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约谈沈杏山
对于孙恩这位一手将他提拔上来的上司，陆连奎一向都不敢反驳，只是耷拉着脑袋，唯唯诺诺的听着。 “行了，我今日找你，不是为了让你受训的。”孙恩坐在老板椅上，十指交叉着。他眼皮向上一翻，瞟了一眼还耷拉着脑袋的陆连奎，面色不由得缓和了一些：“我觉得，你应该先下手为强，先行拉拢林鸿。唇亡齿寒的道理，林鸿应该知晓。当日蒙古灭金，南宋不与金国联手，反倒助蒙古一臂之力。结果蒙古灭掉金国以后，立即毁约，对南宋发动进攻。蒙古大势已成，南宋寡不敌众，最后惨遭灭国之辱。”孙恩说到最后，语气有些发冷：“如今你便是那金国，林鸿则是南宋。若是他看不清楚形势，那沈杏山先灭掉你以后，再腾出手对付林鸿，就是易如反掌了。” 望着孙恩灼灼的目光，陆连奎后背也冒起了一层冷汗。他垂下头，恭敬地道：“是，督察长。我立刻去约林鸿。” 却说林鸿等待亨利说完话后，转身欲走，却又被亨利叫住。 “小林，这份报告给你，你看过以后，就应该明白我的苦心了。”亨利递过来一份文件，林鸿伸手接过，粗略地扫了一眼，饶是他也办过不少大案，如今也被惊得一身冷汗。 仅昨日起，公共租界的巡捕便无端遭到暗杀，有的是在家门口，有的是在大街上，更有甚者在值岗亭内便惨遭杀害。死法各异，有的自己跳楼而死，有的自己自刎而死，而且死的也是蹊跷非常，前一秒人还在客厅看报纸，他妻子去厨房端一碗甜品出来的功夫，回来就看见脑袋已经和身子分家，墙上飞溅着一道道血迹。 “这……这……”林鸿握着文件的手都在发抖：“董事，恕我直言……这，这样的案子，着实诡异了一些，以我的看法，此事绝非常人所能做得出来……” “正因此事诡异非常，极难查办，我才发下逮捕令，让你们三人负责调查。而且，”亨利又从桌上拿过一份文件递给林鸿：“我已经暗中派人找到了一些线索出来，想必对你会有帮助。” 林鸿接过来一瞧，顿时惊喜非常：文件上清晰地标明了各个死者的死亡时间、死亡原因以及死亡地点，包括详细资料以及第一手的死者家属笔录。 “我也只能帮你这些了。”亨利叹了口气：“我相信此事无论交给你们三人任何一位，都是极为棘手的。况且，你该明白我对你的苦心栽培。在这租界之中，陆连奎你可不必理会，他的靠山孙恩我弹指间便可解决，你的对手，是沈杏山。” “沈……沈杏山？”林鸿有些愕然。 “你不要看陆连奎手握五间捕房，那些捕房迟早都会是你的，他一个庸才，若不是孙恩保他，不知道早就死过几次了！而沈杏山则不同，他背后是杜黎明，相当于整个法租界，加上手握七大捕房，办案能力也强，他的实力不可小觑。而你是我一手栽培上来的，不过如今实力发展着实缓慢，你手中仅有两间捕房，真正拼起来连陆连奎都不如。若是这件案子你办成了，我就有办法削减掉陆连奎与沈杏山的捕房归为你有，那时租界将真正的三足鼎立，你将真正拥有与陆连奎沈杏山角力的资本！” 林鸿惊讶地看着亨利：“董事……您，您给我这件案子，实际上是要我抢先破案，然后以此为借口将我提拔上来？” “正是如此！”亨利也有些兴奋：“陆连奎与沈杏山这两个混蛋，早看他们不顺眼，但他们在租界之中的力量已是根深蒂固，我难以撼动，所以只能自己扶持一股势力上来与他二人拼斗。” “是，董事，林鸿一定不辱使命，早日将此案破解！”林鸿听了亨利的一番话，心中也有些感动。无论这洋人做过如何卑劣之事，他对自己始终是不错的，是真正将自己当做心腹手足一般看待。 第一次，林鸿对亨利起了怜悯之心。 “不过，小林，我还有件事要问你。”亨利说完后，突然话锋一转，眼神凌厉地盯着林鸿，如两把寒刀插在了他的心口：“外面一直都在传言，你与天会众人有勾结，可是事实否？！” “董事……我，我发誓，与天会之人绝无关系！”林鸿后背发麻，他没想到一向在陆正虎面前有些卑躬屈膝的亨利，发起火来竟也是滔天杀气蔓延而来，让他遍体生寒。 “真的？”亨利两双刀子眼剜向了林鸿。 “绝无半点虚假。”林鸿声音有些哆嗦。 “好，我相信。”