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爱的代价
江知命接触过二胡,而他那时学习二胡的目的,便是为了能够与小荷合奏一曲,只不过老天爷没能让他称心如意。 琴声响起时,江知命只是觉得熟悉,当歌声传入耳中时,他瞬间失了神,深藏在心底的回忆统统被勾了出来。 他想要再看看那张脸,却不敢抬头,此时相逢,不知该如何面对。 一曲终了,已有心动的客人与吴mama谈价钱。荷花儿也不见了身影,约莫是回了自个儿闺房,等候客人来访。 趁着机会,江知命逃出花楼,等到听不见花楼里喧闹的声音才停下,剧烈喘息。 略微平静一些,他回转身,望向仍是灯火通明的花楼,才忽然想起,小荷怎的会进了花楼?怎的会坠了风尘? 被逼也好,自愿也罢,不论这两年出了甚么变故,他都不能眼见着小荷在花楼里曲意逢迎,定要把小荷赎出来。 只是在他面前有一道坎,他不知小荷是否愿意见着自己,她一定是恨着自己的罢。 管不了那许多,要杀要剐,到时也任凭小荷发落。 打定主意,江知命返身朝花楼行去,花去一粒碎银子,与小厮问了荷花姑娘住哪一间闺房,便往楼上走。楼梯走到一半,他忽然停住,如此是否太过冒失?毕竟只是听见她声音,没有亲眼见着她面目,或许并不是小荷也不一定。 他心中其实还有一丝侥幸,希望那荷花姑娘并不是小荷,也就没有了如何见面的问题。退一万步来说,当真是小荷,此时进去了房里,她正与旁人... 那该如何是好。 一念及此,江知命复又腾腾腾下了楼,寻了角落一张桌子坐下。坐下来,却又似百爪挠心,脑中满是小荷的影子,他始终还是想要上去看看。 冲动战胜理智,他还是上了二楼,来到那小厮所说闺房门口。听着房内传出若有若无的人声,江知命感觉自己就像个贼。 正犹豫如何进去,忽听得屋里传出开门的动静,可把门外的江知命吓得够呛,他四下观望,却没有一丁点儿藏身之处,这可如何是好。 *** 房门打开,当先出来一位翩翩佳公子,一袭白色锦衣,手中一把象牙金漆折扇,其上单书一‘仁’字,再瞧瞧他的三角眼,此人不是贾仁还能是谁。 只见他迈步出了房门,转身两手一拍合上折扇,再将髻上系带撩至身后,自觉甚是潇洒。嘴角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朝门内道: “荷花姑娘不仅琴弹得好,曲儿唱的妙,才学亦是不凡,贾某自愧不如。今日既然荷花姑娘身体不适,便早些歇息,我明日再来与姑娘秉烛夜谈。” “告辞。” 贾仁卖弄完腹中有限的墨水,行了一礼道声别,转身往楼下走。不难瞧出他心情极佳,已把白日里受的憋屈忘得一干二净,对这杏眸琼鼻樱桃口的荷花姑娘,他非常满意。 “公子慢走。” “吱吖”一声,房门又被合上,那荷花姑娘脚步很轻,几乎是飘一般回到床边坐下,叹出一口气。 躲在门后的江知命看得痴了,方才紧急时刻,他忽然想起鼠大哥传与他的隐身术,幸而使用法子简单。其实他身上一点儿变化也未感觉到,也不知自己是否真就隐了身,不过贾仁似乎是没瞧见自己。 他趁机从门边进了屋,等到看清荷花姑娘面容时,已把所有事情都抛在了脑后。 陈乐荷坐回床边,面上看不出悲喜,叹气时更多的是无奈。对于贾仁这等富家公子哥,她甚是不喜,却又不得不笑脸相迎。 此时她微蹙着眉,盯着足尖不知在想些甚么。 江知命瞧着她瘦削的肩膀甚是心疼,就要走上去用手抚摸她的脸颊,只是手在半空中却僵住了。 他终于明白甚么叫做咫尺天涯。 房里静悄悄的,立着的人望着坐着的人的脸颊,坐着的人望着自个的足尖,时间似乎已经静止。 这也正是江知命所期望的。 身体的反应却把他惊醒,隐身术就快要失效。他见小荷仍在发呆,便轻轻走到门口,轻轻打开房门,迈出去,再轻轻合上。 