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 幡然醒悟
这段时间，蔡沅薇都处在了一种奇怪的状态之中，时而清醒，时而恍惚。 清醒的时候，她行动如常，思维敏捷，能与小李锱铢必较地争论着公司里的业务，能和顾翰文说说笑笑地聊天，兴起时还会亲自指导顾翰文下厨做饭，或者手把手地教他看一些公司的业务文件，解说一下管理学和领导学的知识。 可当她发病陷入恍惚的时候，明知道自己不应落泪，不该害怕悲伤，但是她却无法理智地控制自己的情绪。每当这个时候，蔡沅薇就会悄悄地躲在自己房间的黑暗里，蜷缩在角落里，蜷成一团，或哭成泪人，或什么也不干，就静静地躺在那里一脸茫然地默默忍受着悲伤幻觉的侵袭。 而每当这个时候，顾翰文总能很神奇地知道她出状况了，总能很及时地出现在她的左右，静静地抱着她，用自己温暖的怀抱默默地在安抚着她。 总的来说，情况还是在慢慢地往着好的方向发展。在顾翰文的悉心照料下，蔡沅薇发病的间隔开始慢慢地拉长，发病的时间也渐渐地缩短了。 这段时间，顾翰文在照顾蔡沅薇之余，在小李的帮助及蔡沅薇的启发下，也开始慢慢接触并逐渐熟悉了一些企业的商业运作及业务。 小李见蔡沅薇恢复有望，也开始慢慢地将公司需要处理决策的文件送到这里，让蔡沅薇在清醒的时候进行批核处理。碰上蔡沅薇发病，而文件又赶着要送走的时候，顾翰文便试着帮蔡沅薇在文件上添上自己的处理意见。 虽然顾翰文对于商业运作的模式不是很熟，也没有做过经营决策方面的经验，但是他本来就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学东西的效率也高，经过蔡沅薇和小李的点拨以后，很快就摸懂了一些企业管理和业务运作上的规律。 再有，虽然他是个商业领域上的菜鸟，可正因为他缺乏经验，看问题的时候反而没有受到以往经验的束缚，看得更客观清楚一些，在一些想法上比有经验的人更富有创意，另辟蹊径，胆子也更大。因此在帮蔡沅薇处理的好几件管理决策上，参照他的意见以后，实际执行的效果都收到了不错的反馈。 小李为此有些惊叹，说他真是一个商业管理上的天才。若是以后不做演员了，估计也是个不错的老板。 说者无心，但闻者有意。小李说的话，触动了顾翰文的心。 顾翰文从病床上爬起的第一天，就去了病房里的卫生间。当他鼓起勇气，用着战战兢兢的眼神，透过镜子看到了自己的脸。 镜子里的那个人，半边脸都有些浮肿，五官也挤得有些变型，一点也不像他，也再不是之前他所熟悉的模样了。 顾翰文躺在床上的时候，虽然一直对自己说，对蔡沅薇说，对其他来看望他的人说，他一点也不介意自己脸上的伤痕，还经常拿自己的伤势说笑，说自己以后要去演柯振恶，梅超风之类的角色，或者干脆就转行，做他最初的梦想、也是他一直最想做的导演工作。 但是当他照了镜子以后，镜子里的模样就一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每一天早上，当他走进卫生间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让自己的眼神从镜子前躲开。无情的镜子，总会把他好不容易才攒起来的勇气与自信，狠狠地打压下去。直到脸上的伤口消了肿，模样恢复得差不多的时候，顾翰文才又有了重拾镜子的勇气。 可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的心底里却总是悄悄地冒出了一些声音：脸上有了伤疤，对于普通的男人而言，或许不是一件很大不了的事。但他是一名演员，一个靠脸吃饭的偶像，脸上的这道伤痕，就等于是他演员生涯的终止符。娱乐圈里从来没有脸上有疤的演员，是能大红大紫的。他是真的准备好了要远离演员这个职业了吗？他真的能接受圈里的人对他转行的闲话与看到他脸上的伤时异样的目光了吗？ 还有，他今年才24岁，正是准备要在演艺事业上大展拳脚，正开始慢慢热爱这个行业，这个职业的时候，现在却被迫远离，他是真的甘心吗？ 