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命
请命 诺里被噎的说不出话来,脸色变了又变,骨节被捏的咯咯作响。 顾镜辞淡淡笑着望向诺里,仿佛丝毫没有发现他发白的脸色,又转向阿桑:“阿桑姑娘可否回答呢?为何而来?” “自然是大单于授命于诺里将军,诺里将军才率兵前来的。莫不是霍夫人不晓得其中缘由吗?也难怪,汉人有规定说劳什子妇女不得干政……那霍夫人此行,可就……”阿桑面不改色,挑眉望向顾镜辞,丝毫不惧。 顾镜辞含笑回道:“既然是大单于授命,那么大单于他可有说授命于何吗?莫非就是让你们驻扎在这里,纹丝不动,坐看霍家军浴血奋战,坐视不理吗?” “夫人言下之意是指责我们大单于冷漠无情吗?这话说的不对。当初可是霍将军写信向大单于求兵,个中缘由……霍夫人想必也是清楚的。怎么就成了我们坐视不理?若是如此也算是坐视不理,那么大单于又何必派军前来自寻烦恼?” 顾镜辞扑哧一笑,摇摇头道:“阿桑姑娘说话真是有趣,我哪里说到大单于冷漠无情了?我也仅仅是想问个明白,诺里将军可愿意与我们并肩而战?” “你……”阿桑还欲出口,被顾镜辞噎回去道:“此事由诺里将军作答,阿桑姑娘还是不要插嘴的好。” 诺里沉吟半响,挑眉望向顾镜辞,一字一字道:“霍夫人请回吧,此事不是我等可以做的了主的。大单于自有定夺。这里的情况每时每刻都会有人飞鸽传书与大单于,至于何时动兵,大单于自会告知。到时候本将一定派人通知霍将军。” 一番话说的含糊其辞,不清不楚,不明不白。顾镜辞犹豫再三,只得叹息一声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行告退了。” 阿桑道:“那奴婢送送夫人。” 顾镜辞由阿桑扶着,默默走着。朔风扑在脸颊上,如刀割般生疼。脚下是未融化的雪,踩着咯吱咯吱的响着。顾镜辞已经看见顾铮立在不远处,轻声道:“你回去吧。” “夫人保重……希望来年,我们还能再见面。”阿桑冷笑着望向顾镜辞。 顾镜辞也不恼怒,只是唏嘘道:“阿桑,有时候,对一个人的感情,是藏不住的。就像是看不见阳光的种子一样。越是阴暗,就越是疯狂地想要汲取阳光,就越是长得快。” “夫人还有心思与阿桑说这些吗?”阿桑眼皮也不抬一下,睫毛投射出一片小小的阴翳。有小小的冰粒落在她睫毛上,冷冷清清,却煞是动人。 顾镜辞立在那里,仰头望着漫天的雪花纷扬如絮,低低道:“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情无关风与月。当年,你骗我,我不恨你。” “呵呵……”阿桑忽然笑了笑,“夫人是觉得我会因此而对你痛哭流涕呢,还是会对你死心塌地呢?欺骗,你怕欺骗吗?你无谓于我的欺骗,同样,我也无谓于你的欺骗。” 萧子詹对着顾镜辞挥一挥手,示意她该走了。顾镜辞转头深深看了一眼阿桑,“希望我们——后会无期。” 阿桑微微一顿,立在那里默然不语。 诺里的含糊其辞早就在霍寻的意料之中,他并未过多的惊讶,当即召集所有将领展开讨论,如何攻打青州城。 而此刻,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师里,秦尧亦在为兵力而头痛。 诺大的宫殿鎏金溢彩,龙涎香袅袅而升,弥漫在屋子里,秦尧的心情却是沉重万分。他瘫坐在那汉白玉阶梯上,突然觉得心中恍若有块大石头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他的身旁放的是徐进的求兵书,他在信中一一陈述自己的想法——霍寻绝不会坐以待毙,必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夺取青州城。况且他已经夺取军政大权,整合霍家军。突厥的骑兵不知为何也进来参和一脚,对方总兵力不下十万。他现在急需兵力增援来加固防线。 秦尧知道徐进是尽心尽力的,青阳一战已经大大鼓舞了士气,只要再接再厉一把,胜出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事情。如今朝中唯一可以动用的将领,自然是在太尉手里。 