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剑
笔直的官道上,一驾马车孤零零地行着。 嗒,嗒,嗒。。。有些年岁的老马似也觉得无趣,慢悠悠地挪着蹄子。 驾车的青年男子一身青色短衣打扮,将柳树枝做的马鞭插在车架缝里,手臂放在头后枕着,身体靠在车门上,叼了根狗尾巴草,有一搭没一搭的与车厢中人闲话。 车厢中应当是位女子,且应当是极漂亮的。因为她那声音糯糯的,仿似要甜进人的心里。 “还要多久才到?” “唔,快了,快了。” 女子糯糯地打了个哈欠,估摸着要小憩一会。 男子扯着嘴角笑了两声,吐掉狗尾巴草,唱起了家乡的小曲儿: “说凤阳道凤阳,凤阳本是个好地方;” 嗒,嗒,嗒。。。 “自从出了个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 嗒,嗒,嗒。。。 老马感觉中自己的拍子打的极好,得意地喷了个响鼻。 亏得这官道上只他们两人一马,否则就要被官人拉去问罪了。 青年唱出了兴致,颇有些与老马琴瑟和鸣的感觉。 远处的官道上出现一个黑点,老马愈行愈近,黑点慢慢变成人形。又是个男子。 此男子真真当得上风流倜傥四字,面若冠玉,剑眉星目,一席白色长袍更显挺拔。腰间悬着一把腰刀,深红色的刀鞘用黄金制成的的挂钩挂着,与白袍形成极其强烈的反差。正是“一刀挎腰间,霸气尽外露”。 待到马车来到近前,白衣男子狠狠瞪了眼老马,道:“你且等我取些水喝。” 转身便朝不远处树下自己的马儿走去,连气势都弱了几分。 原来这白衣男子目力极好,老远便瞧见马车行来,有心要来个下马威,卯足了气势。谁知马车竟如乌龟爬行,有道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加上头顶白日的暴晒,感觉中就要脱水了。 “噗...”青色短衣男子尽力憋住笑,把头转向一边,肩膀开始不规则地抖动。 白衣男子正喝完水回来,见着马车上男子这番模样,瞬间又憋红了脸,怒道: “左一剑,我要与你决斗。” 两年前,一名男子突然惊动了整个江湖,他使一把三尺剑,圃一出世便败了南京剑魁马万元,后又顺着浙江,江西,湖广,河南,游山玩水一般败了几位成名已久的剑道大家,名声一时无两。他剑招奇特,随性而出,仿佛剑只是他手中之笔,随心所欲,他曾言:吾以布衣提三尺,画天下。 他路途中多行侠仗义,与民为善,且不留姓名。与人比剑从未下死手,皆是点到即止,比试完了必会抱拳称谢,说一声承让承让,咱们就算打了平手,给足了对手面子。是以江湖同道称其为“左一剑”,谓其剑道第一,狭义无双。 那驾车男子竟是左一剑。 只见左一剑转过身,笑眯眯地看着白衣男子,道: “我识得你,你乃是大名鼎鼎的右一刀,刀法旷古烁今,堪称前后五百年第一人。却不知与我有何冤仇,要与我比武。” 原来白衣男子也非那无名之辈,乃是踏剑山庄首徒,名叫王安白,正是江湖上青年一辈风头正劲的俊杰。踏剑山庄并非会踏剑而行,而是世代使刀,一刀砍尽万千法,踏破铁剑放歌行。是以名曰踏剑山庄。既如此,左一剑作为新一代剑道魁首,定然要去拜访一番。王安白乃是踏剑山庄现任庄主林霖的侄子,自幼便展现出惊人天赋,拜入叔叔门下。林青山膝下只有一女,将王安白视为己出,毕生所学倾囊相授。王安白也确实是个天才,遍览群书,去粗取精,创出其自己的刀法,未逢敌手。人称右一刀。 右一刀王安白受了一番吹捧,自觉并无夸张,心中得意,音量也高傲了几分。 “有何冤仇你前些日子去了踏剑山庄,趁我不在庄子,与我师父比武,侥幸取胜,毫无光彩。早就听闻左一剑剑道狭义皆是无双,怎的所做之事却不是大丈夫所为。” 左一剑拍了拍老马屁股,让马车继续前行。 “那都是之前的事儿了,现下我家娘子不让我动剑。” 老马真够懒,连弯儿都不拐,径直就要撞进王安白怀里。