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内鬼
白眼鬼带着张不良和小白眼走过跪着的无头石像,这时候那只穿山甲跑了回来,一溜烟爬上白眼鬼的裤腿躲进了棉袄。 张不良这会亲身站在石像中,忽然觉得它们很诡异,因为细看之下,发现每个人头的五官都太逼真,有传说秦始皇陪葬坑中的兵马俑是陶土,但守皇陵的兵马俑是用活人烧制,这使得他想到了这些无头石像内,是不是也封着当年被天门王打败的部族首领? 俑的本意就是人殉,从殷商时起,人殉就成了风行的丧葬制度,残酷野蛮,曾在周王时期被废除,但到了春秋时期,因为列国争霸时代动荡,所以人殉又复燃,直到战国时期,诸侯各国才先后废止,改用陶俑或者木俑来殉葬。 不过嬴政自称为始皇帝,都能干出焚书坑儒和修筑长城这等逆天之举,那么用活人殉葬似乎也不是不可能了。以此类推,天门王自诩为阴王,作为北蛮之地的藩王,为证明自己的强大与不朽,为了完成某种祭祀目的,用俘虏制成石像也就合乎逻辑了,也符合靺鞨人的野性。 走过无头石像,前面就是威武的天门王护卫了,它们虽然体型巨大但面容死板,明显里外都是石头。因为到了魂钟能感应的范围,白眼鬼这一步跨的极“漫长”,在试探中发现魂钟并有任何动静后,这才放心走进过道。 因为白眼鬼爷孙俩天生阴体,在阴体的滋养下人魂都快成阴魂了,所以两人根本不会被魂钟发现,而不是阴体的张不良,却被姜西雪用灵力动了手脚,这个时候对于魂钟来说,也就是“死人”一个。 有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张不良和小白眼走在过道中并没有太多紧张,而经历过天门王后人墓的白眼鬼显然精神高地集中,每一步都极为小心,像是生怕踩到了地上的蚂蚁。不过三人此时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前方石阶上的鬼魈,因为在这个地方,它们是最大的危险。 小白眼正盯着其中一只鬼魈的面具看,在确认面具既然有四只眼,那么鬼魈是不是也有四只眼,可因为离的远,根本看不出个究竟。 张不良脑子里则惦记着与鬼魈共生的“石瘟”,一时佩服天师道先辈取名的本事,“石瘟”这名字还真形象贴切,因为这种像矿物微生物的东西,寄生在石魈体内还真像瘟疫病毒,谁被沾染上就要变成石头。 不过它们此时就在眼前这些鬼魈体内么? 就在张不良想这件事的时候,白眼鬼已经一步踏上了石阶,也不知道哪里刮来的一阵阴风,瞬间让屹立在眼前的宫殿变得阴森起来,好像是天门王知道有人要来了。 张不良回头望向后方,唐浅等人已经站在无头石像那里,当然那条界限是绝对不敢逾越半步。不过最老实的要属陈忠,这时候还远远站在岩壁那,因为瞧见张不良在回头看来,马上迎上一脸傻笑。 张不良习惯性想说一句别笑,不过现在还是选择了噤声,回头跟着白眼鬼走上石阶,近距离之下都可以看见鬼魈青铜面具上的锈斑,以及它们的皮肤肌理。 “爷爷,它们听不到么?”小白眼瞪着两只白眼压低嗓子问道。 白眼鬼带着小白眼进来,也是为了带自己的孙子上道,传下摸金校尉的衣钵,所以这时候耐心解释道:“它们被钉了魇魂针,失了六感,你只要不碰它们动了魇魂针,它们是绝对不会醒的,除非……” 白眼鬼说着抬头望了一眼上方高悬着的魂钟,小白眼也抬头望去,瞬间会意。 