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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地中海之波 第八十一章 打折的所有权

    努拉多斯神情古怪的看着赫克托尔,他不知道这个白化病人为什么会如此的自信。

    当来的路上,他已经仔细的想过,在他想来即使那位埃德萨的玛蒂娜真的怀孕,但是眼前的一切已经完全不可改变。

    不论是锡斯城里的法兰克人还是居住了多年的罗马人的后裔,当需要他们选择的时候,他们都不会幼稚的做出错误的选择!

    效忠于皇帝,还是效忠于一个死去的人,或者说是效忠于一个虚幻的名声,努拉多斯深深的知道那些人会如何面对这样的抉择。

    一个合法的继承人,也许会成为这些试图做最后挣扎的法兰克人的最后希望,但是难道奇迹真的那么容易实现吗?

    努拉多斯能想象那两扇门里面的女孩,正神情紧张的等待着见他,然后向他撒下一个弥天大谎,但是努拉多斯并不在意这些,现在即使真的有这样一个所谓的继承人,也已经无法阻止他了。

    因为,就在不久前,城里的法兰克人和罗马人,已经悄悄的向他所代表的皇帝宣誓效忠!他们已经同意努拉多斯提出的要求,法兰克军队将很快发现,他们将再也得不到一点吃,更不要说能得到城里人的支持和顺从。

    而那个贡布雷的死,已经让这些法兰克骑士彻底失去了他们最后的支柱!

    “事实上一切很简单,”努拉多斯低低的对赫克托尔说“除非你们现在就把我杀死在这里,否则你们所有人都必须离开锡斯城。可如果你们杀了我,那么你们在这里所做的一切就变得毫无意义。不会再有人欢迎你们,更不会有人把你们当成英雄,你们将被迫与所有人作对,直到最后被你们的敌人吞噬,这可真是艰难的选择……”

    “也许还有其他的选择,”赫克托尔眼神闪烁的看着看着那两扇房门。

    “当然,如果你们肯发誓效忠皇帝陛下,”努拉多斯象才想起来似的微微点头“如果这样对你们来说不也是很值得庆幸吗?”

    “不,我说的是完全其他的选择。”赫克托尔几乎是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的吐出来这句话。他没有回头,却只是用眼角斜眦了努拉多斯一眼。

    就在这时,他死死盯着的那两扇房门豁然敞开!

    随着房间里的所有人不禁发出一阵轰然低鸣,两个人影霎时出现在了人们面前。

    在看到那两个人时,一直颇为镇静的努拉多斯的心头忽然一动,他望着和玛蒂娜同时从房间里走出来的那个克尼亚人,一个他来没有想到过的念头让这个罗马皇帝的使者立刻脸色大变!

    “难道你们要把奇利里亚还给克尼亚人?!”

    努拉多斯的嘴里发出一声无法克制的呻吟,他硕大的脑袋上这时已经溢出汗水,即使在接到这个任务时也从没有过的紧张让他的喉咙一阵干涸!

    “或者说,我们更愿意成为罗马皇帝与克尼亚的新苏丹之间的仲裁。”赫克托尔向着已经走过来的玛蒂娜微微行礼,随即转过身,大声向所有骑士高声宣布:“正如大人曾经对我们说过的,上帝的意志在于拯救和引导迷失方向的人得到救赎,即使是异教徒的存在也是上帝的意志。奇利里亚,是上帝赐予罗马的恩典,那么在这里我们将按照大人的教诲把这座城市属于我们的一半交换给皇帝的使者,而同时为了展现上帝的仁慈,我们也将把另一半交换给于我们拥有协议的科尼亚人。”

    说到这儿,赫克托尔看着脸上已经一片苍白的努拉多斯,放低了声音轻轻的说:“你曾经说你听到的是个虚假的奇迹,那么现在就要让所有人印证这个奇迹是否真实。”

    说着,他忽然先后一退,只是冷冷的看着对面的努拉多斯。

    随着玛蒂娜轻轻先前走来,所有人的眼神都不由自主的集中在这个女孩的身上,看着她脸上透出的那种虽然还带着稚气,却只有一个真正的母亲才会露出的那种慈爱的表情,人们不禁向着这个女孩轻轻低下头去。

    看着罗马使者,玛蒂娜原本泛着空洞的眼神就如同根本没有看到眼前的这个人,只有当她低头望向自己的小腹时,她的眼睛里才露出了一丝丝的甜蜜。

    她伸出手轻轻的抚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就好像是在抚摸一个已经在她体内成形的婴儿,看着她的那个样子,努拉多斯忽然觉得自己的猜测完全变得毫无意义了。