王安白足尖一点,身子便向后飘了丈余,扔是挡住去路。老马连衣服片子都没挨着,气的打了个响鼻。 “左一剑,你莫不是怕了我的雁翎刀吧。” “是啊,怕了。” 左一剑又拍拍老马,示意绕道儿走。 王安白让噎的险些七窍生烟,额头青筋跳个不停。咬牙切切齿道: “与我决斗,赢了让你走,输了,留下马车中人。” 左一剑按住老马,盯住王安白。 “我与师妹青梅竹马,师父早已将师妹许配给我,你如何配得上师妹,也不知你用什么妖术拐骗了师妹,我定要把师妹带回去。” 左一剑眉目转冷,心道此人原来存的是这个目的。他跳下马车,将马车牵到一棵树下,掀开窗帘朝车厢中看了一眼,见里面人儿似乎睡得正沉,放下帘子,右手抽出柳枝马鞭,来到王安白近前,随意地将柳枝作剑倒提着,不在废话: “出手吧。” 王安白何曾受此侮辱,可他毕竟不是新入江湖的雏儿,知怒火攻心,必会影响手中招式,当下便默运自家心法,行了一个小周天,吐出胸中浊气。屏息凝神,“锵”一声,抽刀出鞘。 真是好刀,细长刀身寒光森森,欲择人而噬,削铁如泥,吹毛断发不在话下。 王安白摆了起手刀势,将自身气势拔到顶点,纵身跃起,一刀正劈向左一剑。武功练到他们这等境界,最简单的招式亦是杀招。
刀势滚滚,左一剑也不躲避,运气入柳枝,成了一把坚韧软剑,一剑抽出,将刀击得偏过身侧。王安白顺势翻转刀身,使了一招横扫千军,欲要将左一剑斩成两瓣。 左一剑不退反进,足下交替发力,旋转着撞进王白石怀里,这一撞撞实了,肋骨少说要断上两根。王白石立即横肘格挡,借力后撤两步,一刀又是递出,当胸撩过,那短青衣顿时开了好长一条口子。若是刀尖再往前半分,估摸着就要开膛破肚了。 “今日就让你尝尝我这欺月的滋味。” 王安白占了便宜,抢刀再上。以刀作剑,刺向左一剑眉心。 雁翎刀刀身细长挺直,轻巧,最适合王安白的快刀。 江湖中谁人不知,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左一剑不再贴身缠斗,出“剑”如电,击在刀身上发出“叮”“叮”的脆响。 眨眼睛又拆了十来招,王安白再不能沾着左一剑半毫,左一剑使的是柳枝剑,场面上已是右一刀落了下风。 王安白心中发急,使出自创刀法,刹时间漫天刀影,如镜中花,水中月,似真,似幻,将左一剑罩在当中,失了王安白的踪影。 左一剑巍然不动,他估计这漫天刀影尽皆虚招,只等那致命一刀出现。 倏的,一股寒意往后心窝激来,全身肌rou瞬间绷紧,只见他双足如钉,镶在地上,身体诡异的前倾,鼻尖几乎要贴在地面上。躲去这致命杀招,后脚抬起,正踢在王安白握刀的手腕上,将刀踢飞。 单掌拍地,身体如麻花般扭转过来,一道电光划过,朝王安白刺出了第一剑,只一剑,便抵在了王安白咽喉处。 王安白身体僵硬,喉结艰难地蠕动一下。目光沿着柳枝看向左一剑,不知何时,使剑的手变作了左手。 左一剑善使左手剑。 “不要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抛下一句警告,左一剑回到马车上,这回用柳枝抽了下马屁股,老马吃痛,嘶鸣一声,抬蹄朝凤阳城行去。 “嗒嗒嗒,嗒嗒嗒。。。” 马车行的远了,只剩一点黑点。 王安白缓缓转过头,看自己那心爱的宝刀欺月,斜插在泥土里,亮白的刀身冒着寒光,甚是刺眼。 他取下刀鞘,拔出欺月,走到栓马的树下,用刀鞘挖了个坑,将欺月与刀鞘一齐放入坑中。望着刀与刀鞘静静地躺在坑中,怔怔出神。过了半晌,双手将两旁的泥土推入坑中,一寸寸埋住了这把相伴多年的欺月。 王安白起身,解下缰绳,骑上马背,往相反的方向缓缓而行,好似变了个人。 江湖上风采绝伦的剑道、刀道魁首,左一剑与右一刀,同时销声匿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