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无憾
皇帝追责的圣旨一传到永安城。兵部就迅速行动。查封了赏悦坊。坊主流苏被发现服毒自尽于屋内。很多无辜的舞伎流离失所。 据说。离开赏悦坊之后。。轻纱的恩客张公子沒能于危难之时伸出援手。反而是一个憨厚的米商接纳了她。至此轻纱从良;凌步去了赏悦坊曾经的对头家。并且在那里混得风生水起;莺歌一直郁郁不得志。最后落脚到一家小教坊做了琴师……当然这些事是发生在赏悦坊被封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过程中的种种不再赘述。 远在京城的秦府。端沁正专心致志地读着靖王给她捎來的书信。 信上说已经登基为王的赫连律昂现已经基本稳定了雪国内的局势。上个月还迎娶了国师祁连的嫡女祁琪格为王后、侍女青萍也因护驾有功而封了侧妃……端沁合上书信。微笑着舒了一口气。如今。她已经能平静地对待这一切。赫连律昂。她是真正放下了。 坐在书桌后面看书的秦傅听见妻子“叹气”。以为出了什么事:“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吗。”最近端沁的胃口明显不太好。吃饭都只吃一点点。他想请大夫來看看。她却嫌他大惊小怪。 “沒有啊。我很好。倒是你……”端沁坐到秦傅身边。指了指他正在读的书卷道:“方才就见你在读这一页。怎么老半天都不翻篇的。我看是你不舒服吧。一整天魂不守舍的。” “沁儿。你也听说了吧……我哥的事。”秦傅神色复杂地看了看妻子。解释道:“今天……是他法场受刑之日。”今日午时三刻。秦殇的尸体就要被拖到菜市口当众鞭笞、削首。 “难怪你心神不宁的。快去吧。偷偷地送他最后一程。”不管秦殇是不是秦大学士亲生。毕竟也是秦傅叫了二十年的哥哥。端沁能理解他的心情。并无阻拦丈夫之意。 “沁儿……”秦傅动容地吻了吻妻子的额头。十分感激:“谢谢你。” 端沁摇了摇头。转脸望向内室婴儿床上睡得正香的女儿。又回过來看着丈夫的眼睛道:“你我夫妻。不说‘谢’字。” 秦傅重重一点头。披上斗篷匆匆赶去了法场。 秦傅到的时候。法场外圈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了。他将斗篷上的兜帽扣在头上。尽量不失礼貌地挤到了稍微靠前一些的位置。与此同时。在大家不注意的角落里。也有这样一个用暗色披风将自己掩得严严实实的神秘人正在观望。 午时三刻一到。刽子手将秦殇的尸体抬到刑台上准备行刑。照例。刽子手含了一口烈酒喷在执刑用的皮鞭上。虽然受刑人已经失去多时。但是刽子手还是遵循了应有的步骤。 开始行刑。楚沛天面无表情地掷出一支令签。 长鞭抽打在尸体上劈啪作响。已经浮肿的尸身更是被这突如其來的外力猛击之下迅速地皮开rou绽。甚至还流出一股股腐液。无论是当时的场面。还是散发出的难闻气味。都令围观的百姓恶心作呕。 刽子手每抽一鞭。隐藏在不同披风下的两人都不禁暗自颤抖一下。秦傅只看了两眼便不忍心再看下去了。他紧紧地攥住衣袖生怕自己悲痛地呼喊出來。 就在鞭笞刑毕。刽子手正换刀准备斩首之际。一件暗色披风从台下旋转飞來。一下子罩住了刽子手的头脸。 “谁。是谁。”刽子手挣扎着怒喊。见事不妙的楚沛天也迅速反应过來。马上命官兵戒严。 刽子手刚把披风从头上抹下。眼前闪过一道红光。随后便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喉咙上的致命伤口正汩汩地冒着血泡。 “有人劫法场。快。给本官拿下这个贼人。”楚沛天一边大喊一边退到了安全的区域。 一名手握峨眉双刺的蒙面红衫女子傲然立于刑台之上。她目光如炬。愤恨地看着欲围捕她的官兵。她一把捞起秦殇的残躯背在身后。不屑地看了一眼龟缩的楚沛天。放言道:“有我鬼夜枭在。看你们谁敢动门主的尸首。” “子……”秦傅一眼便认出台上之人是子笑。刚欲出声呼唤就被身后突然伸过來的一只手死死捂住了嘴巴。 “别出声。除非你不想活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秦傅耳后传來。闻言他立刻僵直得不敢动了。身后之人轻笑:“二公子随我來。” 秦傅木然地转身。跟着只露给他一个后脑勺的“熟人”來到了人群之外的一条偏僻小巷里。 “二公子还能认出奴才。奴才真是受宠若惊啊。”扮成女装、改了发色的阿莫朝秦傅施了一礼。 “阿莫。真的是你。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秦傅担心地频频回头望向法场。听着哄乱的声音。想必子笑已经与官兵大打出手了。他急得拉了拉阿莫的胳膊:“子笑现在很危险啊。你不去救她。” 阿莫落寞地摇摇头:“我救不了她。她本來已经死里逃生。却非要回來自寻死路。我们谁也救不了她了。” “为什么。你不是和她一起的吗。”秦傅激动地握住阿莫的肩膀。他不想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子笑送死啊。 “我们是分开逃脱的。之后也一直沒联系上。我想着今日主子行刑。依照她的性子一定会來劫法场的。于是便來此碰碰运气。目的就是想在她冲动行事前拦住她。可惜。我还是來晚了一步……”对于子笑。他除了愧疚也帮不了更多的忙了。 “难道我们两个大男人就这么看着她去死什么都不做吗。”秦傅愤怒地拎起阿莫的衣领。如果此时有人经过小巷。一定会被眼前奇怪的一幕惊呆。。一名青壮男子正怒火中烧地胁迫一位身材高挑的淑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哥朝姘头发火呢。 阿莫淡然地拨开秦傅的手。反问道:“不然呢。你想冒着被扣上乱党同伙的罪名去救她吗。你有沒有想过后果。你的公主妻子和女儿怎么办。” 阿莫的一声嗤笑。仿佛一记重拳狠狠地砸在秦傅的胸口。简直疼到难以呼吸。是啊。他还有家室。他不能弃她们于不顾。冷静下來的秦傅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阿莫最后看向法场的方向。做出了艰难的决定。他拍了拍秦傅的肩膀道:“阿莫想麻烦二公子一件事。替我去看看子墨。顺便将这个交给她。”他将藏在袖子里的一包盐津梅子拿出塞到秦傅手中。他还以为再也沒机会送这东西了呢。 “阿莫。你要去哪儿。”秦傅想了解阿莫的去向。 “不知道。但是二公子说得对。我总不能留在这里亲眼看着子笑死掉。所以。我要先走了。二公子也回吧。别让重要的人担心……”最后一句话他像是对秦傅说。亦是对自己说。说完一个闪身便不见了踪影。徒留秦傅一个人呆呆地立在巷子里去留难抉。 巷子外面突然喧哗起來。难道是子笑被擒了。秦傅赶忙跑出去一探究竟。结果映入眼帘的一幕让他无比震惊、永世难忘。 子笑跪坐在刑台之上。身体已经被无数支长枪贯穿。鲜血将她绯红的衣服染成了绛紫色。明明是一副惨烈至极的画面。此刻在众人脑海中却反映出奇特的凄美。为什么呢。大概是因为女子嘴边挂着的一抹心满意足的微笑。 子笑将秦殇的尸体紧紧地搂在怀里。仿佛那是一件稀世珍宝。又像是她倾心的恋人。冰冷的利器将他们的身体连成一串。血液的热度终于融化了彼此的距离。她再不要与他分开。 梅干从秦傅的手中掉落。调皮的梅子四散滚落一地。而秦傅根本动弹不得。他就这样怔怔地盯着依偎在一起的两具尸体。流下泪來。 原來子笑心里一直藏着的人就是秦殇。她为他默默守候、全心付出。却从不求一丝回报。子笑啊。你才是世间最痴最傻的女子。 子笑。你最终死在爱的人怀里。无憾了么。秦傅抹掉泪水。转身大步离去。 又一名乱党余孽伏诛。皇帝欣慰之余难免忧虑另一人的在逃。于是加大了对莫见的通缉力度。 銮驾于十月底返回帝都永安。端煜麟尚未來得及卸下满身疲惫。麻烦事便找上门來了。眼下最棘手的就要数红鸾长公主的遗孤。。杜雪仙。 这个杜雪仙。二十二岁高龄尚未出阁。实打实的老姑娘一个。毕竟是长姐的女儿。总不能放任不管。虽说她还有个亲jiejie。但是杜红莲出嫁多年。总不好将meimei接到夫家养活;端煜麟本想着要不就把这个可怜的外甥女接到宫里來。可是她自己又不愿意。真是愁煞他了。 还好方达伶俐。给端煜麟提了个醒。。杜雪仙现在最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容身之所。更重要的是为她寻觅一个终身的依靠。 不就是做媒嘛。这个他在行啊。可是一考虑到人选问題。端煜麟又犯了难。全永安城的青年才俊哪个愿意娶一个死了爹娘、无依无靠的老姑娘。老一点的不介意吧。雪仙嫁过去却只能为妾。皇帝可不愿意落得个苛待外甥女的恶名。 左思右想不得其解。最后索性将雪仙传召來。让她自己挑选夫婿。结果雪仙语出惊人。居然坦言这辈子非太子不嫁。这可如何是好哦。端煜麟头疼。 不过婚姻大事总还得顾及一下当事人自己的意思。于是隔天又召來太子询问他的意向。更令皇帝愁苦的是太子居然想都不想地一口拒绝了。皇帝生气了。拍着桌子训斥道:“难道你就一点不能体谅父皇的难处吗。雪仙怙恃双失、年纪又大了。你不肯娶她。你叫她以后怎么办。” “父皇。儿臣……”太子正欲解释。被端煜麟一个瞪视噎了回去。 “你闭嘴。听朕说。”端煜麟气呼呼地继续“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雪仙好歹算是你的表妹。你怎么就不能可怜可怜她。又沒人逼你和她举案齐眉。娶回去养着就成。” “父皇。太子妃才刚刚过逝。现在娶亲。会不会……”太子本就对雪仙无意。又是在发妻新丧期间。这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啊。 “无妨。人先接进麟趾宫。婚礼等过上半年再补上不迟。”反正杜雪仙大概也不会计较这些。 “那这位分……”太子拿捏不好分寸。 “就先给个良娣的身份吧。”皇帝替他决定了。 “一切谨遵父皇安排。”端璎庭无奈认命。 雪仙终于得偿心愿。然而今后的路能否一帆风顺。谁也不得而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