可是他能吗?一旦动用沈寂,势必要将所有权利交付与他。那虽然是他的亲舅舅,却也更是一个野心颇大的人。如若将兵权交付与沈寂,谁知他会不会反了自己,自立为王? 明明是世间至亲,却偏偏要彼此顾忌,互相猜疑,这是不是一种悲哀? 秦尧心中猛地一痛,忽然沉重地叹息一声。 “来人!”秦尧最后还是轻轻叹息一声,叫道。 门外的侍从进来,应道:“奴才在。” 秦尧再三思酌,还是摇摇头苦笑道:“没事了,你走吧。” 那侍从却并没有起身,反倒是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着。秦尧疑惑道:“怎么了?” “禀皇上,太尉大人在门外等着皇上觐见。” 秦尧身形一震,半响才出声:“太尉?怎么没有人告知朕?” “是皇上您自个儿说不许任何人打扰的,太尉说有事要见皇上,就一直在外面等着。”那侍从答道。 秦尧心中像是被打翻了百味瓶,五味陈杂,摆摆手:“去请太尉进来。” 沈寂面色沉寂,冷风吹得他脸色通红,走进来的时候带进来丝丝缕缕的冷风。秦尧望着沈寂走进来,只是淡淡道:“太尉不必多礼了,天气冷,请坐吧。” 沈寂依言坐在一旁,他扫一眼秦尧面前的奏章,又抬头看了看秦尧的脸色,道:“皇上想必也是知道青州之事了吧?事态紧迫,皇上可有对策?” “增兵,不惜一切代价把霍寻截杀在青州城!”秦尧咬了咬牙,决然道。 沈寂点点头,道:“皇上所言极是,臣今日也是为此事而来。”
“哦?” 沈寂郑重跪在殿前,躬身肃然道:“臣请命出征,一剿叛军,还大秦一片安宁!” 秦尧一时发怔,久久不语。 沈寂只是徐徐道:“臣知道,皇上心中对臣一直存有顾虑,甚至对臣是忌惮的。这其中有太多因果相连,臣还不能一一告知皇上。这些年来,臣久居官场,于外人看来,是无上荣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是臣为武将出身,空坐个太尉之名,数十年来再也没有挂帅出征过。不能不为人生一大憾事。为武将着,宁可马革裹尸也好过困在这小小京师之中糜烂而亡。请皇上,了却臣这一桩心愿吧。” 秦尧缓缓伸手扶起沈寂,指指自己身旁示意沈寂坐。他忽然吃吃地笑了笑:“我好像很久,没有和舅舅这么一起坐在一起了。我记得,在很小的时候,父皇总是很忙,没有时间来陪着我。舅舅总是抱着我,不敢让我下地走路,生怕我磕着碰着。以至于同龄的皇子皇孙都会跑会跳了,我才慢慢学会走路。” “后来,我被父皇送进学堂里面。太傅教的很严格,每日我天不亮就要起床,接近子时才能入睡。后来我病了,高烧不退。太医说,若是体温再不降下来可能我就没几年活头了。当时吓着大雨,舅舅就脱了衣裳淋了雨,再进屋抱着我,给我降温。我病好了,舅舅却病倒了。” “舅舅在我生命里,比父皇还要重要。他陪着我长大,他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于我而言,早就把他当做父亲来看待……” “皇上……” 秦尧挥了挥手,继续说道:“可是突然有一天,父皇死了。我看见舅舅带着人包围了宫廷,我看见他杀了好多人,我看见他拿剑威逼丞相,我看见他眼底的冷酷。我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问自己,那是我舅舅么?” “皇上!” “往后的日子里,我每天晚上都做梦,梦见舅舅眼睛里面的冰冷,梦见舅舅拿剑对着我……我开始催眠自己,我告诉自己,那不是我舅舅,那不是……” “皇上!”沈寂忍不住站起来,心中满是悲凉。 “可惜,我终究还是骗不了我自己……”秦尧凄凉地望着沈寂,忽然扬天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沈寂瘫了下去,苦笑着摇摇头:“臣何曾,何曾有过不臣之心?臣所做的一切,只不过希望皇上过得好一点,好一点儿罢了。好一点,就够了。江山?臣要这江山有何用?有何用?” 秦尧脸色一点一点沉下去,暮霞沉沉,微微弱弱的光芒照在沈寂略显苍老的脸上,顿觉有些许的悲伤之情涌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