再说了，虽然他现在积蓄也不少，短时间内生活不成问题，但是往后的日子总得要过的，他还要成家，这以后的路该往哪走？往后的生活要如何保证？ 这段时间，顾翰文一直很迷茫，在照顾蔡沅薇之余，也想了很多。直到小李对着他说了那样的一句话，让他突然有了触动。 对啊！若是不能再做演员了，他也可以去做生意啊！圈里有许多的人，不也是跨界做了老板吗？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他可以跟小李多学学，跟小薇多学学，把他的那些积蓄拿出来做个生意，或者投资哪些行业，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顾翰文想到这里，顿时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样，看那些枯燥的文件也看得更加起劲了。 蔡沅薇这天晚上又有了发病的征兆，自己一个人躲在了房间里，静静地发呆。顾翰文今天晚上却因为要学着帮小李处理几份财务的数据，只陪着蔡沅薇吃了药，搂着她躺在床上，看着她睡下以后，便又悄悄地起来到书房里工作。 蔡沅薇只睡了一阵子便突然惊醒了。看了看床头的时钟，已经是凌晨两点多的时候，但距离她睡下的时间才不过一两个小时。看了看床的另一边，熟悉的身影并不在床上，蔡沅薇便抬头看了看窗外。从窗外可以看到对面小楼书房里的灯正亮着，说明顾翰文正在书房里。 蔡沅薇静静地起了床，批了件衣服，扶着墙边，拖着有些不灵便的脚慢慢地挪到了小楼里，悄无声色地来到了书房之中。 只见顾翰文已经趴在书桌上累极睡着了。他的双手交叠在桌上，头就压着手臂，睡姿很不舒服，若是睡到天亮，一定会落枕的。 蔡沅薇悄悄地走到他的身边，刚想喊他起来回房间里睡，却无意间看到了他手臂下压着的纸。这是几张公司近期的财务报表，在报表的空白边上，还密密麻麻地写着顾翰文发现的一些问题和结论。 蔡沅薇出于职业的习惯，粗粗地浏览了顾翰文在报表上面写着的问题和想法，很快就发现了几处他理解错误的地方。 这段时间，顾翰文在她发病的时候帮她决策的事情她也知道，事后她也问小李要来了那些文件，看过顾翰文所加的意见。虽然想法及问题切入的角度很好，但是看得出来处理手法还是有些稚嫩。 蔡沅薇望着顾翰文熟睡的脸，突然心中触动，他这是在为以后作打算啊！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一味的沉浸在自己的臆想和悲痛惊吓当中，竟忘了顾翰文，忘了身边所有人，忘了她应该记着的事。 她忘了顾翰文脸上的伤会对他产生多大的影响，忘了他也一定和她一样彷徨惊恐过。她忘了她曾经对着顾翰文承诺，要让他这一辈子都要开心快活，过上他所期望的简单生活。 而现在，就因为她的心病，因为要帮她的缘故，顾翰文竟想要进入商场，来到这个他只在剧本里看到过的，每天都要绞尽脑汁地与别人尔虞我诈的地方。她到底是在做什么呀！她又怎么能让顾翰文以后每天都过着这样的生活？ 她心爱的人，最适合在聚光灯下，最适合在镜头前，最适合在耀眼的舞台上绽放他的才华，展现他的魅力，这才是他最适合，最应该去的地方，而不是和她一样，每天站在硕大的落地窗前，算计着人心，窥探着他人的底线，染指着别人的江山。 蔡沅薇突然觉得心好痛。顾翰文受了伤，他的脸被毁，也不知道他心里会有多难受，多迷茫，但是她却未有安慰过他一句，反而要他这个伤患来照顾她。 忍着快要夺眶而出的泪，蔡沅薇悄悄地坐在了顾翰文的身边，静静地看着他的脸，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过了一会儿，蔡沅薇等自己的心绪平复了一些以后，便悄悄地从顾翰文的身体下抽出了那几份财务报表，开始处理案头积压的文件。 就在晨曦的第一道阳光划破黑暗，照亮天际的时候，蔡沅薇坐在窗边看着日出，心中也幡然醒悟。 