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大胜
整个闹市街好像都被这一方赌桌的气氛左右着,虞小楼和金不涣两个人谁也没先动手摇起骰盅,似乎连空气都凝结在了他们二人的身边。底下的烂赌鬼们从未如此专注的盯着赌桌,他们虽然因为赌昏了头,但是都心知肚明,谁赢了,谁就是这个南京城赌界的龙头。 金不涣赢了,就保住了他的地位;虞小楼赢了,他不仅成了赌坛新贵,还赢走了金不涣仅有的金钩赌坊,金不涣随之失去的会是他在南京城多年的关系网,而这些关系都将向虞小楼靠拢过去。 谁都想和赢家做朋友。 金不涣的管家站在金不涣的身后,他仍旧面无表情,可是他的双手有些微微颤抖,眼睛全部都落在他主子金不涣的骰盅上,这些虞小楼都看在眼里。金不涣如果输了,他也就跟着完了。 虞小楼不想要金钩赌坊,他只想把金不涣赶出南京城去,这么个危险的人物时刻惦记着他,他总会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从金不涣手里赢走金钩赌坊是远远不够的,他要把金钩赌坊地下的秘密公之于众,要让金不涣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他猜得出结果,其中牵扯日本人,或许牵扯着更多的人,哪怕事情败露,只要他们其中周旋走动,最终麻烦会落在金不涣这个替罪羊的身上,他身后的大人物,都不会有事。正因为如此,金不涣不会再有踏入南京城的机会。 虞小楼把手放回了骰盅之上,金不涣朝着管家使了个眼色,还未等虞小楼摇动骰盅,管家下了擂台,把那些个虞小楼安排好的,穿着金钩赌坊伙计衣裳的赌鬼们都赶开,他们一个劲儿的齐声大喊,难免影响玉金不涣的听力,万一再听错了一次,他金不涣就万劫不复了。 金不涣的举动让虞小楼更加心烦了,这种故技重施,靠着影响金不涣听力的招数,已经赢了他一次,第二次金不涣不会再吃这个亏。金不涣深呼了一口气,平复了心情,调整好了心态,他已经受虞小楼影响的太多了。 他现在是明白了,虞小楼压根就不是来跟他配合的,打从虞小楼主动上门找他约下这个赌局开始,虞小楼就是为了赢他。虞小楼假意掉进他的陷阱,实际上是将计就计,可是他还有想不明白的地方,虞小楼到底是哪里搞来的那些金钩赌坊伙计的衣服,就凭他说的那些话,他是真的已经知道金钩赌坊地下的秘密了吗,他怎么可能知道? 金不涣最想不通的是,他没有收到一丁点关于虞小楼的风声,他所知道的,只是这十天里,虞小楼每日都在涂宴楼里学习做菜,究竟是如何做了这么多事的,而且还躲过了他的所有眼线。 虞小楼把手按在了骰盅之上,金不涣立马不再思考任何问题,他现在最需要的是赢下这一局,他不应在多想什么,金不涣闭上了眼睛,不再受到任何的干扰,他一定要在这一局,赢下虞小楼。 骰子在骰盅里撞击着,每一下发出的声音都落入金不涣的耳朵里,他的脑袋里,他细细的听着,似乎脑海里只剩下了虞小楼手中骰盅的声音,每一下都那么清晰,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了,虞小楼的骰盅就好像是在他手中一般,他即便不睁眼也知道,虞小楼手中的骰盅已经落在了桌上,发出一声激烈的撞击,随后骰子轻晃了几下,最终停了下来。 金不涣缓缓睁开双眼,他心中已经有数了,虞小楼手中摇下的,是个五。他照旧正想着用钩子轻轻敲几下骰盅,忽然他的心里冒出个别的念头来,他不一定要赢虞小楼,他只要抓到虞小楼出千,那也算得他胜。 想到这一计,金不涣原本想要敲骰盅的钩子停在了骰盅上,他没敲。如果骰子自己动了,不管怎么说,都算得是出千,虞小楼注意到了金不涣的举动,他没敲骰盅,虞小楼皱着眉头,莫不是金不涣看出了他的伎俩。 此刻正是最虞小楼心里最着急的时候,他无法确定金不涣是不是真的抓到了他的伎俩,若是再照旧而来,恐怕自己立马就得被抓住。正是这种时刻,虞小楼忽然拍案而起,用手指着金不涣,大吼了一声。 “你出千!” 