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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莫道此更花如雪(上)

    “你终于还是又放了她!”此时赵雪姬早已换下夜行衣,换着一袭粉色寝衣,眉目妖艳却沉寂,薄纱下动荡的身姿越发曼妙明丽。

    她似是久经人事亦了解司空云澈脾性,尽管有所不甘却还是似笑非笑地缠上他的手臂,“方才我已听到项矜惜并未撞破我们的秘密,而只因项皇为人狡诈多疑,即使你已把他最宠的女儿握在手里,仍旧无法取得信任掌控大权。只不过,项奕宸似乎对他的亲meimei极为疼惜,现在留项矜惜一条命,或许,还有能够利用的时机”

    言罢,赵雪姬便如无骨蛇般缠绵在他怀里,一个搂抱她便踮起脚绕上他的脖子任意亲吻吮吸。司空云澈仍旧无动于衷无知无觉,却在下一瞬便顺势把赵雪姬横抱起来大步跨进房间,门外更声杳寂,迟迟笃声在暖帐内遍布的旖旎里显得越发迟缓和迷离。

    车玥国宣弘三十一年末,北部大国北辰国皇帝驾崩,少日,三皇子夏侯承轩即位,年号建景。夏侯承轩年少登基,以二十三岁之身重整因前朝帝王昏庸老迈而山河破碎风雨飘摇的大国,只在几月内便使得一片的乌烟瘴气被清明祥和代替,一时间百姓安居群臣尽事万国朝觐。

    尽管眼下已是狂风阵阵天色乌黑,项矜惜仍旧不惧寒气,只是着件百花穿蝶锦衣,外披了织锦镶毛斗篷,素繁相宜。长发半梳,低低垂垂地落在身后,若无其事般在园中踱步,忽而有一婢女晃动着双丫髻,穿着素绒绣梅花袄冒冒失失地奔过来,见了项矜惜也不行礼,一把就拉过她断断续续地喘着气一边说着:“公主,公主,你知道吗?北辰国新帝登基了”

    项矜惜先是笑得眉目弯弯温柔恬淡,心想着与自己同岁的丫鬟果真是冒冒失失少见多怪,却又随后一边摇过梅花枝一边叹息着慢慢开口:“这我早已听说,北辰新帝年少有为,你莫不是又要听旁人所述向我夸赞他是如何把残败的偌大河山重整得政治清明?怎如我车玥国,虽说国居百万里,却是我祖父当年仅凭武力抢占土地掳掠百姓建得,而父皇称帝三十余载,虽说守得江山,却猜忌大臣罔顾外交镇压百姓,民间早已是哀鸿遍野怨声载道,我这个公主,也不知能做到几时安宁”

    “公主哪里话!我车玥国力强盛资源深厚,不说万世为君起码也能留得项家千百代作主!”歆儿一把扯过来口无遮拦的小宫女,装势要打,却也只是在她的小袄上轻轻拍了几下,“花音,你又口不择言惹公主不快,实在该打!”

    或许由于未经世事太过天真,或许是项矜惜一向对于手下人的娇惯宠成了她的脾气,花音只是闪烁着大眼冲歆儿做了个鬼脸,装腔作势地一跺脚,便又凑到项矜惜的耳旁:“公主,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我听旁人说,新帝夏侯承轩长得英俊如神祇,身长九尺,龙眉星目,就像是画里的谪仙一般。而先帝却是身长六尺,黑面鼠眼,怎么能生得这么英俊的男儿?”

    “你呀。”项矜惜被这般无端的疑问逗得笑靥绽开,凤目一转便话语出口挑弄起来,“或许是生母貌美,有何奇怪?你若不信,等你长大我便作主把你嫁给体如黑熊胡须满面凶神恶煞的乡野村夫,看能不能也生得出这般英俊无双的男儿!”

    花音羞得面红耳赤,幼嫩的脸庞烧得guntang,提着裙摆就要去追项矜惜打闹,终于还是因衣着厚重走几步便气喘吁吁地累得坐在地上不愿再动分毫。花音扶着树干不停地呼气,如白色的雾在花间袅袅升起。她却仍然摇晃着头,眼珠随思绪不停转动:“比司空将军长得还要好看,那得是什么样子?”

    项矜惜的笑容刹那间被冻僵住,引得歆儿也眼色暗淡地把花音扯到一边再次责怪起她的口不择言来:“让你口无遮拦!公主已有两月不曾见过司空将军了,让你这一提起,不是又让公主伤心了?你啊你啊,真是该打!”说罢,歆儿不轻不重地冲着花音的头就落下一掌。

    花音也意识到错误,为哄项矜惜开心还特意装出连声喊痛的“哎呦”,但项矜惜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相缠的十指,抚摸着上面清晰刺目的伤疤,不再说笑,静默了好一会才道:“天冷了,我们回玉锦宫吧。”

    离着数步远她就见到守在自己宫外的身影,一袭朝服玉树临风,想来是一下朝就赶过来站在这里苦等。他转过身看见她时即是欲言又止不知所措的欣喜,像孩童一般笑迎上去。她本想任性装作事不关己与丫鬟一同逃进宫去,却四下一看早已没了两个丫头的影子。她只得在心里叫苦不迭,却还是后退两步冷声着:“司空将军来这里做甚?似乎没有与将军相熟值得牵挂的人!天色渐冷,将军还是快些回府,何苦在这里捱冻?”

    “还生我气呢?”司空云澈伸手便去触摸她的脸,轻碰了一下就失笑起来,“瞧你气的,好好好,是我错了,我当时不该凶你……这样,你再凶我好不好?”

    “我可不敢,只怕再说一句,将军又要恼羞成怒了!”话里虽是略带讥讽,细看时却能察觉到她眉眼中的窃喜。少顷后她突然一下子扑进他怀里,胡乱捶击他的胸口,几下后索性趴在他怀里,泪如河溪,“你这么久都不肯来见我,我还以为你是真的把我忘了!”

    “怎么会呢?我若是伤早些好,早就来见你了。”他随手抚着她的青丝,宠溺温柔,目光软和得就如春夏的湖。

    “你受伤了?在哪里?我看看……”

    “无事了,不必担心。”她随即就要拨开他的手查看他身上的伤,却被他一手捉住。

    “当武将的,整日打打杀杀,你若是有个万一,我怎么办?”她不满地转过身去故作忿忿,锦色的阳光穿过她指尖的缝隙慢慢降落到地上。

    “好了,天冷,我们进去再说。”司空云澈用斗篷把她裹紧揽在怀里,笑容晦涩却与她步履一致地进入玉锦宫里。

    宫内置三鼎火炉,与外有别更甚于春冬。木炭在微小的火舌中噼啪作响,司空云澈沉默地坐在梨花木桌旁,昨晚的记忆就这样无止无限不可遏抑地在脑海中滋长回放。

    多年来,他从来不曾见过那个所谓“主人”的真面目,他只知自己爹娘生前就为那个神秘人卖命,而司空云澈从在襁褓中时,便是遗孤。从小在耳边挥之不去的训导,使他不得不遵从主人提出的任何要求,包括专心习武夺得状元,包括踏遍烟花巷,包括笼络风月楼名妓赵雪姬,也包括,接近和欺骗,项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