亨利死死地盯着林鸿几秒，见林鸿除了害怕并无其他异相，面色才逐渐缓和：“你知道租界与天会的恩怨由来已久，天会几次三番挑战租界当局的威严，与我们租界是势如水火的关系！别看现在表面相安无事，实际上……我恨不得对陆正虎食其rou啖其骨，方解我心头之恨！” 林鸿从亨利的办公室出来，关上门的一刹那，他才发现自己的双腿竟变得酸软无比，连走路都困难非常。 林鸿刚走出亨利办公室，便迎面碰上了从孙恩办公室走出来的陆连奎。陆连奎如今抱着拉拢林鸿的心态，往日虽然不冷不热，今日却挤出了一副讨好的神色：“呦，林探长，这是往哪里去啊？” 林鸿一抬头，瞧见是陆连奎，一张脸便沉了下来，语气略带生硬地道：“往去处去。陆探长若是无事，林某就先行告退了。” “别啊！”陆连奎腆着老脸又迎了上去：“林探长忙吗？不忙的话，你我出去小酌一杯如何？” “陆探长，你我的私交好像还没有如此深厚吧？”林鸿翻了他一眼，语气发冷地：“我还有些事，先告退了。” 陆连奎望着林鸿的背影，脸上露出了阴冷的目光。 林鸿出了门，先前往法租界打了个电话给邹昆，告知他得知的烟馆详情。而后便回到家里，细细地看起了亨利给他的两份文件来。 却说陆豪昨日前往蒲松分舵，经过一日一夜的调停，方才安抚平息。不过他此次前去，也对周边的县镇有了些许的了解。周边六县已经紧锣密鼓的集结人手，大战一触即发。蒲松与嘉定的矛盾，不过是一个缩影。陆豪返回闸北后，才听闻租界开设烟馆之事。陆豪也是诧异万分，但听说是穆文在后方暗作支持，他便释然不语了。 当年穆文便早就对烟土动心，如今手握租界堂口，他还能不cao作此事？ 陆豪难得的没有立刻将此事报告给滕龙与陆正虎，而是自己悄悄的思虑起来。如今周边县镇形势不稳，极有可能对上海造成威胁。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应当将大部分的精力放在减缓与周边诸县镇的摩擦上，至于那几个烟馆，他暂时顾不上了。 傍晚时候，林鸿准时出现在了鸿宾楼的雅间之内。令他颇有些意外的是，沈杏山竟然比他到得还要早。见林鸿到来之后，沈杏山便屏退了左右。待酒菜上齐，二人便推杯换盏的吃喝了起来。 几杯酒下肚，二人也吃的面酣耳热。林鸿这才问到了正题：“不知今日沈探长找林某前来，究竟有何要事相商啊？” 沈杏山听了林鸿之言，先没有作答。他给自己满上了一杯酒，一口干了后，才大着舌头道：“小林，既然同为巡捕房之人，在下也不拐弯抹角了。不知道小林对如今公共租界警务处的局势，有何见解啊？” 林鸿虽然猜出来了沈杏山的意思，但没有想到他会先将皮球踢给自己。当下他愣了愣神才说道：“恕在下直言，在下认为这警务处如今杂乱无章的格局，不久的将来必然会全部改写。” 沈杏山听了林鸿的话有些诧异，眉毛一挑：“哦？这倒有些意思，小林，你先且说说。” “如今公共租界的治安，主要依靠警务处维持。也可以说，警务处乃是租界的屏障。谁掌握着警务处，也就相当于掌握着半个租界。” “警务处设定警务处长，也就是督察长一名，如今是孙恩；督察长以下设立三大总探长，分别是你、我、陆连奎，这些人员任命由董事会决议，不受亨利董事控制。而各捕房探长及探员则是由孙恩及亨利董事选拔。” “租界之中三大总探长，说着好听，实际上不过就是过家家的游戏。你沈探长手握七大巡捕房，背后还有杜黎明杜董事的支持，就算我跟陆连奎联起手来，怕也不是你的对手。我与陆连奎，不过是在苟延残喘罢了。”言下之意就是沈杏山终究将会成为警务处的主人。 听到林鸿这番拍马屁的话，沈杏山有些狂妄地笑了两声：“想不到……小林也是很会说话的嘛，哈哈……”他又灌下一口酒，幽幽地道：“不过，我有杜董事的支持，小林也不是全无依仗啊……明有亨利董事扶持，暗有天会相帮，就算我有杜董事帮忙，在这十里洋场之上，一个法租界，难道就斗得过陆正虎陆爷么？” 林鸿打个了哆嗦，他望向沈杏山，沈杏山正端着酒杯望着自己，略带几分酒意的醉眼已经稍显混沌，却掩饰不住眼底的精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