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人间相逢
“还有的话……就是那个东西，最后变成了一个女人！”那个青年如此信誓旦旦地说道，模样甚是激动。 “变成了一个女人？”杨天赐听得津津有味，此时忍不住好奇道。 那青年见状也是愈加激动，之前的恐惧似乎都消散了几分：“对的！我亲眼所见，那东西渐渐变得纤细苗条，那让我看不清的黑暗也是逐渐消退，最后就显化出了一个女人的身影！” 方问天却是冷冷地说：“那个女人长什么样子，你可记得？” 那青年仍旧没有发现方问天的异常，便道：“自然记得，那女子模样很是年轻，皮肤白皙，并且眼瞳呈现淡淡的碧蓝之色——” “一派胡言！”方问天却是爆喝一声，直接打断了这青年的话，就连杨天赐也是被惊了一跳。 “我没有——”那青年想要辩解，谁知道方问天只是冰冷地看了他一眼，便对杨天赐道：“杨将军，此人话中疑点颇多，不足以为信，还望谨慎对待。” 杨天赐虽说有些搞不清状况，但还是点头道：“既然方天师如此提醒，我自然不会轻易相信。” “哼。”方问天再一次瞟了那脸色苍白的青年一眼，略带一些气恼地走出了门，脚步声异常沉重。 方问天离开了此地之后，心绪烦闷之下，便决定在襄桓城中寻一处静谧之处冷静一下，四处环顾之下，却是倏然看见了一道令他极为熟悉的身影。 凝神望去，方问天甚至掏出了怀中藏着的一缕发丝去验证其上的气息，最后才真的确定，那道身影，便是落茗。 她如何会在这？ 方问天心中有些疑虑，明明之前落茗送客之时曾言她有要事须办，便只能就此告辞，可是此时此刻，她却是出现在了这襄桓城中。 因为心中由于之前的事情有些烦闷，方问天便决定跟了上去，避免发生一些他极不愿意见到的情形。说实话，像之前什么“她的妖气纯净，并非是吞噬过魂魄的表现”这种理由也只能去骗一骗陌千秋这种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稍微懂一点行的便知晓，一个道行高深的妖邪若想要隐藏体内的怨气，有很多种方法可以做到。 但是，落茗体内的妖气实在是过于纯净，甚至于让人不愿意将之与妖之一字联系在一起，就像是这种形容，也会玷污了其中的纯净无暇。 可若真的是她，那自己又该如何？方问天不禁开始了迷惘。他一直认为自己虽说算不上一个称职的好天师，无法做到像其他人一样舍身奉献，但是也算得上是一个好人。 他有自己的原则，也有自己的理解，就像他不会去伤害那几只年幼的小妖狐，也不会去真的伤害那落茗姑娘。 因为他觉得，她们是无罪的。可是，若当这判定为“无罪”的根据都被彻底推翻，那他又该如何选择？ 这时候，他情不自禁地回忆起了落茗在他们离去前的那一次问询： “方问天，如果我真的是襄桓城中的噬魂妖物，你会杀了我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是真的不知道，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模棱两可地回答“或许吧”。 但是，从心底里他不愿意相信，因为在他心中，落茗只是一个涉世未深的银狐妖，脸皮极薄，三两句调笑便会羞涩得面色泛红，宛若三月桃花。 而落茗与那些小妖狐的嬉闹，也是让他觉得这会是一个善良如同孩子一样的狐妖。 但如果这都只是假象？ 方问天不敢想，也不愿去想，所以他加快了脚步，企图用赶路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在人潮涌动的街道中行走了不知多久，落茗在每一处热闹的地方都会好奇地停下来，甚至会忍不住好奇去询问那些商贩和行人，比如说面对吹糖人，她那灵动纯净的双眸中便写满了憧憬与好奇。 