    即使无法理解一个即将做为母亲的女人究竟在想什么,可是努拉多斯这是也丝毫不会怀疑,这个女孩的那种眼神中会包含任何虚伪的东西。

    随后,他就迎来了玛蒂娜透着些许忧伤的眼中并不掩盖的厌恶。

    她咬紧嘴唇,只是默默的望着努拉多斯,在过了好久之后,她才平静的说:

    “我的丈夫贡布雷子爵从没想到过自己占有这座城市和这片土地,我相信不论是否他已经蒙召,但是对于上帝的虔诚和对罗马的效忠都不会让他做出任何违反这一准则的事,”玛蒂娜微微停下来,似乎在考虑接下来该怎么说,然后她忽然抬起头看着努拉多斯,也看着四周所有人发出了一声坚定的宣布“上帝的恩典赐予了我一个孩子,这是我的未婚夫给我留下的他神圣血脉的证据!正如他所说的,我的血与他的血混在了一切,因此我也拥有了这一神圣,圣子的血脉将在这个世界上流传!

    因此我在这里向世人宣布,我的孩子是伦格.朱里安特.贡布雷子爵的嫡子,是他高贵血脉和崇高地位的继承人!上帝保佑!”

    “愿上帝保佑!”应祈声响彻房间!

    努拉多斯愣愣的看着这些骑士们,他的嘴微微张开却又无力的闭上,看着四周的骑士,和站在对面一直默默的看着这一幕的克尼亚人,努拉多斯忽然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泥潭之中,他本能的抬了抬双手,可却不知道该抓住什么。

    看着站在玛蒂娜身后平静的望着自己的赫克托尔,努拉多斯在恍惚的沉默了一阵之后,忽然轻轻一摇他那硕大的脑袋,向着玛蒂娜躬身行礼:“殿下,请接受我对你的祝贺,不论尊敬的子爵大人身在何处,我相信他的灵魂都会永远保佑您。”

    说着,努拉多斯突的向玛蒂娜喃喃自语般的说:“可惜,殿下,我没有机会见到那位伟大的圣子。”

    公元一一八八年三月二十七日,罗马皇帝派出的使者如愿以偿的在奇利里亚首府锡斯城宣布了罗马帝国对这片已经丧失百年的土地的“一半”所有权。

    当努拉多斯站在大厅里大声宣布时,他的声音几乎是在颤抖,他看到了赫克托尔那冷漠的眼神中透出的讥讽,看到了所有法兰克骑士望向他的敌视,看到了玛蒂娜似乎再次陷入空洞般的眼神,和她只是轻轻抚摸着自己身体时的那种温柔笑意。

    “陛下,奇利里亚终于属于你了。”努拉多斯在心底里这么说着,可是他的嘴角却挂上了一丝苦涩的笑容,因为他知道,当这个宣布结束的时候,他将面对的,就会是无尽无休的巨大麻烦。

    ………………

    当锡斯城“议和”的消息在几天之后,终于传到正带领着刚刚收复了曼齐克特的军队返回的伦格耳中时,瑞恩希安看到了这位年轻的子爵先是微微一愣,随着从他嘴里发出的一声别人都没有听清的古怪呼声,猛然在心爱的战马臀上用力一鞭,伴着比赛弗勒斯的一声嘶鸣,人马的声音旋风般地的向着队伍旁的原野上狂奔而去!

    “我想大人一定愤怒到了极点。”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看着几乎变成了一个小点的伦格担忧的说着,他看着身边一直沉默的跟随着自己的一个同乡,有些不安的望了望似乎不以为意的继续向前走着的瑞恩希安“孩子听着,不要去招惹他们,记住对他们来说我们和那些科尼亚人俘虏没有什么区别。”

    阿洛伊德听着老人的话默默的点头,自从妻子死去之后,他就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人们看到的只是这个被伦格召进了军队的罗马人眼中那似乎永远透着血色的可怕沉寂,而每当说起他那次可怕的嗜血般的疯狂时,人们都不禁暗暗为这个人是不是已经堕入了魔鬼的诱惑感到恐慌。

    也有人曾经向伦格告发,他们告发他可能已经被魔鬼夺去了灵魂,甚至有人提出要对这个可怕的人进行审判,但是伦格却对这一切都不置可否,不过每当看到这个可怜人时,伦格的心头却因为隐约想到了什么而略有感触。