荷花姑娘似有所感,抬头往门口忘了一眼,没瞧见甚么,复又继续盯着足尖,仿佛那儿有极漂亮的花儿。 江知命合上房门时,已然现出身形,此时人们皆是在屋内纵情狂欢,谁会注意他?也只有方才受了好处的小厮与他打招呼,却又被江知命视而不见。 已过了亥时,街上冷冷清清,与他的心情甚是相配。 他幻想过无数次再见面的场景,却发现真正见了,与他所想又相差如天壤。 他无数次回忆中与小荷的点点滴滴,忽然变得陌生。 他开始明白过来,曾经对小荷,是喜欢,是习惯。 而此时,是爱。 因为当你失去了她,便会时常思念她,尤其是对她心中有愧时,尤其是在你孤独寂寞时,这份思念便愈加深刻,而念得深了,便成了爱,爱得深沉。 江知命开始盼着小荷心中恨他,那样小荷心中起码还是念着他的。 何时回的打行,何时躺回床上,他全然不知,只是睁着眼,没有焦点。直到二丫打了盆水来伺候江知命起床,他才回过神,淡淡道: “二丫,咱们暂且不回凤阳了罢。” 见二丫端着盆望着自己,又道: “勿要再做这些杂事儿,我自个能行。” 二丫沉默一会,点点头,端着盆出去了。虽然不知少爷怎的突然变了卦,即便心中失落,她也还是习惯性的顺从。 他没有对任何人说出此事,打行里众人对他的异常亦毫无办法。 江知命又开始每日夜里去花楼,却不喝酒,只是在不远处无人的角落站着,等到差不多时间,便隐去身形潜进荷花姑娘的闺房里望她一会儿。
进出荷花姑娘闺房最多的便是贾仁,但他似乎极有耐心,并不急着下手,只与她谈词说曲儿,偶尔作一幅画。无人时,荷花姑娘便会微蹙着眉,低头望着足尖。愈是瞧她,江知命心中愈是苦涩。 这几日的意外发现——遁地术不仅仅能够遁入泥土,亦是能够穿墙,总算给他一丝慰藉,“偷窥”小荷更加隐秘了。 只是鼠大哥,你教我这些个术法,莫不是要我做那梁上君子么?可转念一想,鼠大哥不正是梁上“君子”那又是甚么。 *** 金铁石有些担心,自从那日回来,儿子便把自己关在房里,这已经过去几日,不见动静。他忍不住敲响了房门。 “彪儿,是爹,开门。” “门没锁。” 金铁石手上用劲,门便开了,屋里昏暗,金彪趴坐在桌旁。 “彪儿,你怎么了?” 这哪里还是平日里气势熊熊的金彪?金铁石一掌拍在儿子头上,喝到: “说话!” 金彪约莫当真被打醒,直起身,道: “爹,咱们金蛇帮所求为何?” “自然是求财。” 金彪又道: “医馆,酒楼,钱庄,布店,所求为何?” “亦是求财。” 金铁石有些好奇儿子的问题。 “既然皆是求财,那咱们为何做那些杀人越货、助纣为虐的勾当。如今咱们虽然有钱有势,老百姓都怕咱们,可背地里谁不骂咱们。帮里的兄弟们大都是形势所迫,才入了咱们的伙,谁也不是天生便愿意干坏事儿,爹,您说对么。” “咱们不如也学学他们,学学顺丰打行,做些正经行当,不说做好事儿受老百姓爱戴,起码让兄弟们走在外头能够昂首挺胸底气儿足。爹,您说对么?” 金彪一口气说完,却见爹沉默不语,心中忐忑,不过他已下了决心,若爹不同意,他就算脱离金蛇帮也要改变。 金铁石又一掌拍在金彪肩上,靠近了盯住儿子,忽然道: “臭小子,打今日起,这金蛇帮便交给你了。你自个想如何折腾便如何折腾去罢。” 金铁石感觉,老天爷真真眷顾他,给了他一个好儿子。 只是若他知晓令儿子改变的不是老天爷,而是二丫,不知是否会感谢二丫呢? 此时金彪的心花真是要怒放了。树芽,你等着罢,我定会让你刮目相看。 金彪的改变,金蛇帮的改变,皆非易事。只是为了爱,金彪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是啊,要得到爱,就要付出代价,此时的江知命便准备付出自己爱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