从今天开始，她不能再沉溺于自己的心病之中，她要克服眼前的心理障碍，她要重新振作，继续履行自己对顾翰文的承诺。生死这么难的坎她都闯过来了，还有什么困难是她不能克服的！蔡沅薇突然觉得自己的头脑一松，像是醍醐灌顶一般，头脑里是从未有过的清醒，好像之前一直罩在她头上的迷雾，全部都被眼前的阳光赶跑了。 就在这时，一直趴着睡的顾翰文也醒过来了。他果然有些落枕了，手臂也枕得又酸又麻。有些痛苦地活动了一下酸痛僵硬的脖子，呲着牙活动了一下手臂的血脉，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以后，顾翰文便又开始低头寻找财务报表，准备继续研究。 可当他低头定睛一看，却发现桌面上之前散乱的文件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在书桌的一旁，摞着一叠整齐的文件夹。 顾翰文吃了一惊，抬头四顾，这才发现坐在书房的窗边，一直微笑着看着他的蔡沅薇。 顾翰文微微一愣，随即有些惊讶地道：“小薇，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身体没事了吗？精神好点了没？” 蔡沅薇对他报以一笑，那笑容里带着融融的暖意和满满的温柔，是自车祸发生以来顾翰文从未见过的。 蔡沅薇慢慢地撑起身子，挪到顾翰文的身边，扶着他的肩膀站定，语气温柔但不失霸道地对着他说道：“你昨晚都没有睡好，现在就给我回去补眠，这里的文件你就不用管了。还有，你应该把心思多放在怎样提升自己的演技上，而不是消磨在这些无聊的文件里。” 顾翰文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这语气，这神态，他之前以为已经消失不见的，他所熟悉的那个沉稳冷静、温柔而又坚强的蔡沅薇又回来了！ 顾翰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想相信却又带着怀疑，迟疑着问道：“……小薇，你……没事了？” 蔡沅薇笑着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复：“嗯！我没事了。” 顾翰文听明白了她所要表达的意思，不禁大喜过望，欢呼着突然抱起了蔡沅薇，就在房间里转起了圈。 蔡沅薇先是惊呼了一声，之后也跟着他一起笑了起来，欢乐的笑声充满了这个房间。 在之后的日子里，蔡沅薇奇迹地再也没有出现过发病的症状。偶尔她还是会有情绪低落的时候，可是一想到顾翰文，她便觉得又有了充足的力量，让她克服情绪的变化。 顾翰文和蔡沅薇之前之所以选择回薇心园，是为了让蔡沅薇好好调养精神的。现在蔡沅薇既然已经恢复大好，那么，另外一个重要的事情就必须要立刻开始了。那就是他们脸部的创伤修复。 本来这个创伤的修复，在他们脸上的伤痕快要好起来的时候，就必须马上接着进行的。可是自车祸发生以来，蔡沅薇一直昏迷不醒，苏醒了以后，又碰上了豪哥的事情，还有克服创伤后的应激障碍症状，根本就没有消停下来的时候，因此他们俩脸上的伤，也就一直没有修复。 现在，伤痕已经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等伤口彻底长好的话，再修复就必须得多花好几倍的功夫，效果还没有那么好。顾翰文还等着做完修复以后，再重返镜头呢！ 就在他们即将踏上回香港做手术的归途前，蔡沅薇一脸凝重地问顾翰文：“你准备好了吗？准备好迎接挑战，重新回归镜头前的准备了吗？” 顾翰文也是一脸严肃，凝神沉思了好一会儿，也不吭声。就在蔡沅薇觉得她就要沉不住气，以为自己会听到他说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顾翰文却出乎意料的展颜一笑，充满了阳光和信心的俊郎笑容安定了蔡沅薇的心：“我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