金不涣神情一愣,觉着又气又好笑,自己虽然是出千,但也是这么多年练出来的本事,即便虞小楼看得出,那也拿不出个证据来。虞小楼也是知道这一点的,金不涣没有吭气,他倒要看看虞小楼还能使出什么花招来。 荷官走上前去,打开金不涣的骰盅,骰盅里是个六,荷官微微皱眉,然后从管家身边走过,走到虞小楼身边。打开他的骰盅,是个四。 “你说金老板出千,证据呢?”荷官问道虞小楼。 “你去搜他们二人身上,肯定有问题,他连骰盅碰也没碰,骰子就自己动了。”虞小楼指着金不涣和管家。 金不涣觉得不妙,他故意没碰骰盅,本想抓一手虞小楼出千,却被虞小楼抢先,先发制人,皱了皱眉头。 管家走回金不涣身边,金不涣点头示意,本不愿有所动作的管家,不得已只好两臂张开,任荷官搜查,荷官各个衣兜都摸了个遍,然后从荷官前的衣兜里,拿出一根黑色的石条,石条外还包裹着一层漆纸。 金不涣看向管家,管家连连摇头,说不出一句话来。荷官狐疑的拿起石条,指向了金不涣的骰子,金不涣的骰子竟然凭空动了起来,金不涣的心一下子就掉进了冰窟,这下是怎么也说不清了。 他这出千的名头,是坐实了。 荷官从赌桌下拿出一根木棍,使力一砸骰子,骰子被砸的粉碎,那骰子的碎片里,一小块黑色的东西,立马就被那黑色石条吸走,附在上面。荷官脸色严峻,看向了金不涣和他的管家,然后把石条放在了桌上。 “金不涣出千,虞小楼胜!”荷官转身向底下的人群喊道,底下爆发出一阵欢呼来,就连吴晴也喊出了声,直到看见吴崇的脸色,才安分的坐了回去,捂住了脸上的笑意。 金不涣汗如雨下,坐在轮椅上,觉得自己喘不过气,难怪他验不出骰子有问题,这骰子是特质的,在做他的时候,里面就夹杂了一小颗磁石,用那一根磁石条便可随意cao控骰子。可是虞小楼怎么会知道这骰子有问题,一定是虞小楼弄的骰子,可是那磁石条又是如何落到管家的口袋里,金不涣的脑袋里塞满了问好,但是他已经输了。 他不仅把金钩赌坊输给了虞小楼,很快日本人也要追杀他,金钩赌坊没了,日本人的第十二研究所暴露出来也是迟早的事情,到时候他们不会轻易放过他金不涣。金不涣觉得自己此刻比当年数的倾家荡产的时候还要绝望,因为他不是输给了千门那样的高手,反而输给了一个籍籍无名的虞小楼。 管家宣布后,缓缓退下了擂台。虞小楼站起身来,他也不顾着底下的欢呼声,一步步走到了金不涣的面前,他的身后跟着小毛头,小毛头的脸上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虞小楼一把就将小毛头推到了金不涣的面前。 “把你的人领走。” 小毛头惊恐的看着虞小楼,金不涣绝望的看着虞小楼,然后缓缓闭上了眼。虞小楼狡黠的一笑,他原先并不能十分确定,可是当他赢了的时候,看到了小毛头的表情,他就确信,小毛头是被金不涣收买了。 从第一个带头找上他虞小楼,要拜他当师父的烂赌鬼,到那个要资助虞小楼开赌坊的江老板,每一次小毛头都怂恿着虞小楼,而且虞小楼每次刚有喘息之机,下一个麻烦就接踵而至,让虞小楼不得不怀疑这个人,整个涂宴楼只有小毛头最了解他每一次的举动。 虞小楼仔细想过,也许就是在那一次救下小毛头之后,小毛头害怕金不涣,反而却被他收买了。所以立下赌约后的几天,虞小楼都留在涂宴楼,不让小毛头看出一丁点的迹象,小毛头自然告诉金不涣的是虞小楼毫无准备。 若不是白靖的到来,虞小楼一个人分身乏术,还真没这么简单赢下这一局。 金不涣良久才睁开了眼,看向了虞小楼。 “你怎么赢的我?”这是金不涣的最后一个问题,这是一个赌棍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怎么赢。 “因为我要用十成的本事才有机会赢你,你只需要用三成,就能稳赢我。” 听得虞小楼这话,金不涣长叹了口气,再也没说话。 这时哄闹的人群力走过一群穿着制服的警察,手持警棍,一个个大推开拥挤的人群,那些人看到警察来了,也都让开条路。探长走到了擂台上,然后看了看,指了指管家。 “你跟我们走!” “为什么?”管家不解道。 “先前那些穿着金钩赌坊伙计衣服的人,都只剩一口气了。我哦们也问了问,唯一接触过他们的,就是刚才把他们赶走的你!” 还未等管家辩解,警察们便扣押住管家,把他从擂台之上押走,底下又爆发出一阵唏嘘。随后传来一阵阵的辱骂声,金不涣出千杀人,名声扫地,如果再把和日本人勾结,第十二研究所的事情露出来,他就是千夫所指,眼下不如就此作罢,离了南京城,再做打算,回头杀将回来。
