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云飘飘心遥遥
潘兴汉率领火枪兵和朵颜卫军全歼来塞北劫掠的三千土蛮骑匪的消息像凛冽的北风一般，瞬间刮遍消息一向闭塞的塞外草原每一个毡房，也震动了土蛮部落。大明归化城顺王府，随着这个消息的到来，传出阵阵咆哮。 大明顺义王扯力克得知弟弟被火枪兵擒获，不由大怒，我土蛮人是草原霸主，向来只有抢别人的份，从来没挨揍的亏成，一支小小的火枪兵竟敢捋我大明土蛮顺义王的虎须，这还得了，发兵剿灭他们。 扯力克愤愤不平的发泄一阵，向不知道躲到哪里的传令兵发出命令：“传我将令，集合全部落所有‘巴塔尔’（勇士），征讨塞北火枪兵！”现在草原上的各支部落都看着他如何处理这件事，要是不讨个说法，就会失去威信，以后再也不能凭借大明顺义王这顶帽子号令各个部族。至于火枪兵为何剿灭弟弟甘图所率领的三千骑匪，根本没在他的思考范围之内。 命令是传出去了，却没有传到分散归化城外各地居住的牧民毡房，而是径直传到距离归化城二百多里的美岱召城。居住在美岱召城忠顺夫人钟金哈屯得到这条聚集兵马的将令，立刻将它压下，“传顺义王扯力克前来见我。” 美岱召城是‘城寺结合，人佛共居’的喇嘛庙城。待报信的传令兵得令回转归化城顺王府，钟金哈屯走出居住的经堂进入大雄宝殿殿，虔诚的跪在庄严肃穆的释迦摩尼塑像之前祈祷念经。做完一轮功课，钟金哈屯退出佛殿，走上美岱召城东北角的墩台，看了金碧辉煌一片祥和的庙城一眼，又抬头望向东方北归化城所在的方向，喃喃自语，“绝不容许任何人破坏来之不易的和平！”虽然声音很轻，却充满了不容质疑的坚定。 站在墩台上的钟金哈屯，收回北望的目光，转身向南仰望湛蓝天空，心绪被向南飘荡的朵朵白云带入对青春时光的回忆。 钟金哈屯天生丽质，自幼聪慧过人饱读诗书，性格豪爽，擅长歌舞骑射。这种优越的条件，放到后世是追求幸福的本钱，她也曾多次幻想有朝一日遇到自己的白马王子，过上你读书我织布、你种田我摘果的逍遥恩爱日子，闲暇时两人卿卿我我驰骋在辽阔草原，一同呼吸清新的空气，如同自由的鸟雀一般成双成对的翱翔于蓝天白云之间，昼出夜归哺育爱的结晶。但出生在一个被土蛮征服的瓦剌部落首领家里的钟金哈屯，注定失去追求个人幸福权利，喜欢幻想的她被残酷的现实打碎梦想，成为维护部落利益的牺牲品，于是被迫嫁给了可以做祖父的土蛮首领阿拉坦。 没有主宰自己命运的权利，但可以凭借自己的优势影响主宰命运的人，这是历朝历代**不传之秘。自幼饱读大汉民族文化喜爱和平的钟金哈屯深知这一点，结婚后，为了摆脱束缚自己的枷锁，倾尽全力用自己的智慧和能力尽量影响丈夫的决策，促使丈夫臣服大明天朝，接受朝廷册封成为大明顺义王，自己也被封为忠顺夫人。自此以后，精力充沛的钟金哈屯为了排解寂寞不甘，把全部心思用到广泛开展互市贸易，加强与内地的交流上来。 走上了权利之路，就走上了无法回头的不归路，只能一条道走到黑。辅助年老的丈夫走完他最后十年的人生旅途，本以为可以脱出窠臼追寻个人幸福、自由自在生活的钟金哈屯却发现，除了继续站在高高的权利顶峰傍边，已没有立锥之地，更没有一条属于自己任意驰骋的自由天路。 于是不甘于听凭命运安排的钟金哈屯，在大明朝和土蛮贵族的双重压力下只得低下高昂的头颅，听凭命运的安排，下嫁给亡夫的长子黄台吉——一个丑陋不堪、体弱多病、荒yin无羁、残暴嗜血的土蛮贵族纨绔。 没过四年，钟金哈屯的酒色过度虚弱不堪的第二任丈夫黄台吉病亡。人近中年，本以为这下可以平平安安度过平凡的后半生，但已经在土蛮普通民众心中树立无上权威的钟金哈屯注定与权利粘接在一起，已经无法脱身，在大明朝左侍郎郑落的极力斡旋与新的部落首领的胁迫下，钟金哈屯被迫再次下嫁给第二任丈夫的长子扯力克——一个沉湎昏聩年未及四十须发幡然的未老先衰的半拉废物。 