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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八路军节度使第十一章:新概念战争(8)

    跋光俨很郁闷。

    处在他的处境,任何一个正常人都很难不郁闷。正在蒙头大睡的时候城中警钟响起,爬起来以后下达的所有命令均如泥牛入海不见回音。好不容易披挂整齐,贴身护卫部队的吕厄来报告自己敌军大队已经进城,询问敌军的人数兵力武器装备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回答。自己甚至不知道这支敌军来自哪里。当时这位银州防御使甚至以为麟州的杨信这个变色狐狸再次反水,折杨两家的联军打败了李彝殷已经杀到银州来了。

    最终从南面传来的喊杀声终于使拓跋光俨意识到这支敌军应该是延州方面的折家军。然而还没等他作出反应,护卫的亲兵们就把他推上了马,然后簇拥着他开北门逃出。

    从本心而言,他是绝不愿意走的,妻妾子女全都在城中,敌军来了岂不是要任人宰割?况且他驻守银州是负责为前线的大军支应后勤的,抛弃了银州,自己怎么向族叔交待?

    还没等他把这些头痛的问题想清楚,已经和正在抢占渡口的敌军步兵狭路相逢。

    平心而论,这些敌兵确实够强悍,白日交兵短兵相接,这些敌军转眼间便将自己身边的十二名亲卫杀了个干干净净,自己的大腿上也中了一枪,跌落下马之后便被俘虏。

    拓跋光俨在平夏部落当中也算一号巨头级人物,地位还在一般地部落领之上。身上又有汴梁朝廷方面授予的官衔职务,平素里能力也颇为平夏部落高层们所认可。今日这个跟头栽得实在过于冤枉,拓跋光俨至今为止都觉得这场仗实在打得糊里糊涂莫名其妙。

    直到被俘的当天晚上,他才从守卫的士兵的口音中判断出这可能是延州兵。

    延州兵居然出现在银州,而且一举破城,这实在是件稀罕事。

    拓跋光俨是有资格参与拓跋家核心机密事务的重臣。他很自然便想到了这支军队地主人是谁。那个曾经在芦子关前让拓跋光远铩羽而归的家伙,那颗一年来突然蹿起在延州的新星,那个被家族的大脑拓跋光琇形容为最难以琢磨的人物的人。

    第二天下午,牢房里来了一位尊贵的客人,大周朝廷的中书令,邠国公三镇节度使折从阮。

    老折对他挺客气,寒暄得如同老友见面。

    但是实质性地话题,折从阮一句也没说。

    拓跋光俨至今为止都不知道李文革和延州军方要如何处置他。作为部落重臣。拓跋光俨的年龄并不大,但是他已经有了几房女人,这曾经令那个不成器的堂兄颇为嫉妒。拓跋光俨有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叔叔在生儿子方面实在过于诡异,同样是儿子,拓跋光睿是人杰,而光兴却是垃圾。

    被囚禁了三天,拓跋光俨始终没能见到那个传说中的李文革,也没能见到他一直挂念着的的女人和一儿一女。

    他比较担心自己的儿子拓跋继拔,这小家伙已经两周岁,却娇气得厉害。至今还没有断奶。现在被关在监狱里,也不知道有人照顾没有,若是这些延州兵狠心一点,只怕这小子已经饿死了。

    有的时候他咬着牙想,儿子死了也罢了,反正落到与平夏部落有世仇地折家和延州兵手中。还不知道要遭受甚么非人的折磨,早死早生。自己丢失银州,致使大军退路断绝,粮饷不济,即便族叔平安回来,只怕也饶不了自己。

    他倒是并不怕死,作为一个拓跋家人,还不至于这么丢脸。几日以来在监牢中他的态度还是颇为从容的。给饭就吃给水就喝,不给也不要。好在看守他的士兵虽然语气神色均不善,却始终并不曾折辱于他。这些穿着青叠布服装的敌军一点也不像是自己所见过地延州兵,凶狠、稳重、沉默、毫不犹豫地接受并且服从命令。

