卿等皆久食汉禄,而且你们中间多有汉朝功臣子孙,何忍作此不臣之事?” 华歆走上两步,刷地一声,拔剑出鞘,道:“皇上若不从众议,恐旦夕萧墙祸起,非臣等不忠于皇上。” 献帝道:“你怎敢在朕面前舞刀弄剑?还不快放下。朕是皇上,谁敢弑朕?” 华歆一挺手中长剑,厉声道:“天下之人,皆知皇上无人君之福,以致四方大乱!若非魏王在朝,弑皇上者,何止一人?皇上尚不知恩报德,难道想要天下之人共同讨伐皇上吗?”说着走上阶来,挺剑指着献帝胸口,道:“皇上是昂然七尺丈夫,为何像小女儿一样忸怩作态,让与不让,一言可决!” 献帝大惊,拂袖而起,向后退了一步。王朗以目视华歆。华歆绕过御案,扯住龙袍,怒目横视,道:“皇上到底让不让位?”献帝浑身抖好似筛糠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曹洪、曹休拔剑大呼道:“符宝郎何在?” 祖弼应声而出:“符宝郎在此!”曹洪大手一伸,喝道:“拿传国玺来!”祖弼叱道:“玉玺乃天子之宝,安得擅索!” 曹洪拔剑在手,道:“不交玉玺,人头不保!拿玉玺来换你一命,这个买卖我看作得来。”祖弼破口大骂道:“传国玺乃汉家重宝,焉能交给弑父jian……”刚说到这里,只见剑光一闪,长剑至弼颈边横削而过,祖弼人头落地,脖颈处血如泉涌,不过地上铺着的地毯是红色的,鲜血溅在上面,不仔细看倒也看不出来。 祖弼话还没说完,便往登极乐,双手垂下,手中玺盒掉了下来,眼见着要摔个粉碎。曹洪眼明手快,一把将它接着,不禁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只听砰地一声,祖弼向后摔倒,躺在地上。
华歆指着祖弼尸身,道:“皇上若不答应,祖弼便是皇上的榜样。” 献帝吓得面无血色,心道当年董卓虽然猖狂,也不敢拿剑指着他说话,看来今天若是不答应,这条小命肯定是保不住的,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以其做个死皇上,倒不如做个活百姓来得痛快,忙道:“朕愿将天下禅于魏王,请魏王留我一命,以终天年。” 司马懿道:“魏王必不负皇上。皇上可急降诏,以安众心。” 献帝叹了口气,令陈群草禅国之诏,又令华歆赍捧诏玺,引百官直至魏王宫献纳。曹丕大喜,开读诏书曰:“朕在位二十二年,遭天下荡覆,幸赖祖宗之灵,危而复存。然今仰瞻天象,俯察民心,炎精之数既终,行运在乎曹氏。是以前王既树神武之迹,今王又光耀明德,以应其期。历数昭明,信可知矣。夫大道之行,天下为公;唐尧不私于厥子,而名播于无穷,朕窃慕焉,今其追踵尧典,禅位于丞相魏王。王其毋辞!” 曹丕屁颠屁颠的便欲受诏,令人赶制一领拉风的龙袍,要在登基大典上大出风头。司马懿道:“不可。昔皇上封武王为王,武王三让乃受。如今虽然诏玺已至,殿下宜且上表谦辞,以绝天下之谤。” 曹丕心中虽急不可耐,却也无可奈何,只得令王朗草诏,自称德薄,请别求大贤以嗣天位。 献帝对这一套早已烂熟于胸,又令桓阶草诏,遣高庙使张音,持节奉玺至魏王宫。曹丕开读诏曰:“咨尔魏王,上陵迟,为日已久;幸赖武王cao,德膺符运,奋扬神武,芟除凶暴,清定区夏。今王丕缵承前绪,至德光昭,声教被四海,仁风扇八区;天之历数,实在尔躬。