迂回
迂回 顾镜辞听见那一声,不觉有些难受,心酸得连呼吸都是带着微微闷痛的。她缓缓转过头去,面前的男子一身朝服,面目刚毅。顾镜辞微微发怔,旋即掩下心思,敛裾施礼:“不知霍将军叫民女所为何事?” 霍寻静静注视着顾镜辞,良久缓缓抬头望月。他整个人笼罩在一片清冷月色里,更显眉目刚毅。他依依念道:“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顾镜辞顿然大惊,强定神浅笑道:“这是家父随兴所做一曲《蝶恋花》之中句子,不晓得霍将军也知道这一句。” “朱颜辞镜花辞树,小姐芳名顾镜辞。” “你……”顾镜辞一时凝神,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她出生之时母亲难产而死,父亲由此才感叹美好韶华如此难以长久,做一曲《蝶恋花》。那也正是她名字的出处。他是如何知道的?她不禁微怒道:“民女贱名,恐玷污将军之耳!” 霍寻微微感叹,“镜辞,你可知——” “将军自重!”顾镜辞冷冷打断他,转头就走:“民女先行告退,不打扰将军雅兴了。” 心中激荡的情绪慢慢冷却下来,霍寻忽然油然而生一种怅然若失的情绪。 他兀自立了一会,长廊一侧是一片墨绿色的松林。风吹林动,松涛阵阵。云月相间,脉脉不语。 耳畔恍若传来轻微的声响,霍寻立刻恢复了军人天生的警觉。他厉声高叫道:“是谁?”斑驳的林荫里扑棱棱飞出一只灰雀掠过天边。霍寻四下环视,昏昏暗暗的灯光摇曳几下,再无声响。 忽然惊觉有些诡异,脑中猛地闪过一个年头。霍寻暗叫不好,连忙追过去。 “顾小姐。”迎面而来的一个素衣宫娥和两个小太监提着食盒对她躬身施礼。 顾镜辞点一点头,那宫娥正欲离去,顾镜辞忽然横臂拦住她:“等等,这里面是什么?” 两个小太监对视一眼,宫娥笑道:“奴婢们是贵妃娘娘宫里的,这里面是贵妃娘娘嘱咐奴婢们给陛下的野鸡参汤。”顾镜辞横眼瞧了瞧那太监,又盯着那罐子上的花案看了看才道:“你们去吧。” “是。” 待三人刚刚转身,顾镜辞立刻回身快步走开。还没来得及喊出声,那两个小太监早就绕到路口堵住她,眼疾手快地用沾了蒙汗药的帕子捂住顾镜辞的口鼻。顾镜辞挣扎几下就昏了过去。 宫娥对那两个小太监扬了扬下巴,那两个太监立刻抱着顾镜辞闪进一个宫门里。 “请问……”霍寻的声音幽幽响起在宫娥身后,带着一丝警惕和怀疑:“有没有看见顾小姐?” 那宫娥微微一愣,随即埋头施礼道:“回将军,奴婢看见顾小姐去了鸿台。” 霍寻带着一丝惊疑,目光定定落在那宫娥身上。许久,他缓缓出声:“抬起头来。” 宫娥身形一震,静默不语。 “我让你——抬起头来!”霍寻声音陡然冷下去。 温暖摇曳的烛光映着一个温暖的融化人心的背影。顾镜辞醒来的时候就是如此之景。无数次,她梦见这样的场景,甚至以为又回到了那些相伴相守的日子里。 忽的,那张脸转了过来,那是一张不染凡尘的容颜,完美的恍若玉石雕成。而她却顿觉遍体发凉,情不自禁的抓紧了衣袖,身上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秦烨瞧见她眼底莫名的惊慌与悲凉,不觉有些奇怪。他嘴角浮起一抹如晨曦天色的笑意:“小王秦烨,敢问姑娘芳名?” 她只是勉强保持冷静:“顾氏,贱命不值一提。” “原来是顾小姐。”秦烨解释道:“方才那两名刺客已经被霍将军捉获,眼下父皇正在审讯。顾小姐不必担心。” “毕竟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民女和祁王殿下?父亲和哥哥定然在找民女,若是祁王殿下没有什么事,民女就先行离去了。”顾镜辞淡淡起身。 秦烨眼瞧着外面漆黑的雨夜,道:“天色不早了,况且还下着雨。小王愿意送顾小姐一程……” “不必了,民女之生死无关祁王殿下。”她尤记得自己最怕的就是雨夜了。以往的每个雨夜,都是秦烨陪自己熬着,度过一个又一个漫漫雨夜。当真相被抽丝拨茧般血淋淋的摆在她面前,孤独,寒冷,又算的了什么?当绝望已经完全湮没自己,就再也不会怕了。 “参加祁王殿下,见过顾小姐。”皇帝身边的穆顺恰时拦住顾镜辞的去路,陪笑着说:“奴才传陛下口谕,请祁王殿下和顾小姐去一趟崇明殿。” 崇明殿是皇帝处理朝政的地方,闲杂人等是不许进入的。此次前来,顾镜辞已经晓得是什么事了。她默不作声地跟着穆顺走。 