    一支罕见的强兵。

    这是他的结论。

    遗憾的是。至今为止,他也没有弄清楚这支敌军究竟有多少兵力,整体素质如何。若是整个延州的彰武军全都是这种素质,拓跋光俨认为平夏拓跋家只怕在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再迈入延州一步了。

    第四天,他被一队士兵押解着,乘坐着一辆马车来到了渡口,登上了一艘带顶舱的船只。

    登船的时候,他现四周围全都是一些身穿青灰色军服的军人,这些军人在不停地从岸上往船上搬运粮食和绢布,无定河地河面上全都是装满了物资或士兵的大小船只。

    这些人明显是旱鸭子,他们在船上连站都站不太稳,不时有士兵失足落入水中,不过比较奇怪的是,无论是在船上摇摇晃晃的还是失足落水地,没有一个人大声说话或喊叫,那些没有落水的尽力在用手中的兵器或竹竿伸向在水中挣扎的同伴,以救他们上来。

    时值傍晚,押解的士兵又不许停留,拓跋光俨便那么被押上了船,据他这么粗粗估算,岸边的士兵起码有七八百人之多。

    延州已经不是昔日的延州了。

    拓跋光俨感叹着。

    ,在船上住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随着周围船夫们呼号和摇动橹浆的声音响起,船开了。乘船经验也不多的拓跋光俨对于水上的相对运动也不习惯,吐得稀里哗啦的,直到第三日,才算稍稍适应了些。整整瘦了一圈的拓跋光俨苦笑着想,或许自己便这么死掉了也不错。

    从行船的度判断,拓跋光俨十分确定,敌军正在乘坐着船只沿无定河顺流而下。

    敌人是想以船代

    绥州直趋魏平关。

    想通这个几乎不用花任何功夫。沿无定河而下,水中地敌军完全可以将绥州城中驻守的平夏军视若无物。拓跋光俨很清楚,绥州城里拓跋仁裕手中的兵不会比自己多上多少,船更是没有几条,想要奈何敌军的船队是不可能的。

    为了阻止这次大规模的远征,拓跋彝殷几乎集中了无定河上下游地所有大小船只。以保证后勤运输的畅通无阻,一片苦心这次全都便宜这些敌军了。

    不过令拓跋光俨纳闷的是,敌军究竟有多少兵力。不到两百艘船,还要运粮食和绢布,充其量能够搭载一千兵就是极限了。无定河的下游不同中上游,水流湍急,船只极难控制,若是重的话。很容易便会被急流打翻。

    行船的第五天,就在拓跋光俨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幔布掀开,一道亮光刺得在船舱里被闷了好几天的拓跋光俨把眼睛眯了起来。

    等他再睁开眼睛地时候,眼前已经多了一个人,身材瘦小脸色苍白,一副吊梢眉,一对三角眼,嘴角带着几分淡淡的笑意。与其他士兵不同的是,此人身穿着一件绯色的战袍。结束地相当整齐干净。脚上穿着一双牛皮的高腰靴子,一看便知在敌军中是个地位不低的人物。

    “李防御久违了,在下李文革,延州防御使!”

    那瘦小的年轻男子一面在自己的对面坐了下来一面笑眯眯地道。

    —

    李文革?便是此人?

    半晌,拓跋光俨才反应过来,其实对方的战袍颜色已经说明了对方的身份了。绯色是只有六品以上官员才允许用地颜色。延州六品以上的武官,除了高允权,貌似只有这个刚刚被任命为延州防御使的李文革了。

    终于见到这个人了……

    拓跋光俨脸上丝毫没有愤怒的神色,他静静地打量着李文革,仿佛要将这个人的样子深深印在脑海中一般。

    良久,他方才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准备甚么时侯杀我?”

    李文革嘴角轻轻撇了一下,奇怪地道:“我为何要杀你?”

    拓跋光俨皱起了眉头:“我们是敌人……”

    “不错,那又如何?”

    “这个理由还不足以让你杀我么?”拓跋光俨鄙夷地看着眼前的李文革。这位大哥不是第一天出来混吧,这么白痴地问题居然也问。

    “你刚才说的其实不对!”李文革道,“或许之前你还是我的敌人,不过现在不是了。你现在是我的俘虏!”