昔虞舜有大功二十,而放勋禅以天下;大禹有疏导之绩,而重华禅以帝位。汉承尧运,有传圣之义,加顺灵只,绍天明命,使行御史大夫张音,持节奉皇帝玺绶。王其受之!” 曹丕见到那五光十色玉玺,吞了吞口水,又要答应,司马懿道:“虽二次有诏,然终恐天下后世,不免篡窃之名也。臣有一计,可免恶名。可命张音赍回玺绶,却请华歆令汉帝筑一坛,名‘受禅坛’。择吉日良辰,集大小公卿,尽到坛下,令天子亲奉玺绶,禅天下与王,便可以释群疑而绝众议矣。”司马懿不知道的是就这么一个狗屁主意,开创了禅让的先河,之后魏晋南北朝乃至隋文帝既位时,数度禅让,历代的权臣都懒得再花样翻新了,就把汉献帝禅让曹丕这套依葫芦画瓢的照搬过来。从此之后,禅让必有受禅台,已成定例,司马懿这个主意可谓流传千古矣,只不过他不知道历史上他的孙子司马炎就是这么逼魏帝禅位,而刘裕也是如此逼着司马氏后世之子孙禅位,可算是一报还一报了。 华歆如实告知献帝,献帝无可奈何,只得遣人筑坛。到得禅让这一日,献帝请魏王曹丕登坛受禅。由于大半官员都跑到并州投了曹彰,虽听说曹丕要登基称帝,不少喜欢当开国功臣的官员又跑了回来,但人数还是不多。坛下大小官僚仅有两百余员,御林虎贲禁军十余万。献帝亲捧玉玺奉曹丕同,曹丕接过。坛下群臣跪听册曰:“咨尔魏王!昔者唐尧禅位于虞舜,舜亦以命禹:天命不于常,惟归有德。汉道陵迟,世失其序;降及朕躬,大乱滋昏,群凶恣逆,宇内颠覆。赖武王神武,拯兹难于四方,惟清区夏,以保绥我宗庙;岂予一人获乂,俾九服实受其赐。今王钦承前绪,光于乃德;恢文武之大业,昭尔考之弘烈。皇灵降瑞,人神告徵;诞惟亮采,师锡朕命。佥曰:尔度克协于虞舜,用率我唐典,敬逊尔位。於戏!天之历数在尔躬,君其祗顺大礼,飨万国以肃承天命!” 读册已毕,魏王曹丕即受八般大礼,登了帝位。太尉司马懿引大小官僚朝于坛下。改延康元年为黄初元年,国号大魏。曹丕即时传旨,大赦天下,谥父曹cao为太祖武皇帝,又封郭姬为皇后。华歆奏道:“‘天无二日,民无二主’。汉帝既禅天下,理宜退就藩服。乞降明旨,安置刘氏于何地?”说着搀着献帝下坛,跪地听旨。曹丕降旨封献帝为长乐公,即日便行。华歆按剑指帝,厉声而言曰:“立一帝,废一帝,古之常道!今上仁慈,不忍加害,封汝为长乐公。今日便行,非宣召不许入朝!”献帝含泪拜谢,抱头鼠窜而去。坛下军民人等见之,伤感不已。曹丕对群臣道:“舜、禹之事,朕今日总算是见到了!”群臣皆呼“万岁”。曹丕此时方知为君之乐,在高坛上仰面朝天,哈哈大笑。 百官请曹丕答谢天地。曹丕方要下拜,忽然坛前卷起一阵怪风,飞砂走石,急如骤雨,对面不见。坛上火烛,尽皆吹灭。风声呜咽,曹丕似从风声中听到曹cao在叫:“还我命来!”不由大吃一惊,仰天便倒。百官急救下坛,半晌方醒。正所谓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侍臣扶入宫中,数日不能设朝。过了几日曹丕方出殿受群臣朝贺。封华歆为司徒,王朗为司空,大小官僚,一一升赏。曹丕病体未痊,怀疑许昌宫室多妖,尤其惧怕他父亲鬼魂作祟,于是从许昌迁都邺城,废原魏王宫不用,大建宫室,准备尽选天下美女充任其中,让自己可以着实过一把三宫六院的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