张不良没看魂钟,因为他反正不懂考古文物,所以就算看了也等于白看,这时候出于心底的紧张,他摸出烟盒咬了一根烟,轻声点上。 他这时的紧张,并不是因为鬼魈就在身前,也不是因为怕惊动了魂钟,而是知道先祖的身体就要近在眼前了。 不过他这一举动,不止吸引了白眼鬼爷孙俩的注意,连远处的唐浅也面露无语,毕竟在这样的气氛下还抽烟,不知道这位张家后人是心大还是胆大。 小白眼可能是看惯了粽子,所以这时候一直好奇打量着近处的鬼魈,白眼鬼则站在了宫殿大门前,双手按上。 张不良手里夹着烟,皱起眉头问道:“不会有机关吧?” 白眼鬼立马回道:“小恩人放心,这天门王还想着复活回去,所以别的地方有可能,比如这溶洞上方的封顶,但这道门是不大可能布下机关。何况有没有机关我的手一推下去便知,加上刚才黑校尉已经打探过了,它除了不会说话,地物感知的本事可比那位雷步枪要厉害。” 张不良诧然,不过瞬间有了醒悟,料想雷步枪的本事估计是小白眼跟白眼鬼说了,不过白眼鬼知道张不良在想什么,接下来的话出乎了他意料。 “我跟你们鬼葬营的上代文判官有几面之缘。” 这句话的话音未落,就见白眼鬼猛然推开了尘封千年的大门。 张不良和小白眼在毫无心理准备下睁大了双眼,正要屏息见证宫殿内的幽暗景象,却发现里面比想象中要简单,空荡荡的只摆了十几口石棺,以及立在大门后面,一眼就看见的一块石碑。 在宫殿中立石碑估计也就这地方有了,上面刻着萧慎古文,因为白眼鬼看的懂,也就读了出来。 “阴王之墓,入者万劫不复。” 张不良把烟头在大门上掐灭,微微一笑,调侃道:“真是自欺欺人,这块石碑吓唬的是进墓的人,但人都进来了,还会被这么一句话唬住么?” 说着张不良将视线越过一口口石棺,定格在宫殿最里面该是宝座的位置,因为那里摆放着一口最大的主棺,毋庸置疑,如果天门王的棺椁在宫殿内,那么一定就是这一口了,也就是说,先祖就躺在里面! 那只叫“黑校尉”的穿山甲又爬了出来,白眼鬼小心翼翼往前走了几步,忽然蹲下身子伸手摸向鎏金地面,不知摸到了什么东西,指尖凑在鼻前闻了闻。 张不良内心激动万分,因为如果成功找到了先祖的身体,那么就等于是重获新生,今后再也不用被病痛折磨,可以继续活在这个世上了。他曾经不明白生死的意义,应该说大多数人基本不会考虑这个问题,可一旦体会了面临死亡,相信这时候的人都会对生充满了珍惜。 正如张不良内心一直存在着一个强烈的渴望,渴望自己能够拥有一副正常人的身体,从火葬场转魂其实并没有太多感觉,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好像把这个机会抓在手中了。 小白眼也注意到了张不良此时的激动神情,而白眼鬼在闻了手指上沾着的东西后,抬头望着宫殿顶部说道:“是龙火琉璃顶,要是触动机关点着了它,整个宫殿瞬间就是火海。” 小白眼一听之下倒吸了口凉气,这龙火琉璃顶他听爷爷说过,这是一种玉石俱焚的防盗机关,大体结构是在墓室顶棚先铺设一层极薄的琉璃瓦,瓦上安放大量西域火龙油,再在上面盖一层琉璃瓦,再是盖上封土,如此,一旦有外力破入,顶棚就会瞬间塌陷,火龙油见空气就烧,直接把盗墓者和墓室里的所有东西焚烧殆尽。 白眼鬼刚才闻的,正是滴在地面上的几滴火龙油,看来天门王说的万劫不复,就是要把胆敢进来的人葬入火海! 小白眼紧张兮兮的环顾四周,嘴里念叨着:“那这机关在哪?黑校尉赶紧找出来。” 