    拓跋光俨哼了一声,道:“我们拓跋家人没有留俘虏的习惯,因此我们也从来不会做敌人的俘虏!”

    “哦?”李文革轻笑了一声,“那这几日你为何不自杀?”

    为了防备此人自杀,李文革派了三名士兵昼夜轮班监视着这个身份特殊的囚犯,不过目前看来这是多此一举,此人分明没有丝毫自杀的意思。

    “自杀是懦夫地行为!”拓跋光俨冷笑着道,“失败是没有理由的,失败了就必须承担责任,自杀丝毫不能洗刷耻辱和罪恶,在我们的部族中,自杀的子女将永远成为别人地奴隶,因为他们不配拥有自由!”

    李文革轻轻点了点头,评价道:“好野蛮的习惯!”

    拓跋光俨略有些好奇地盯着他看了片刻,看得他心里有些毛,他轻轻问道:“你不想杀我?”

    李文革笑了笑:“还是那句话,我为何要杀你?或说,我杀了你,与我有何好处?”

    拓跋光俨闭上了眼睛,略带自嘲地道:“我明白了,你是想将我交给汴梁!”

    李文革哈哈大笑:“……别开玩笑了,那怎么可能!要知道你现在仍然还是朝廷敕封过的银州防御使。我是延州防御使,你是银州防御使。延州防御使抓住了银州防御使,你以为朝廷会拿这个来奖赏我么?真是滑稽之至……”

    拓跋光俨更加奇怪了:“你究竟想要作甚么?”

    李文革道:“你们部族当中,抓住了敌人或许不会当作俘虏,但也不至于全都屠戮殆尽吧?”

    拓跋光俨眼睛眯了起来:“你想把我变成奴隶?”

    李文革看着他地眼睛。淡淡问道:“不成么?”

    拓跋光俨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幅度之大,以致船身都是一阵左右晃动。李文革静静地看着他,却不吱声,直到拓跋光俨的笑声停止,才含笑问道:“你觉得不可能?”

    拓跋光俨笑道:“强永远是强。强永远都是战士,只有懦夫才会成为奴隶!你明白这话的意思么?”

    李文革点了点头:“当然明白,不过据我所知,党项人的奴隶当中,也有了不起的强!党项人的战士当中,也有不咋样地懦夫——比如说你的某位堂兄……”

    拓跋光俨气势顿时一滞,他闷声道:“拓跋光兴已经被家主驱出族去了,他已经不是拓跋家的战士了!”

    李文革笑吟吟道:“放心。很快,他也会把你驱出族门去的!”

    “你休想让我与你合作!”拓跋光俨厉声喝道。

    李文革掏了掏耳朵,姿势极其不雅,他好整似暇地道:“放心,你会成为一个很受优待的奴隶的,你和你的家人还有孩子会在延州一直住下去,你们会有自己的住所,会有足够地食物,你们不会受到任何的虐待,你们也不用做任何劳役……”

    他越是说得慷慨。拓跋光俨越是觉得不妥,却实在摸不透此人心中究竟

    什么,他皱起眉头道:“你究竟想做甚么?还是痛痛吧,我们党项人不喜欢兜***!”

    “所以说你们是不知礼仪的野蛮人——”李文革啧啧叹着摇头道,对拓跋光俨的愤怒视而不见。

    “……不服气么?那好,我来问你。你汉话说得如此之好,想必是读过一些书的,认识字,对不对?”李文革慢条斯理地问道。

    “那又如何?”拓跋光俨冷冷反问道。

    “十六史你读过几部?”

    “……”

    “春秋大义你知道多少?”

    “……”

    “九经六艺,你又通晓几项?”

    “……”

    “尚书礼记,楚辞汉赋,大唐诗篇,你又能说上来几篇?”