虽然三次婚姻都毫无幸福可言，但钟金哈屯也有值得骄傲之处，借助三位名义上的丈夫手中的权利，经过自己不懈的努力，实现了土蛮与大明的和睦相处，塞外草原上的几千里边境地带现了一派祥和、安定、繁荣的景象，“朝廷无此后顾之忧，戎马无南牧之儆，边氓无杀戮之残，师旅无调遣之劳。”每当互市时，常常出现两族人民“醉饱讴歌，婆娑忘返”的情景。自己也因此在草原建立了无上的权威，到现在，所有政令均需她的首肯才能得到部众认可。 蔚蓝天空中四处游荡的白云，不断地变换着形态，在钟金哈屯的想象中逐渐汇聚成一个大明儒生的形象：全身皂白儒衫，潇洒无羁风流倜傥，只是面貌模糊不知所云。钟金哈屯虽然向往大明朝的深厚文化底蕴，却没有真正接触到大明读书人，所以从少女时代一直留存心中、魂牵梦绕痴念不已、幻想过无数次的梦中读书人，总是无法在脑海勾勒成型。 因为处理各种政务的需要，经常与朝廷的那些文武大臣会面，其中不乏有才学的读书人，但是在他们的身上只有读书人的型、而没有钟金哈屯想象中的神，所以无法作为她勾勒心中理想的神形具备的希冀了一辈子的读书人的原型，相反，这些人多数庸俗不堪利欲熏心让她感到厌恶甚至是憎恨。 即使是寻找等待了半辈子，也没有遇到一个符合年青时候学习中原文化所形成的心目中固有的理想的读书人，这一顽固的挥之不去的绮梦并没随着年龄的增大而淡化消失，相反，如同生长在体内的痼疾一样越长越大，并且随着处理政务的理念成熟而逐渐清晰，只是缺少面部的最后勾画，她企盼着这一天的到来，这也是她不肯将手中权利完全交出去的一个原因。 随着云团的变换，钟金哈屯的思绪也飞入云端，努力想把被罡风逐渐吹散、已不成形状的形象聚拢到一起，恢复成想象中的大明儒生形象。可意识的力量太弱小，无法cao控自然之力，只有眼看着心中想象的形象被撕裂，一会失去手臂，一会失去大腿，更让她无法忍受的是，本来毫无模样的面部瞬间变成了张牙舞爪的恶魔形象，并恶狠狠的扑向远方天地交接之处，那里居住的是她的子民。于是心中不禁有些痛楚。 随着这种痛楚的加深，她想起了自己信奉的黄教，那些法力无边、慈悲为怀的神佛也许能够洞彻到自己压在内心深处的那种真正的追求和期冀，让所有的人心想事成，让天下太平没有征伐，不分部族不分肤色，大家在同一片蓝天下和睦相处彼此互助。于是她觉得自己通过不懈的修行，也许会变得法力无边，便于完成自己的各种心愿、追回逝去的青春、找回心中的那份执着，这也是她主持建造并长期居住‘城寺结合，人佛共居’的美岱召城的原因。。。。。。 “忠顺夫人，外边风大，您站的时间太长了，还是回房休憩一会为好。”一直陪伴在旁边的一个侍女看到钟金哈屯眼望蓝天，一会现出痴迷之色、一会现出不甘之色、一会现出痛苦之色、一会现出希冀之色、一会现出向往之色，知道再不呼唤下来，王妃指不定要站到何时才能清醒。 听到呼唤，钟金哈屯恢复一丝清明，思绪瞬间由无际的天空回到现实，“是啊，大风吹得脸都发红，该回去了。”不自觉的摸了摸有些潮红的双颊。 边往墩台下边走钟金哈屯边暗暗反思：都成人到中年人了，怎么卿卿我我才子佳人绮梦却越来越爱做，这不得了。 刚刚否定完自己，默念念一段净心咒，钟金哈屯脑袋里马上又不受控制的冒出总是无法磨灭的念头：不知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等到理想的读书人出现，哪怕可望而不可得，圆了自己的梦也是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