这样一个穿着素衫的动人少女，眼眸中泛着一种满足和向往的令人怜惜的神采，对于这人们习以为常的一切抱有着极大的渴望，在夜幕和灯火阑珊中，于人海中脱颖而出，深深地将身影印在了方问天的脑海中。 方问天就那么在远处静静地站着，看着落茗在那里欲言又止，有些欣喜，又有些无措，好像与这一片天地格格不入，一种想要把她保护在怀中的想法忽然像稻草堆中点燃的火星，眨眼间便足以燎原。 他忽然笑了，就像是在笑自己傻，又像是在因释然而解脱，方问天终于是明白了一个很无奈的事实：就算落茗真的是那噬魂的元凶，他也无法下得了杀手。 因为他不忍去破坏自己想要竭尽全力保护的东西。 方问天不禁觉得，有时候世界就是这么奇妙，他曾在多年的伏妖生涯中彷徨，疑惑自己究竟是为何而成为天师，因为他从未觉得自己有想要保护什么的欲望，他也曾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走错了道路，可是他现在一朝顿悟。 他有想要保护的东西，哪怕是倾尽一切，也不愿她受到伤害。 落茗正在那卖糖人的老伯面前犹豫着，到底该如何才能腆着脸去求得一个糖人，她着实是很喜欢那小巧精致的玩意，因为从那糖人身上她感受到了一种她曾经一直奢望拥有的东西——平凡。 就在犹豫之间，一道如春风般的清新声音在一旁响起：“老伯，买两个糖人，一个给我，一个给这个姑娘。” 落茗闻言有些不敢相信，转过头去，便正如她所想的那样，方问天正一脸暖人心弦的笑意，就那么站在她的身旁，于是不由得有一些小小的雀跃，但是不好意思表露出来，便只能微微低下了头，呐呐道：“你怎么也在这里啊？” “出来闲逛，正巧便看到了一个让人眼前一亮的俊俏姑娘，一路寻来，便发现果然是你，这怪我咯？”方问天两手一摊，便挑着眉毛看着落茗，肆无忌惮地品味着她脸上的羞意与欣喜。 “要两个啥样的糖人？”那大伯收了铜板，也是和颜悦色地看着他们俩。 落茗还没发话，方问天便坏笑着答道：“老伯，你就按我俩的样子捏就是了，越像越好！” “诶，你说什么啊！”落茗有些茫然无措。 “怎么，我买个我自己模样的糖人你也要管啊？”方问天笑着反问道。 落茗撇了撇嘴，便不再出声，而是入神地看着那老伯去制作精致的糖人。方问天见状也是好整以暇地站在其旁，看着落茗精致的脸庞。 过了一会，落茗也是意识到有些不太对劲，转过头去，正对上方问天灼热的目光，不由脸色一红，嗔道：“你看我干嘛？” “好看啊！”方问天也是理直气壮，这一番话也是让落茗措手不及，只得是头压得更低。 过了不久，老伯终于是完成了制作，方问天接过了那两个糖人，不由感叹：“果真技艺纯熟，竟是如此精致！” 落茗也是好奇地把脑袋凑过去，便发现那糖人果真和他们二人眉眼相符，除了大小之外近乎都是真人模样，不由得眼中放出了憧憬的光彩。 方问天看了她一眼，忍俊不禁道：“怎么，想要啊？” 落茗脸色一红：“哪有，谁想要了？” 接着，一个糖人便伸到了她的面前，落茗一愣，便看到了方问天清爽的笑容：“逗你玩呢，买两个肯定是要送你一个的啊！” 不知为何，看着方问天的笑容，落茗不知为何竟是说不出话来，只是轻轻地伸手接过了那个糖人，低声道：“谢谢。” 方问天莞尔一笑，便问道：“平日里可从未见过你晚上来过襄桓城啊，怎么如今却是有空了？” 落茗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因为难得今晚有空，便想来襄桓城看看此地的夜景中的人间。” “你不一直待在人间么？”方问天笑道。 “不，不一样的，”落茗摇了摇头，正色道：“你们的人间，和我的人间，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