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心
母心 沈寂的投降无疑是压死秦国的最后一根稻草,秦尧或许怎么也不会想到沈寂会投降。这样的结果令人瞠目结舌不已,却又无力改变。 昔日战无不克的太尉,竟然面对一个刚刚而立之年的年轻将领,丝毫未曾交锋就先行投降,实在是落人笑柄!而在场的诸位将军也只晓得霍寻进帐对沈寂说了些什么,而后沈寂就从容淡定地选择了投降。 于秦尧而言,此刻当真是到了火烧眉毛之际了! 这消息传到千里之外的秦都之时,秦尧正与萧慧一起用膳。母子关系缓和了不少,秦尧虽然对于青州一战的战况耿耿于怀,他却也明白眼下最最要紧的是修身养性,等冬去春来后再做打算。 只是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像是一根倒刺一般冷不丁地直直戳进他胸口,直疼的喘气不过来。 秦尧面如死灰一般,整张脸笼罩着一层冷冷的寒气,即使窗外是温暖明媚的冬阳,他亦觉得遍体发寒,浑身颤抖着。一旁的萧慧脸色亦是不好看,她眉眼间笼罩着一层愁云,默然无声等着秦尧的话。 跪在地上的那个斥候更是匍匐在地上,忍不住似得瑟瑟发抖着,听候发落。 时至今日,终于到了这穷途末路之日了。 手里的最后一张王牌,最后一招了,终于还是输了! 这消息不日就会传遍京城,他想,无需太久,就会传遍这中原大地的每一个角落吧。 人们都应该知道了,江山易主,他,会成为那个传闻中被赶下皇位的君主。 一个懦弱无能,昏庸无道的君主。 秦烨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他对四周的宫人挥了挥手,像是一根累极了的人一般,双唇紧闭,再也难以吐出来一个字一般。 “尧儿……尧儿……”萧慧终于哽咽出几个字,她一遍又一遍呼唤着秦尧,像是要询问什么,又像是在申诉什么。 “娘,你说这是为什么?”秦尧忽然改口称呼萧慧为“娘”,脸上扯动着一丝浅薄的微笑,那笑是极其勉强的,像是在嘲讽,在幽怨,那是绝望时候的自嘲,是穷途末路的故作坦然。 萧慧被问得哑口无言,只是默然流泪,轻轻啜泣着。轻盈的泪从她布满细碎皱纹的眼角缓缓落下,更显衰老姿态。 秦尧低声笑起来,他笑的越来越大声,越来越凄厉,浑然如同一只无助的鬼魂一般。他死死盯着萧慧,一字一字道:“你们让我坐上皇位,只是为了让我眼睁睁看着国破家亡,遗臭千年,让我背负万年骂名吗?!” “不是的……尧儿……不是这样的……”萧慧盯着秦尧怒不可抑的面容,如椎心泣血般,声泪俱下:“尧儿……你不要怪他……” 秦尧双眼通红,像是发疯的野兽般低沉的笑着,恐怖不已,“娘啊,事到如今了,你还为他说话吗?!不错,他是我的舅舅,可他也是覆灭我江山,背弃君臣道义的逆臣贼子!” “啪!”萧慧反手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秦尧一个站立不稳,被扇倒在地。他嘴角渗出丝丝血迹来,脸颊火辣辣的疼着,直晃得人眼冒金星。 萧慧红肿着眼睛,依旧冷静的一字一顿道:“尧儿,你记住了,他不是别人,不是你的臣子,更不是乱臣贼子,他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 秦尧木然立在那里,眼神飘忽不定,手里的白象牙雕花筷子还依旧拿着,完全忘记了放下。 “尧儿,我知道你很难接受……可是……”萧慧慢慢挪步过去,一把抱住了秦尧,啜泣道:“尧儿……你别吓唬娘……尧儿……” 忽的,她感觉肩膀一沉,沉重的分量压了下来,秦尧已经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不!尧儿!尧儿!“萧慧骤然惊呼出声,连忙下去扶秦尧。宫人们亦手忙脚乱,请太医的请太医,找护卫的找护卫,有一时慌了神的宫人竟望着秦尧慌乱的哽咽起来。 太医及时赶来诊治一番,只向萧慧小声说道:“启禀太后娘娘,皇上只是受了些惊吓,加上近来有些疲惫,所以才会昏厥。只需稍加调理,自会没事。” 萧慧微微一怔,旋即对太医挥挥手,哑着声音道:“哀家知道了,你先出去吧。”她又接过宫人手里的汤药,挥挥手道:“你们都出去,哀家要和尧儿单独呆一会儿……”
“诺。” 待众人皆退下,萧慧就坐在床边一口一口地把药喂给秦尧。 她就这么静静看着秦尧,挺拔清隽的面庞,带着年少时候的意气风发,如松柏一般挺拔。这张脸,和年轻时候的沈寂长得是有些相似的,眉眼之间的英朗,那是久违地熟悉。 昔年鲜花怒马,如今全随风飘洒。无尽的岁月被荒芜在这落寞的宫墙之中,无数的相思愁苦被此去经年冲散的所剩无几。他征战数十年,他前几个月告诉她说这是最后一战时,她就知道,那或许不仅仅是最后一战,还是最后一别了。 阿寂,你为何会降? 为何,我们会犯下这样的错误,不仅断送了自己的一声,还要将尧儿的生命耗尽在这无穷无尽的岁月里? 真是,不公平…… 秦尧还未醒来,萧慧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得,将手里的汤药放下来,起身的时候略过红烛,摇落下点点烛泪。 高髻轻轻挽就,头上攒的一朵鲜红欲滴的花儿;柳眉淡淡描摹,额间点了一朵金箔花;一身艳红色齐胸舞衣红的妖艳而凄美,如熊熊燃烧的烈火,更似诡艳凄美的红花。 萧慧望了望铜镜中的自己,满意的笑了笑,唇间轻点胭脂,以珍珠粉掩去眼角的细纹。 她嫣然一笑,仿若回到了许多年前,那个等待他凯旋而归的日子里,她穿上了鲜红的舞衣,在高台上跳着最美的舞蹈,等着最爱的人儿。 宛若惊鸿,翩若游龙,踏月曼舞,飘飘欲仙。 月光似水,照在她身上如同欲乘风归去的仙子一般,可望而不可即。 …… “娘……不要……”秦尧呢喃着,忽然从梦里惊醒。正是夜深之时,窗外一片漆黑,只有一盏快要燃尽的孤灯半明半昧地摇曳着微弱的烛光。 他起身来,骤然看见桌上的一个信笺,上面是一行簪花小楷,端端正正地写着:吾儿尧阅。 秦尧心中一沉,忙大叫道:“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