夜如墨染,走过阶桥时望着那皇城下一片星光点点的灯火,似失落人间的星子。而在暗处看不见的,那是悄然滋长的阴谋和更多湮没无闻的故事。随时,它们都会涌汇成一股强大的力量扭转一切。没有人主宰着这里,但似乎每个人都在主宰着这里。在这里,让一个人消失太容易了,所以更多留下来的是无边无际的的怨气。 崇明殿是皇城的制高点,九十九阶宽阔的汉白玉台阶两边是两座硕大的麒麟石雕。阶梯中间是一幅巨大浮雕出来的瑞兽祥龙图。从低处仰视,当真有一种临于陛下的感觉。殿内灯火辉煌般的纸迷金醉在漆黑的夜里却是有些虚晃落寞。 转过玄关是皇帝看书接见朝臣的地方,眼下却是坐了傅贵妃,萧淑妃和赵王秦尧。顾镜辞以礼见过皇帝,皇帝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随意摆摆手:“免礼了,穆顺,给顾小姐找个地方坐着。” 秦烨亦是对皇帝见礼,皇帝也只是微微颔首。本是父子,却并无连心,甚至疏远的还不如身边的人。于他们,该是如何残忍? 顾镜辞跟着穆顺坐到一侧,皇帝沉声道:“既然人到齐了,那霍卿,我们就开始吧。” 霍寻带着暴室的沈姑姑进来禀道:“启禀圣上,臣已经把沈姑姑带来了。那两个太监已经畏罪自尽,所有的话都在沈姑姑这里了。”他瞟了一眼神色淡然的沈姑姑,不禁暗自冷笑。 沈姑姑上前一步,对四方人欠一欠身道:“奴婢参加陛下,见过二位娘娘,见过祁王赵王,见过顾小姐。” “沈姑姑无需饶舌,审讯结果如何从实道来便是。”萧淑妃抢先开了口,头上一串珍珠流苏泠泠作响,带着一丝看笑话似的得意。
沈姑姑不卑不亢,,神色自若:“奴婢奉圣命逼供那两名太监,他们已经承认是要谋害陛下,是被顾小姐发觉不对了才要杀顾小姐灭口。恰时祁王殿下路过,那两名太监见是祁王,连连逃了去了。” 萧慧轻嗤一声:“我们祁王殿下早不遇见晚不遇见,偏偏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遇见。真是巧的很呢。” “母妃……”坐在一旁的赵王秦尧面色不悦地轻唤一声,问道:“当真其他一点未招吗?沈姑姑如何知道那人是要谋害父皇的?” 沈姑姑微微施礼,道:“御医已经查验过了,那汤里面的东西的确是剧毒的砒霜。那宫女……”她面带惶然地看着傅贵妃,欲言又止,询问似的看向皇帝,俯身大拜:“奴婢死罪!” 皇帝瞅了她一眼,只是道:“有话便说,朕在这里先赐你无罪。” 沈姑姑颤颤巍巍地磕了个头,道:“奴婢问出那两个小太监是傅贵妃宫里的!里面的玉佩等物件儿也的确是贵妃宫里头的东西!” 皇帝眉心拧成一团,眸色慢慢冷凝下来。傅贵妃气的发怔,闻言重重把茶碗摔到桌案上,怒不可遏道:“放肆!岂容你污蔑本宫!” 她郑重跪下道:“陛下明鉴,臣妾从未做过此等龌蹉之事!这贱婢污蔑臣妾,臣妾实在是不知所以!” 萧淑妃悠闲地喝着茶,嘲弄道:“死无对证,教陛下如何明鉴?jiejie做事可真绝啊。不过jiejie口说无凭,怎么样还不知道呢。” 沈姑姑拼命磕头道:“奴婢只是依言说出来,奴婢没有诬陷贵妃娘娘!圣上要为奴婢做主啊!” 顾镜辞坐在一侧默然不语。良久沉默,听得皇帝厌恶地看了一眼沈姑姑,冷冷道:“朕自然得做主!来人!把这不知死活诬陷贵妃的贱婢拉出去打死!也教宫里人看看,污蔑主子是个什么下场!” 沈姑姑惶然地看向萧淑妃,萧淑妃强作镇定,压了一口清茶缓一缓神。傅贵妃怒气平歇了几分,听着那刺耳的尖叫声蹙起了秀眉:“陛下,这沈嬷嬷虽然可恨,这刑罚穿出去却也不好听。不如直接赐她死刑,一刀了断了。也算是积点善德。” “呦!jiejie方才那一声“放肆”真是震耳欲聋呢。怎么这会子却心疼起那贱婢了?”萧淑妃拨了拨手上的玛瑙石钏子,那钏子色泽极好,透着一股幽亮。她不觉嗤笑:“臣妾倒是觉得这沈嬷嬷欺君罔上,那张嘴真是恶毒!不如拔了她的舌头给个教训。” 她说的云淡风轻,傅贵妃不觉浑身颤抖,咬牙道:“meimei如此杀伐果决,真不愧是萧太尉之妹!” 处理了沈嬷嬷,顾镜辞向皇帝施礼告退。傅贵妃本欲留住顾镜辞,她已经转身行至殿前。 “顾小姐。” “将军有事?”顾镜辞淡然抬头,静声问道。 霍寻笑着,把伞撑开来:“雨势渐大,霍某正巧也要出宫,不妨送姑娘一程。”他靠近几步,含笑道:“姑娘不也有事情要问霍某吗?霍某倒是乐意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