在宫殿外,眼见推门而入的三人站着不动了,一直在观望的雷步枪不明情形,无聊之下说道:“里面就是墓了么,那他们摸金校尉是不是该在东南角点跟蜡烛?” 哪知道唐浅先不论鸡鸣灯灭不摸金的真假,直接霸气道:“管它里面的鬼吹不吹灯,人我们是要要定了。” 在宫殿内,白眼鬼正安慰着孙子,“笨小子,既然是玉石俱焚,那么这机关当然是在天门王的棺椁上,不过我们有金螭玉狴,触发不了这道机关。” 小白眼呼出一口气,总算安心了不少,因为只要是爷爷说的,就基本八九不离十了,心中不禁想着这阴王墓也不过如此。 “不要碰任何东西,跟着我的脚印走过去。”白眼鬼谨慎道,毕竟小心驶得万年船。 “嗯。”张不良嘴上应着,但心思早已全在那口棺椁上了。 殿中央的这些石棺,应该是天门王的子嗣和麾下的有功之臣,白眼鬼清楚这些,是因为在天门王后人墓中有份血帛书,里面就特别指出了这件事,而正是由于入葬阴王墓的资格问题,使得天门王的后人发生了争夺家业的事,导致天门王的活墓大业一夜间功亏于溃,其中的金螭玉狴流入旁支之手,也就是说,白眼鬼盗的那个墓主人,是天门王家族的旁支。 张不良看清了在主棺前守着的两盏人形长明灯,半跪着半人多高似海底鲛人的干尸,双手的rou蹼都清晰可见,它们抬头张着巨大的鱼嘴,尖牙密布,灯芯就在嘴里,此时还在燃烧。 这都过去千年了,这两盏长明灯还在燃烧,难道这鲛人的尸油真这么经烧,就在张不良惊奇之时,他发现从主棺两侧各延伸出一根导管连在鲛人身后,他根本没来的及想这导管的作用,就猛然被主棺上的东西给震住了。 还好他没有密集恐惧症,因为主棺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类似虫卵的东西,就像海滩礁石上的壳类,细看之下,发现它们跟石壁上的另一个图腾神火很像,完全是一只只干瘪了的蜒蚰! 在主棺的正上方,有一面彼岸花形的圆盘,白眼鬼忽然转过身背朝主棺,面相宫殿大门就这么跪了下来,朝殿外隔空叩首一拜。 “恩人,你托付的事我已完成,但你的恩情,世代不忘。” 张不良终于明白,白眼鬼这是在跪拜爷爷。 小白眼朝着张不良纯真一笑,看来上代的羁绊已经在下一代延续。 白眼鬼在郑重跪拜后站起身,对着张不良点了点头,随后走到主棺边,这时黑校尉又钻回他身上,而他伸手抓向彼岸花圆盘,上面正好有五个指印。 “彼岸在前,乾坤顺转。” 只听白眼鬼念了这句类似暗诀的话后,手用力往右拧动彼岸花圆盘,顿时主棺中有咔咔机关触动的声响,整个棺身猝然一震,引得长在表面的“蜒蚰”苏醒了过来,体内顿时发出幽暗蓝光,但像燎原星火般越来越亮,最后亮起了体表的蓝纹!
白眼鬼拿起了彼岸花圆盘,在它下面有符阵之用的青铜纹,中间是两个凹槽,形状正好与金螭玉狴契合。 宫殿内发出蓝光,站在外面的人也被这一幕吸引了,其中雷步枪忽然往前踏出一步,自顾自说道:“再往里,那口魂钟真的就能感应到了么?” “雷步枪,你要干什么?”唐浅冷道,眸中闪过一丝戾色。 雷步枪撩了一把飞机头,呵呵笑起,准备往前走的身子忽然一止,回了句:“我只是无聊。” 听到这句说辞,姜西雪和独孤纯阳都有种浪子回归的感觉,因为自从被白毛皮仙摄魂后,雷步枪已经蔫了两天了。 “无聊就老实站着。”唐浅只用余光瞟了一眼雷步枪。 这时,张不良已经将金螭放入左边的凹槽,顿时这面符阵有了反应,好像被几千度的烈火焚烧,上面的阳刻符纹率先变得通红发烫。 