“走吧走吧,你赢了,金钩赌坊是你的了。”金不涣摆了摆他那安着钩子的手,小毛头恶狠狠的看向虞小楼,把金不涣推下了擂台。 虞小楼走到擂台正中央,双手抱拳,朝着台下和雅座上的众人示意。 “我虞小楼就是个涂宴楼的伙计,没什么大志气。这金钩赌坊我自认没本事经营,这里若是有政府的官爷,这金钩赌坊我就此送给你们,里面会有你们喜欢的东西。”虞小楼说罢台下一片哗然。 他也不顾这些人,自顾自的走下台去,顺着路就朝着涂宴楼回去。他这一席话,旁人以为是虞小楼拱手送出了无数的银子,可是雅座上的政府官爷听得的却是另一番内容,国民政府可还不至于缺这一个赌坊的钱,定然是金钩赌坊里藏着秘密,这秘密过于严重,虞小楼不想引火烧身,才把这赌坊送给了政府。 雅座上听得这话的国民政府官员暗自感叹,难怪这虞小楼能赢金不涣,却是也没什么非议,的的确确是个机敏的人。 虞小楼快步走出了人群,很快就甩开了跟着他的几个赌鬼,正舒了口气,从街角拐出来个人影,一把就擒住虞小楼,但很快就放开了他,这人邪魅一笑,脸上的刀疤极为明显,正是白靖。 “怎么样,我这荷官演的像不像!”原来白靖就是之前所谓的荷官,只不过是他乔装易容之后的样子,可惜他这刀疤太深,倒是难以盖住。 领火堂世代大盗,难免有仇敌,甚至一些莫须有的大案也归在他们身上,所以领火堂除了偷盗一绝之外,这易容也是一绝,掩饰自己的容貌其中的重要性,自然也不言而喻。 早在立下赌约之后,白靖易容后就天天在闹市街转悠,了解谁是闹市街的老板,自然在老板处讨了一份差事,他谎称自己是个荷官,听闻最近要办大赌局,就知道是闹市街老板必然要从中捞一笔,故来讨个差事,赚个路费。 十日本就时间紧急,送上门的荷官必然可以考虑,更何况白靖手上功夫超绝,自然胜任了荷官职位。这正合了虞小楼的计划,虞小楼在涂宴楼按兵不动,迷惑小毛头,让他传出去的消息有误。另一边儿白靖造了一枚装着磁石的骰子,在放在了金不涣的骰盅里。 这一枚骰子里有一颗小骰子,若不是用最精细的称去验,根本查不出差别,何况磁石太小,也只有领火堂的这一块磁力巨大的磁石棒,才能将其驱动。方才在赌场之上,就是充当荷官的白靖动了手脚,让虞小楼第二回合取胜。 “赶紧回去啊,别让人看着咱俩串通好的!”虞小楼一把推开白靖,又加快了步子。 “你把白玉狮子眼还我,我立马就走!”白靖气冲冲的跟在他的身后。 原先虞小楼的计策便是第一回合输给金不涣,让其大意,第二回合动用那些伙计,再加上自己旁敲侧击的吐露金钩赌坊的秘密,然后白靖动动手脚,让金不涣心神慌乱,察觉不到白靖的动作,赢下第二局。 可没想第三局金不涣就察觉到了,只有先发制人,辛亏白靖反应机敏,一个经过的功夫,就把磁石棒放进了管家的口袋里,到底是大盗世家,这功夫虞小楼也不得不服。 那班被赶走的穿着金钩赌坊伙计衣裳的烂赌鬼,也按照虞小楼的安排,一旦被赶走就把衣服脱下,白靖趁着下台的空档,把衣服又换回那些活死人伙计身上,这些伙计,金不涣刚出赌坊,那些早就安排好的苦力就搬了出来,然后便了警。而参与每一件事的白靖,今日拿了白玉狮子眼就动身前往长沙,何况他还易了容,查也查不到这个人了。 这报警也是虞小楼的一道安全锁,一旦虞小楼输了,他也要把警察引到金不涣,金钩赌坊的身上去;若是他赢了,虞小楼安排好的一环环,足以让金不涣远遁南京城,若是他留下,一堆麻烦缠身,差一丝一毫就是杀头的大罪。 虞小楼忽然觉得一身轻松,他在南京城再没了麻烦事,他走到了涂宴楼门前,涂宴楼里仍旧宾朋客满,屠佛正夹着烟,靠在楼梯上看着大门口大的他。 开春的新生活要来了,虞小楼离开北平后就从未这么开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