    “他在为丢掉了土地生气吗?”阿洛伊德看着远处伦格的背影冷冷的问着,他抬头看着老人,同时小心的为他拉好坐骑一根看起来松开的肚带。

    “他在为丢失了权力而生气。”普塞罗斯声音幽幽的回答“对有些人来说,权力就是他们的一切。他们缺少不了这些东西,就和我们不能离开食物和清水一样。”

    “为了他们的权力,要死掉多少人?”阿洛伊德的眼中那种嗜血般的愤怒再次让他看上去一片狰狞,他的这种样子也的确吓住了很多人,至少在夜间睡觉的时候,从没有人愿意离他太近。

    “可是,伟大的罗马是由无数野心家和英雄创造起来的,譬如凯撒,屋大维,君士坦丁和瓦西里二世,如果没有这些人,我们就不能自豪的称自己为罗马人。”

    “我宁可自己不是个自豪的罗马人。”阿洛伊德的嘴里喃喃自语,他默默的低下头继续先前走着。看着这个年轻人的样子,普塞罗斯不禁发出一声轻轻叹息。

    “小心点吧,孩子,也许很快我们就要面临一次暴风雨了。”老人善意的向孤僻的年轻人提醒着。不过他并没有注意到,就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瑞恩希安正饶有兴趣的看着前面说话的两个人。

    同样抬起头望了望在远处原野里不住狂奔的伦格的模糊身影,特里布松的将军忽然发出噗嗤一声轻笑。

    就在消息传来时,只有瑞恩希安在看到伦格脸上浮起的一片涨红中听清了他那声旁人没有听到的难掩兴奋的低呼:

    “我有孩子了!”

    巨大领地权力的丢失,来自罗马的步步紧逼,甚至是可能因为自己的“死讯”导致军队发生的动荡,都在那一刻完全被那个消息压了下去!

    在那一刻爆发出来的喜悦甚至让伦格情不自禁的鞭打心爱的战马!在迎着眼前一望无垠的旷野狂奔的驰骋中,在四周再也没有任何人的空旷中,伦格再也压抑不住的向着天空发出了一声高亢的欢呼:“我有孩子了!”

    再也没有任何喜悦能和这个相比,在这一刻,不论是神圣的圣子光环还是尊贵的子爵头衔都无法与这个突如其来,却真真切切的震撼了他心灵的消息相比!

    “这会不会是赫克托尔的计策?”有那么一阵,伦格的心底曾经晃过这个念头,可随即他就推翻了这个想法。

    他知道面对来自罗马的使者,赫克托尔也许会想出更加狠辣甚至残酷的方法,但是制造假怀孕的消息?伦格知道赫克托尔不会这么干,或者说,他不敢这么干!

    “当所有人都认为我已经死了的时候,大概只有赫克托尔是不见到尸体绝对不会相信的。”伦格的嘴角挂起一丝笑容,他对那个白化病人太了解了!了解到他知道自己只有不停的创造一个又一个的奇迹才能令那个人甘于臣服。

    也正是因为这个,在当初决定远袭曼齐克特的时候,只有赫克托尔表示了对他的支持。或者说,在赫克托尔看来,一个不敢于冒险的主人,也就失去了他值得为其效忠的资格。

    而现在,自己的冒险的确成功了,曼齐克特的攻陷预示着自己迈向君士坦丁堡的那关键一步已经牢牢的站稳,后面的,将会是什么呢?

    伦格的身子在战马上颠簸,同时他的心头不住闪动着这些凌乱的念头,可随即他的脑海就立刻被拥有了属于自己血脉的孩子的念头充斥得满满的,这让他不禁为整个队伍行进的速度感到不耐,甚至看着瑞恩希安那略带嘲笑的表情,他都觉得这个人是在故意和自己作对。

    “将军,我要带领一支轻装小队先离开,这里的一切就由你来指挥了。”伦格终于下定决心向瑞恩希安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尽管他也知道在这样的地方,只带领一支小小的骑兵穿越草原是多么危险,但是期待早些赶回去的急切,却让他再也无法忍耐这缓慢的行军。

    “大人,我们走的并不慢,”瑞恩希安微微皱起了双眉“您应该知道,因为克尼亚人传出您的死讯,现在发生的一切已经有很多地方超出了您的想象,甚至在我们离开之前,都没有想到过皇帝会派出一个使者去宣布接管奇利里亚,这种情况下单独进军是很危险的。“

    “所以我更加尽早回到锡斯城,”伦格坚定的说“要知道赫克托尔也许能稳定住我的军队,但是他却不能稳定住整个城市,虽然宣布接受皇帝的条件的确是个不错的方法,但是之后他们就必须立刻离开锡斯城,我相信这个时候不论是我的军队还是玛蒂娜都需要在在他们的身边。”