张不良向白眼鬼投去询问的目光,在得到肯定的点头后,准备将玉狴也放入凹槽,可就在这个当口,在外面才刚消停的雷步枪忽然又说话了。 “你们说,他们手里的矛杀过人么?” 在场的人都明白,雷步枪指的是眼前护卫手中的青铜长矛,只因为年代久远,上面布满了锈斑,但是,他问这个干什么? 就在所有人的思维被这个问题带过去时,雷步枪忽然大步向前,走到护卫身前就抢过这杆青铜长矛,接着没有半点停顿,举起它直接往大殿内投去。 因为这一幕发生的太快,又太不可思议,所以这些人全然没有反应过来的机会,就这么眼睁睁注视着青铜长矛破空而去,就连唐浅也如此,等她终于反应过来,正好看到转过身的雷步枪,他的笑容狰狞诡异!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殿内的三人根本没有察觉,直到青铜长矛大力穿透了白眼鬼的身体,冲力带倒了他,使他两手撑在了主棺上。 “爷爷!”小白眼惊恐大叫。 张不良赶忙停止放玉狴的动作,上前扶住白眼鬼,只见白眼鬼的殷红血液顺着青铜长矛滴落主棺,那些“蜒蚰”一沾染鲜血竟然爬动了起来。 在下一个呼吸间,雷步枪撞开挡路的九指,以惊人的速度逃离,而高悬在大门上的魂钟动了,“当——”的一声,金光声浪映入所有人的眼眸。 唐浅扭头紧盯雷步枪的背影,朝着陈忠大喊道:“抓住他!” 这样的突变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但情形在下一刻变得更糟,因为魂钟响 了,而正好注意到的独孤纯阳发现石阶上有黑影掠过,它们正如投射在地面的人影,分别移向站着的鬼魈! “是石瘟!”独孤纯阳内心惊道,原来这东西不在鬼魈体内,而是藏在地底。 石瘟入体,这些鬼魈即将苏醒,有一只醒的最快,上半身立马动了动,之后脖子一挺头一扬,竟然发出尖锐刺耳的啸声,像山中枭类的声音。 既然已经惊动了鬼魈,唐浅也不管正跟陈忠过招的雷步枪,回身冲向护卫间的过道,想着一口气冲到宫殿内接应张不良,可眼见马上就要醒来的鬼魈,想到外面阴王城中的上千石头人,她瞬间做了决断,朝着张不良他们喊道:“先别管了,撤!” 张不良也知道这时候就算打开了主棺,也来不及带走先祖的身体了,所以先让小白眼扶住白眼鬼的身体,他想先去拿回放好了的金螭,可手指一触碰,指尖立即被烫焦,冒起一股焦烟,看来只能先把金螭留在主棺上了,张不良当机立断赶过去抱起白眼鬼,对着失了魂的小白眼吼道:“撤!” 两人快速跑出宫殿,正见唐浅想一刀砍了最先动那只鬼魈的头,可她还是放弃了,生怕一个不慎自个成了石头人。张不良见到唐浅的第一句便是:“谁干的?!” 情况紧急,唐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简单利落两个字:“先撤!” 张不良边跑边望向接应的九指和牛头,还有已经跑向岩壁的独孤纯阳及姜西雪,那边陈忠正呆呆站在原地,仰着头,因为在他上方,雷步枪正只身钻入盗洞,他居然有本事一矛偷袭白眼鬼,还能与抬棺人过招,并顺利遁走。 “爷爷。” 小白眼紧跟着张不良,痛苦嚎叫,而白眼鬼在张不良怀里一声不吭,只虚弱的说着:“别管我,鬼魈醒了,你先跑。” 张不良脑海中闪出白眼鬼手捧那碗榨面跪在家门前的画面,这时候一股脑的热血,只回道:“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