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磨刀霍霍向江湾
“严四爷?”杜黎明的管家见严康进屋,急忙跑过来问好。 “管家。”严康微笑着回礼:“黎明在么?” “老爷正在房内批示公文。”管家道:“四爷,要我去叫一声么?” 严康点点头:“有劳管家了。”杜黎明作为总探长,已经不必每日出勤站岗,只有一些大事时,才需要他出面解决。和公共租界不同,法租界里,杜黎明一人独霸巡捕房,而林鸿、沈杏山、陆连奎还需要在亨利和孙恩面前挣个表现,一副兢兢业业的积极模样,而相比而言,杜黎明显然比他们三人要潇洒多了。 严康随意地在屋内坐下,毕竟也是熟人了。他刚为自己、陆正虎和杜黎明斟上三杯香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便传了过来。 “严兄啊,什么风把你给刮来了?”一个欣喜的声音传来,一名面容白皙俊秀的男子,留着一撇胡须,显得儒雅而有风度。身着一身白色的睡袍,却并不显得随意,反而带着一种随和的亲切感。 “哈哈,黎明,我是不请自来,欢迎么?”严康也欣喜地道。 “你我兄弟还有什么欢不欢迎?这就是你家,想来便来,住下都没问题啊!”杜黎明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二人入座。 “严兄……这是?”杜黎明的目光落在茶几上三只茶杯上:“怎么倒上三杯茶来,莫不成你要我的管家也一同饮茶?”说到最后自然是带着玩笑的口气。 “黎明,我大哥现在门外,正等着与你一同商议剿灭黄浦江的水洋帮一事。”严康说道。 “这……陆爷到了,为何不请他进来?”杜黎明“腾”的一下站起身来,有些焦急地埋怨道:“严兄啊,你这不是丢我的脸吗?” 严康也站起身来,摊着手无奈地道:“黎明,你那群看家狗不让我大哥进来啊!我看也就只有你能将他们撤出去了。” 杜黎明愣了一下,随即也轻笑一声,颇为无奈地道:“这倒是了,他们受总董的指令,必须要保护我的安全。就连我太太说话也不管用,只听我的命令。”杜黎明说着和严康一同走了出去。 “沙特朗队长!”杜黎明喊了一声。 “杜先生?”沙特朗回过头去:“杜先生,有什么事情吗?” “这几位,都是我的朋友,希望你让他们进来。”杜黎明无奈地道。 “既然是杜先生说话,我们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沙特朗一挥手,门口的几名法军士兵便撤了开来,陆正虎等人鱼贯而入。 “杜探长,这些法国人,好像不是在保护你,而是在软禁你啊?”一进门,陆正虎便揶揄道。 “谁说不是呢……”杜黎明叹了口气:“但寄人篱下,不得不低头啊!我若是说半个不字,明天我就能泡在黄浦江里了。” 陆正虎轻笑一声,随即转入正题:“杜探长,今日我是为水洋帮一事而来,你可知道?” 杜黎明点头:“那是自然,严兄已和我通过电话了。” “杜探长,请你给我一句实话,你仅仅是为了保卫法国的船只而决定与我们联手的吗?”陆正虎一下抛出这个问题。 “这个……”杜黎明显然没想到陆正虎如此单刀直入,支吾了两下才说道:“实话说给陆爷,我此次与严兄商议,共灭水洋帮,也是为我的功绩而来。” “哦?功绩?”陆正虎眉毛一挑:“杜探长已是法租界鼎鼎有名一手遮天的总探长,掌握着法租界所有巡捕,可谓权势中天,你再往上爬,还能爬到哪去呢?” 一旁的严康却瞪大了双眼道:“你……你该不会是要做华人董事吧?” 杜黎明颔首微笑:“还是严兄了解我。”他站起身,负手而立,豪迈地道:“不错,我杜黎明,正是准备当这法租界的华人董事!” “法租界又不是杜探长私囊之物,华人董事岂是你说做便做的?”陆正虎瞟了他一眼:“杜探长,你这如意算盘打得倒响,这华人董事自法租界立足也没有几人当选,你为何如此笃定呢?” “因为水洋帮!”杜黎明胸有成竹地道:“水洋帮,祸乱黄浦江多年,一直与英法过不去,多次扣留、抽取法国的商船货物,总董早已发怒,但苦于公共租界方面一直未能表态,中国方面又一直内斗不休,始终没有个安定的政权来,单凭法军,是断不可能在黄浦江打得过老猪的。” “那你为何直到今日才与我提及此事呢?”陆正虎问。 “老猪在黄浦江横行无道,没几分本领,恐怕早就被剿灭了。