    “你们汉人儒生的那些迂腐学问。学来又有何用?上马杀不得敌,下马治不得事,只会风花雪月坐而论道,若是这些东西真个管用。你们又怎会自己打得乱做一团?”拓跋光俨不屑地反唇相讥道。

    “啧啧啧啧……”李文革连连咂舌,“看看看看,没文化真是可怕,不知礼仪不晓廉耻,还轻视前人的论述学说,夜郎自大知道啥意思不?说的就是你们这种小国寡民封闭无知的境界,会骑马会放羊便自以为能与中国分庭抗礼,能拿刀能射箭便自觉得能无敌于天下……”

    李文革强忍着一肚子的笑意看着拓跋光俨脸上那副欲择人而嗜地恐怖神情,板着面孔教训他道:“自家没学问还不打紧,连子女都不教他们读书识字,想让他们和你一样没出息么?”

    说到这里,他俯下身子,将脸贴近了拓跋光俨,一字一顿地道:“你放心……到了延州,一切便不一样了,你的儿子和女儿,绝不会再在你这轻视学问蔑视道统亵渎师圣的老爹的荼毒下受罪遭殃了,我会让他们接受最好的教化和传授,他们绝不会再被歧视为野蛮的异族……”

    “你……你要作甚么?”拓跋光俨终于开始有些惊慌失措了,涉及到儿子和女儿,任何一个父亲地心都是rou长的。

    “你放心……没有人会伤害他们……”李文革慢悠悠地道。

    “……我会请延州最有名的饱学鸿儒做你儿子和女儿的老师,教他们读书写字,教他们经史子集,教他们论语,教他们春秋,给他们讲解甚么叫礼义廉耻,什么是论理纲常,教他们懂得尊重圣人,教他们知道是非。不光是你现在的这一对儿女,以后你和你的妻妾们再有了孩子,他们一样会接受这样的最正统最纯粹的教化,我敢向你保证,二十年内,你地儿子们里面最少要出几个进士明经一类的人物,说不定三鼎甲都有份呢……”

    李文革终于再也忍不住,仰面捧腹大笑起来。

    一想到未来的西夏太祖李继迁满脸庄重一身儒生长袍踞坐席上文质彬彬引经据典出口成章的状元派头,李文革怎么也遏制不住自己那种自内心地笑意。

    如果李继迁能去考状元,还要担心李元昊么?

    西夏景宗同志,伟大的青天子,兀卒先生,你再也没有机会剃去辫组建你那令天下闻之色变的铁鹞子了,皓穷经在博大精深的华夏文明的海洋中遨游去吧,若是淹不死,或许你还能为后世留下几部能够被当作思想遗产吹一吹的著作也说不定。

    当然,同样是作为基础教育,有关数学和自然科学的课程,异族的同学们暂时还是先不要学了,课程太多容易导致学习负担过重,小学生减负要从启蒙开始,对于少数民族的同学,在这方面更是要优待,大大地优待……

    笑了半晌,面对着还是没能弄明白自己确切用意的拓跋光俨,李文革再次俯下了身子,轻声道:“你的孩子们不会有机会接触马背,不会有机会接触弓箭和任何兵器,他们不会懂得如何放牧,更加不会懂得如何稼耕种,除了儒家的经典和诗词歌赋,他们甚么也不能学,甚么也不能碰……几十年后,你闭眼入土——哦,你们习惯火化——当你即将离开这个世上的时候,我向你保证,你将欣慰地看到,你的孩子们都是知书达理满腹经纶的好孩子,都是世上最有学问的人……”

    拓跋光俨浑身在抖,虽然说他还不是很明白,但是有一点他却听出来了,李文革绝对没有怀什么好意,他绝不会那么好心肠培养自己的孩子,他一定是想毁了这两个孩子。

    李文革缓缓站起身,轻轻舒了一口气,走到舱门口,冷冷道:“你以为打仗就是骑马射箭那么简单?你以为战争就是几队兵马几本兵书?在和华夏族为敌之前,你们平夏部有没有想过你们是在和一个打了几千年仗的族群作对?战争不光是刀枪箭矢,也绝非几个计谋几番筹划那么浅白,书本纸张,轻飘飘不值一文,却一样可以用来进行战争——这不是你们以为的那种战争,呼喊厮杀是痛快,可惜对你们这种族群,那不是最合适的战争……”

    他再次冷笑了几声,轻轻道:“很快你便有机会见识另外一种战争了,一种最适合你们的战争,一种新概念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