    “可是大人……”

    “我不是在请求你,”伦格的声音变得低沉起来“不要让我失望将军,我希望我的将军是独胆一面的伟大统帅,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你们很多人都会因为需要这种才能而祈求上帝的恩赐了。”

    瑞恩希安有些不解的看着伦格,他不知道为什么伦格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随即他忽有所感的脸色微微一变,接着开口轻笑起来:“大人,既然如此我会带领大军继续前进,不过我希望您能带上最精锐的骑兵,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我不会用自己的安全开玩笑,而且我也不是阿克琉斯,不会为了所谓虚幻的荣誉去做傻事。”伦格轻笑的安慰着瑞恩希安,然后在远处一阵阵召唤士兵的呼声中翻身下马,沿着队伍边缘向前独步走去,

    看着被挑选出来的士兵兴奋的扔下除了武器干粮之外的所有东西,一边为战马添加草料,一边不住的低声说话,伦格慢慢走到了闷头干活的阿洛伊德面前。

    望着这个整天沉默寡言的农奴,伦格从他那冷漠的眼神中能看到那一抹抹夹杂着无限仇恨和愤世嫉俗的狂野,就是这么一个原本可以老实本分的在农庄里度过平淡一生的罗马农奴,却因为自己的到来而失去了妻子和即将出生的孩子!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伦格低下头在阿洛伊德的耳边低声说,他看到紧握着木锤的那只手瞬间攥紧,同时他也看到了滴淌着汗珠的湿发间那双眼中闪动的凛冽杀机。

    “你想要我死对吗?”伦格的声音越来越低,他心头默默寻思着那个人会在什么时候对自己发起可怕的一击,同时他的眼角看到了紧跟在身后的卫兵握紧剑柄的手掌正慢慢拔出腰间的佩剑。

    “大人,我只希望您能带上我。”阿洛伊德的手慢慢放松下来,他抬起头,眼中的凛冽已经变成了一片阴沉“如果有一天我能回到曼齐克特,我会去看我的妻子孩子,不过在这之前我要让克尼亚人先为他们做出的一切付出代价。”

    “很好,我相信你的确能做到这个。”伦格略一点头,继续先前。

    “大人,您不能带着那个人,他太危险了!”身边的卫兵小心的劝解着,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伦格不但允许那个人跟随着队伍,甚至还要让他进入自己的小队。

    “听着,我的朋友们,”伦格回过头看着这些忠诚的卫兵“他是个普通的罗马人,如果我连一个最普通的罗马人都不能信任,那么我的君士坦丁堡之行还有什么意义?”

    说完,他不再理会卫兵的焦虑,继续先前走去。

    “孩子,你要小心点。”普塞罗斯走到阿洛伊德身边轻声说着。

    “他在等着我去杀他!”阿洛伊德的嘴里爆发出一阵压抑的愤怒“他害死了我的家人,现在他又想耍笑我。他故意给我机会,然后好看着我掉进他设的陷阱里。”

    “你错了,”普塞罗斯望着伦格的背影“我想他的确是给你设下了陷阱,不过他想得到的并不是你的生命,而是你的臣服,他需要的是彻底征服你的心灵。”

    “我才不会向他投降,就算让我死在克尼亚人手里也不会!”

    “不好说呀,孩子,不好说呀……”普塞罗斯喃喃自语着,转身向着队伍后面的几辆马车走去,在那些车上,一些戴着枷锁的俘虏正大口的喝着卫兵给他们的清水,在这些克尼亚俘虏中,就有他以前的学生曼齐克特守将凯库尔巴。

    “我很感谢上帝,在曼齐克特城外遇到的不是你。”这时伦格对凯库尔巴说过的唯一一句话,然后他就命令人把这位仰慕罗马文明的克尼亚将军囚禁了起来。

    “那个罗马人究竟想干什么?”凯库尔巴蹲坐在木笼里愤懑的唠叨着,当他看到自己的老师望着自己的深思表情时,他不禁轻轻哼了一声“不论他要干什么,我都不会给自己的部族蒙羞。”

    “也许那位大人并不想让你干什么。”普塞罗斯忽然微微叹息一声“对他来说,他干的已经够多了,君士坦丁堡的大门已经向他敞开了。”

    就在凯库尔巴略显不解的眨了眨眼睛时,他们听到了从身后传来的淡淡声音:“不,还没有完全敞开,我现在需要的是一把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