天会势力虽大,但上海当时还有几股势力并存。直到如今,天会逐步吞并这些势力,逐步坐稳北市,实力才真正开始飞跃。” “这只是直接理由,但并非其中缘由吧?”陆正虎又道。 “正是。陆爷不愧为上海之魁,看的就是通透。”杜黎明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之色:“中国军阀厮杀,变换王旗。自满清、北洋、直系、再到如今的国府,才终于稳定下来。其中北洋政府与直系时都战乱绵延,无力抽出手对付老猪。到如今的国府时期,也是经历一段动荡之期,才终究下达制裁之命令。当日没有国府,黄浦江上只是老猪一人说的算。天会水陆堂忙于陆上,船运司又在当日租界大战中与日军发生冲突,实力大损,中国内部又没有政权前来干预,英法在这里实力不及老猪,又因中国没有政权干预,因此只得忍气吞声。因为若是没有政权,老猪被灭,他们又无力守江,势必让其他水匪乘虚而入。因此英法只能选择忍隐忍一途。如今国府出面,谁人都看得出,国府势必取代老猪在黄浦江的位置,就算国府不出面,天会也必定会出面制裁的。” 陆正虎笑了:“天会?为何你如此笃定,我天会便会出面制裁呢?” 杜黎明的笑容倏地收紧了,一字一句地道:“天会必将一统上海!” 陆正虎面色也是一变:“你为何如此肯定?” 杜黎明又露出了笑容,他站起身,一边踱着步一边自信地道:“在下不才,少时邻内有一老叟,乃是前朝宫廷的方士,因受宫廷争斗排挤,不得不南下入沪,隐居于此。他手无缚鸡之力,全靠为人观星看月,挣得些许银钱度日,日子过得拮据。那时我家境尚好,便常做些好吃好喝,与他一同享用。那老叟感激我接济之恩,也曾教我一招半式的。在下对星象之术略知一二,常夜观星象,推测天下大势。”
“如此说来,我天会倒是暗合这星象了?”陆正虎嗤笑一声,显得有些不屑。 “正是。”杜黎明却没有丝毫的玩笑之意,正色道:“就连此次剿灭水洋帮,我也看的一清二楚,老猪必亡!” 严康起身道:“大哥,既然如此,我们是不是该谈谈具体事宜了?” 陆正虎点点头道:“杜探长,切莫激动,你坐下,我们慢慢商议此事。” 杜黎明眼中有种狂热的冲动,此时的他很兴奋,也许是对自己即将到来的华人董事之位感到有些激动。 “此事你法租界能出多少战船?” “小船五十余艘,大船三十余艘,另有水兵四百余人。”杜黎明道。 “火力如何?” 杜黎明讲了一些火力、装甲、排水量等等的情形,但陆正虎听的却是云山雾罩,大摇其头道:“得得得,我是粗人,听不得这些,老四,你去安排一下这些。”严康应了一声,陆正虎则带着手下离开。 严康与杜黎明商议许久,最后约定于小雪时节,双方集结人马,剿灭水洋帮。 小雪冷纷纷,黄埔战惊魂。情义纸张薄,唯有利益真。 小雪乃是十一月二十二日,如今已入十一月,天气却仿佛还是夏末的温度。上海地处南方,气候温暖,上海仿佛从未有过大雪纷飞的时刻。街面上诸人还是一身长褂,码头上的苦工们,都也还是一身青衫短褂。殷行已经逐步稳定,老猪大为快活,多年夙愿终于得以实现。他摩拳擦掌,大肆招兵买马,手下分设水陆两帮,旗下兄弟迅速达到了五百余人。 面对船运司苦苦相劝,不断谈和,老猪却充耳不闻,见天会没有任何动作,便又磨刀霍霍,向着江湾挺进而去。 江湾掌握铁路沿线,而且矿脉发达,俗称“铁江湾”,正是一处难得的宝地,朱武盛带着三百余名陆帮兄弟,朝着江湾杀奔而去。 江湾是船运司下帮会的管辖范围。船运司分商会与帮会两股势力,一股镇场,一股做生意。平时两派为了争权夺势也多少有些摩擦,贾升也因此头痛不已。忽然电话大作,贾升接起电话,那边火烧火燎地道:“升哥,不好啦,水洋帮杀过来了!” “有多少人?” “浩浩荡荡,怕不有三四百人!” 贾升大惊失色,急忙召集起百余兄弟,就要准备杀奔江湾而去。如今船运司失去殷行,实力更是大幅缩水,全体上下有二百余人便不错了,江湾一百余人,吴淞百余。江湾再有失,他就只能变卖产业出逃上海了! “升哥!升哥!”几名商会派的人眼珠一转,左右拉住了贾升:“升哥,别打啦,快跑吧!” “跑?跑哪去?”贾升都快急疯了。 “去南京吧!南京有船运司的老上司,还是一国之都,谅朱武盛也没这么大胆子打到南京去!” “那江湾呢?那可是兄长留下的基业啊!” “还管什么江湾啊,过不了一时三刻,吴淞口也没了!”